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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邮局去,取了信件,接着就开车来到店门口,把车停好。我进店时,艾尔瞅着我。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埋怨我迟到,可是他光是说:
〃那批中耕机到货了。你最好去帮约伯大叔,把它们安装好。〃
我来到后院,老约伯正在那儿拆板条箱,用的是一小时拧松三个螺栓的速度。
〃你真是应该给我们家干活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不中用的黑鬼都在我的厨房里吃白饭呢。〃
〃俺就只给星期六晚上给俺发工资的人卖力气,〃他说。〃我顾了这一头,就再没工夫讨别人的喜欢了。〃他拧开了一个螺帽。〃这个鬼地方,除了象鼻虫①谁干起活来都是松松垮垮的,〃他说。
〃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这些中耕机要对付的象鼻虫,〃我说,〃否则,它们没把你碾死,你自己也会吃棉花累死。〃
〃这话不假,〃他说,〃象鼻虫也够辛苦的。出太阳也罢下雨也罢,一星期七天天天都得在毒日头下干活。也不能坐在前廊上看西瓜的长势,星期六对它们来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换了我来给你开工资,〃我说,〃星期六也不会有什么意思的。你赶快把机器从板条箱里搬出来,拖到店堂里去吧。〃
我先拆开她的信,把支票取出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又晚了六天。可是她们还总想要让男人相信她们是能够办事的。换了男人,要是把一个月的第六天看作是第一天,你想他的买卖还能维持多久?怪事还不止这一桩,等他们把银行结单寄过去时,她还想了解为什么我总要到六号才把我的薪水存进去。女人是从来也弄不明白个中的缘由的。
①一种棉花害虫。
我曾去信提起昆丁的复活节新衣服,但未收到回信。衣服收到无误否?我也没有收到她对我上两次去信的回信。虽然第二封信中的支票和第一封信中那张一样,都已兑了现。她有没有生病?盼立刻示知,否则我就要亲自来探望她了。你答应过若是她有什么需要你会通知我的,我希望你在十号之前能写信告诉我。不,你还是立即打电报给我为好。你现在准是正在拆看我写给她的信。这我很清楚,就象我亲眼见到的一样。你最好按下面的地址立即打电报把她的情况告诉我。
就在这时候,艾尔对着约伯大叫大嚷,于是我把信放好,跑出去让约伯打起点精神,别那么半死不活的,这个国家应该多多雇佣白人劳工。让这些没用的黑鬼挨上两年饿,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是些何等无用的松包了。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我跑到前面去。店堂里有一个旅行推销商。还差两分钟就要敲十点了,我请他上街去喝一瓶可口可乐。我们聊聊就聊到收成这上头来了。
〃种地啥好处也没有,〃我说,〃棉花成了商人投机的对象。他们让农民怀着很大的希望,哄农民多种棉花,好让他们自己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挤垮外行的新手,你倒说说看,农民除了晒红了脖梗,压弯了腰,还能捞到什么?你以为辛辛苦苦种地的除了糊口,还能多拿到一分钱吗?〃我说。〃种多了,价钱贱,棉花连摘都不值得,种少了呢,棉花连喂轧棉子机都不够。再说又是为了什么呢?光为了一小撮混蛋透顶的东部犹太人,我倒不是指那些信犹太教的人,〃我说,〃我也认识一些犹太人,都是些满不错的公民。没准你就是这样的人吧,〃我说。
〃不,〃他说,〃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不论他宗教信仰如何,别的方面又是如何。犹太人作为个人,我并不反对,〃我说。〃这不过是个种族问题。你得承认他们什么也不生产。他们尾随着拓荒者来到一个新的国家,然后卖衣服给他们、赚他们的钱。〃
〃你指的是亚美尼亚人吧,〃他说,〃对不对?反正拓荒者也没有必要穿新衣服。〃
〃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并不反对任何一个人的宗教信仰。〃
〃自然啦,〃他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我祖上有点法国人血统,这就是我的鼻子长成这样的原因。我是个美国人,没错儿。
〃我也是地道的美国人,〃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剩下的不多了。我方才骂的是那些坐在纽约专玩大鱼吃小鱼的把戏的人。〃
〃一点不错,〃他说。〃穷人是不能玩这种把戏的。应该有一条法律禁止这种行为。〃
〃你说我的活有没有道理?〃我说。
〃有道理,〃他说,〃我觉得你是对的。农民不管怎么样总是吃亏。〃
