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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听到前方尖叫声,长宁突然有种预感——那作祟的妖邪; 会不会就是莺莺她娘亲?
而这一预感很快被证实。
城门外; 扬尘四起,十余个修士手握法宝,艰难地与一长发女子缠斗。
其中,某个修士半张脸鲜血淋漓; 俨然是脸皮被直接撕下; 颇为骇人。
黑雾缭绕中; 长发垂地的女子面目狰狞,青面獠牙; 缠斗间; 只探出两只极长的手; 指节粗大,指甲尖锐,仿若十把锋利的刀刃,指尖上仍残有破碎的血肉与皮屑,凶狠地朝着那修士抓去。
不似人,倒似什么狂兽。
在众多修士的围攻下,女子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应对得很艰难,却仍顽固地想要撕下那修士的整张脸皮。
“还…给…我……”
她声音呕哑至极,语调模糊,却带着一种执拗。
而随着长宁二人出现,女子动作一顿,尖尖的利爪停在了修士血肉模糊的脖颈前,僵硬地偏过头,看向了长宁。
无数灵气打在她身上,黑雾颤动,鲜血淋漓,可女子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仍怔怔地看着长宁,仿若要将她的脸看穿。
“是…莺莺……”
女子低喃含混,随之毫不犹豫地放弃手下的猎物,朝长宁奔来。
“仙子小心,这妖物邪门得很!”
急切的提醒声自人群中响起,长宁侧身避退,袖中软帕却飞出,悬浮于空中,焕发着莹润的光泽。
“莺莺……”
女子颤抖着伸出手,朝软帕碰去,可身后却有数道灵气对准了她,想要趁她出神,一举将她歼灭。
“铮——”
长剑挥动,将那些飞来的灵气尽数挡下,众修士皆是一愣,旋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长宁。
长宁神情淡淡,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可那剑仍横亘在空中,阻挡的意味很明显。
与此同时,白光中,隐隐化出个身形娇小的小女孩,蓝布裙,双丫髻,露出的臂腕瘦骨嶙峋。
她降落于地,在看到眼前青面獠牙的女子时,眸中有一瞬迷茫,旋即眸露光亮:
“阿娘!”
她毫不犹豫,奔向了女子。
黑雾消散,女子锋锐的长爪落在小女孩肩侧,一双幽黑空洞的眼窝里,竟淌下两行血泪。
“莺莺啊……”
短促嘶哑的一声呼唤,却像是要将这数十载的艰难道尽。
“阿娘……”莺莺缩在女子怀中,终于哇地哭出声,“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好想回家啊,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些人将她抓走,把她绑在冰冷的台子上,将奇怪的东西扎入她的身体,她好疼好疼,却仍瞪大双眼,努力撑着。
石板路,大枣树,喇叭花。
那里是她的家。
阿娘在家里给她做了红枣粥,她不能睡过去,她得回家……
执念如此强烈,以至于在躯体被抽干,尸首被扔入城外乱葬岗后,她小小的魂灵仍不肯散去,久久飘荡在城外,想要找到回家的路。
“阿娘,家里的枣树还在吗?”
“喇叭花开了吗?”
“石板路还是以前的样子吗?”
稚嫩童声中透着委屈,“那为什么莺莺找不到家了呢?”
随着一声声问询,女子长至拖地的发丝逐渐回缩,唇边獠牙一点点缩短,漆黑瞳孔中有了柔光浮现。
“别、怕……”
她笨拙地用宽大手掌轻抚着莺莺头顶,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阿娘,带你、回家……”
目睹这一幕,众人皆是惊愕——
既已成妖邪,便当是丧失人性、只存杀孽。
可眼前这妖邪,竟流露出这般人性化的情绪……
这无疑与众人的认识相悖。
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狰狞可怖的鬼面妖邪,全迥然相异的二人站在一起,却是意外的契合。
大手牵着小手,满身伤痕的两人,摇摇晃晃地,朝着蓉城内走去
经过长宁时,莺莺略一歪头,甜甜地笑:“姐姐再见。”
望见慕辞,她犹豫了下,小声道:“……姐夫也再见。”
长宁愣了一下,身后慕辞却轻笑出声:“再见,莺莺。”
女子木然看两人一眼,点点头,便带着莺莺离开了。
她早就没了人类意识,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莺莺,她的宝贝。
她从未后悔化身恶鬼,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守住心爱的宝物。
呕哑含糊的童谣,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飘忽传来,竟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众修士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急忙要上前阻拦,却被横亘路前的二人挡住。
“这妖邪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杀孽,怎能就这样放她离去!”
一修士急声争辩,方才也正是他提醒长宁小心,他看着长宁,满脸不解,“长宁仙子,我记得您,上回的瘴源便是您化解的,您救过那么多人,这回却要护着一个妖邪……”
“我实在不明白!”
长宁平静与他对视:“一对平凡母女,生前被迫骨肉分离,变成恶鬼后才得以相见。
“这样的世道,做鬼都要比做人好,该反思的,不该是你们这些自诩救世主的名门修士吗?”
修士愣了愣,半晌,才小声辩解道:“可她既然已成恶鬼,就不是普通人了……斩妖除魔,本就是修真者的职责所在……”
长宁道:“她并不是全然的恶鬼,身上还有着佛道禁制,并不能随意动杀戮……”
“否则。”长宁目光在众人面上掠过,语调淡淡,“你们以为,你们为什么能能毫发无损地从她手上活下来?”
“毫发无损?”
那个半张脸皮被撕下的修士双目含怨,怒不可遏,“你管我这样叫毫发无损?”
长宁却只冷淡瞥他一眼,反问:“你和灵月族的牵扯,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闻言,那男修士宛若被扼住喉咙,眼底闪过慌乱。
关于灵月族这个名字,场上即便是先前并不知晓的修士,也在先前的瘴境中有所了解。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
伴随着此问话,相比于男修士的慌乱,长宁神色镇定,两者间谁在心虚,一目了然。
长宁一句话堵死了修士的狡辩:“她被灵月族人凌虐致死,冤有头,债有主,禁制之下,唯一能杀的,便是与灵月族有关之人。”
长宁虽气质不近人情,可脊背挺直,清冷孤高,看着便不像是会说谎的。
因此,其余修士望向男子,眼里尽是狐疑。
男子眼底情绪一阵变幻,咬咬牙,便要化作一阵黑雾,闪身逃窜。
长宁一眼看穿他意图,剑柄一捣,抬腿一扫,便将他踹倒在地。
“此人多半是灵月族奸细,至于要如何处置,便随你们了……”
…
长宁懒得再掺和这些修士的事,也不在意这些修士会如何想她,拉着慕辞便扬长而去。
回临城的路途并不算远,慕辞想到什么,突然轻笑出声。
长宁好奇:“你笑什么?”
慕辞瞥了眼长宁手中长剑,唇角上扬,眉眼弯弯:“我在想,阿宁对待剑的态度,是越发随意了。”
若是再先前,她绝无可能用剑柄去挑那修士。
长宁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
在知道阿辞并不在剑中后,剑在她心中的地位,大概就是从宝贝降到小弟,用起来再无顾忌。
而慕辞幽幽的低叹声响起,“明明先前,阿宁还为这剑恼过我,可眼下,这剑便不得阿宁喜爱了……”
“那会不会有一日,阿宁会像对这剑一般,亦不再喜爱我了呢?”
“怎么可能。”长宁毫不犹豫地否认,“不可能有这么一天的。”
“那在阿宁心中,我比剑要重要吗?”
长宁点头,神情认真地答:“你是最重要的。”
身侧传来悦耳的轻笑声,宛若丝弦玉落,带着些微狡黠,长宁这才反应过来,慕辞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她耳根悄然飘红,有些生硬地转换话题:“对了,为什么想要去临城?”
慕辞拉过她的手,轻轻按揉着她指腹剑茧,温柔又缱绻,他笑着反问:“阿宁觉得是为什么呢?”
长宁被他逗弄得耳根愈发红,明明只是按揉指腹,却连带着使她心尖一阵酥麻,她语调微颤地猜:“斩草除根?”
江衡死了,江家必不可能善罢甘休,与其等他们来追究,不若先下手为强。
慕辞笑了:“阿宁怎会这样想我……”
他睫羽鸦黑,眼眸清润,竟有几分不喑世事的纯真意味:“何须如此复杂的缘由,就不能只是简单的,我想吃那临城中的糖人了吗?”
长宁被他看得心跳微促:“可是糖人不止临城有,很多地方都有……”
“那再吃一次临城的,我们便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对着这样的笑容,长宁如何也说不出半句“不好。”
…
回至临城,已然是暮色低垂。
初入城中,感受着街道上繁华热闹的景象,长宁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寻了一间客舍安置下,慕辞便要拉着长宁出去游逛。
出门前,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张面具,一张是兔子样式,另一张则是狐狸样式。
面具轻薄精致,戴上后并不闷,且只遮到鼻部,并不妨碍言语。
慕辞将兔子面具递给长宁,自己却带上了狐狸的。
他五官轮廓本就好看,鼻梁挺拔,下颌流畅,眼尾上挑,戴上面具,依旧是好看的。
可长宁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兔子面具,有些不确定,自己戴这面具会不会突兀。
“阿辞……我这样,奇怪吗?”
慕辞沉沉地看着她,面具修饰下,长宁眼眸圆圆,月眉弯弯,而那鼻尖的一点红,和那红扑扑的脸颊,愈显娇憨可爱。
“怎么会奇怪……”
他声调微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