〃我当然是对的,〃我说。〃玩这种把戏是非输不可的,除非你能从知道内幕的人那里打听到秘密情报。我倒是恰好认得几个人,他们就是干这个买卖的、他们有纽约一家很大的投机公司给他们当参谋。我这个人的作风是,〃我说,〃从不把宝押在一个地方。人家等着要搜刮干净的就是那种只有三块钱却想赢个满堂红的人。人家干这个买卖就是专门从这些人身上捞好处的。〃
这时候,时钟打响了十下。我上电报局去。电报局门刚开了一条缝,象人们常说的那样。我走到墙角,把电报又拿出来,为的是要核实一下。我正在看电报,来了一份商情报告。市价上涨了两〃点〃①,大伙儿都在吃进,从他们说话的营营声里我也能听出这个意思。大家都在纷纷往船上挤。好象不明白这条船是在往毁灭的道路上走似的。好象有那么一条法律或是成文规定,除了买进别的都是不允许的。是的,我琢磨那些东部的犹太佬敢情也得过日子。可是,随便哪个臭外国人只要在自己的老家混不下去就可以上美国来谋生,从美国人的口袋里往外掏钱,这种局面真叫人难受啊。又上涨了两〃点〃。这就是四〃点〃了。不过他娘的,我那些参谋是对的,是懂行的。要是我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我干吗还要一个月付他们十块钱呢。我走出电报局,可是想起了那件事,就走回去打电报。〃平安无事。q②今日即去信。〃
〃q?〃报务员说。
〃对,〃我说,〃q。你难道不会写q?〃
〃我不过想问问清楚,〃他说。
〃你照我写的发好了,准保没错,〃我说。〃让收件人付款。〃
〃你打什么电报呀,杰生?〃赖特大夫③说,眼光越过我的肩磅扫了过来。〃是关照吃进的密码电报吗?,
①原文为point,是证券、商品市场价格的计算单位,亦译作〃磅音〃。
②这是打给凯蒂的电报,〃q〃指小昆丁。
③这是当地一个做棉花投机生意的人。
〃就算是吧,〃我说。〃不过,你们哥儿们自己动脑子判断吧。你们可比那些纽约人还要精明呀。〃
〃哦,当然罗,〃大夫说,〃要是每磅棉花涨上两分,我今年可以攒一大笔钱了。〃
又来了新的行情。下跌了一〃点〃。
〃杰生是在抛出呀,〃霍布金斯①说。〃你们看他的表情。〃
〃我怎么干你们别管,〃我说。〃你们哥儿们自己判断吧。反正纽约的那些犹太阔佬跟别人一样,好歹也得过日子呗,〃我说。
我走回到店里去。艾尔在前面店堂里忙着、我一直走到柜台里面的写字台旁;看洛仑②的来信。〃好爹爹,真希望你在我的身边。好爹爹不在这里,大伙儿的聚会也没劲儿.我多想念我的好宝贝爹爹呀。〃我琢磨她也真该想念我了。上回我给了她四十块钱呢。给了她四十。我从不对一个女人作任何许诺,也从不让她知道我打算送给她什么东西。这是对付女人的唯一办法。老吊她们的胃口。如果你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让她们大吃一惊,那就照准她们下巴来那么一拳好了。
我把信撕碎,在痰盂上点火烧掉。我给自己立下一个原则:绝对不保留女人给我的片纸只字,我也从不给她们写信。洛仑老是纠缠不休要我给她写信,可是我说要是有什么忘了没说,下回来孟菲斯再说也不迟,不过我说,要是你过上一阵用普通的信封给我写上几行倒也无所谓,万一你真的打电活给我,那么对不起,以孟菲斯之大也会客不下你这个小女人的。我说我上你这儿来只不过是来玩女人的哥儿们中的上个,我可不允许有任何女人打电话我我。给,我说,一面递给她四十块钱,要是你什么时候酒喝多了胡思乱想,要打电话给我,你就记住我的话,在拨号码之前先从一数到十,好好考虑考虑。
①经常呆在电报局的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②洛仑是杰生的情妇,住在孟菲斯。
。。!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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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一)(2)
〃那么什么时候?〃她说。
〃什么?〃我说。
〃你什么时候再来?〃她说。
〃我会告诉你的,〃我说。这时她要去买一杯啤酒,可是我不让她去买。〃把钱留着吧,〃我说,〃用这笔钱给自己添一件衣服。〃我也给了女佣人一张五元的钞票。说穿了,正如我常说的,钱本身是没有价值的,问题在于看你怎么花。钱不属于哪一个人的。费尽心思去攒钱是犯不着的。钱仅仅是属于命中注定会赚钱会存钱的那些人的。就在这儿杰弗生,有那么一个人,他靠卖霉烂的东西给黑鬼挣了一大笔钱。他住在店堂楼上,房间小得象猪圈,还自己做饭。四五年前他突然病了。他怕极了,等病好能起床,他成了个好教徒,捐钱资助一个传教士去中国传教,每年五千元。我常常琢磨,要是他死后发现根本没有天堂,又想起每年捐的五千块饯,那还不把他气疯了。正如我所说的,他还不如继续害怕下去,这会儿就死掉,把钱省下来呢。
信烧得千干净净之后,我正要把其它的信都塞进外套口袋,突然某种预感告诉我应该在回家前把给昆丁的信拆开,可是正在这时,艾尔在大声叫我了,我只好把东西放下到前面去伺候那个该死的乡下佬,这个土老儿足足花了十五分钟,还不能决定到底买二角钱的马轭绳呢还是买三角五的。
〃你还是买质量高的那种好,〃我说,〃你们不肯花本钱买好的装备,又指望收成比别人好,那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