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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家书-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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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明知浮生如寄的念头是违反时代的,无奈越老越是不期然而然的有此想法。当然这类言论我从来不在人前流露,便在阿敏小蓉之前也绝口不提,一则年轻人自有一番志气和热情,我不该加以打击或则泄他们的气;二则任何不合时代的思想绝对不能影响下一代。因为你在国外,而且气质上与我有不少相似之处,故随便谈及。你要没有这一类的思想根源,恐怕对schubert'舒伯特'某些晚期的作品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感受。

近一个多月妈妈常梦见你,有时在指挥,有时在弹concerto[协奏曲'。

也梦见弥拉和凌霄在我们家里。她每次醒来又喜欢又伤感。昨晚她说现在觉得睡眠是桩乐事,可以让自己化为两个人,过两种生活:每夜入睡前都有一个希望――不仅能与骨肉团聚,也能和一二十年隔绝的亲友会面。我也常梦见你,你琴上的音乐在梦中非常清楚。

从照片上看到你有一幅中国装裱的山水小中堂,是真迹还是复制品?是近人的抑古代的?

本月份只有两整天天晴,其余非阴即雨,江南的春天来得好不容易,花蕾结了三星期,仍如花生米大。身上丝棉袄也未脱下。

一九六六年六月三日

聪,五月十七日航空公司通知有电唱盘到沪。去面洽时,海关说制度规定:私人不能由国外以“航空货运”方式寄物回国。妈妈要求通融,海关人员请示上级,一星期后回答说:必须按规定办理,东西只能退回。以上情况望向寄货人studio99[九十九工作室]说明。倘能用“普通邮包”寄,不妨一试。

若伦敦邮局因电唱盘重量超过邮包限额,或其他原因而拒收,也只好作罢。

譬如生在一百年前尚未发明唱片的时代,还不是同样听不到你的演奏?若电唱盘寄不出,或下次到了上海仍被退回,则以后不必再寄唱片。你岳父本说等他五十生辰纪念唱片出版后即将寄赠一份,请告他暂缓数月,等唱盘解决后再说。我记错了你岳父的生年为一九一七,故贺电迟了五天才发出;他来信未提到(只说收到礼物),不知电报收到没有?我眼疾无进步,慢性结膜炎也治不好。肾脏下垂三寸余,常常腰?,不能久坐,一切只好听天由命。

国内文化大革命闹得轰轰烈烈,反党集团事谅你在英亦有所闻。我们在家也为之惊心动魄,万万想不到建国十七年,还有残余资产阶级混进党内的分子敢如此猖狂向党进攻。大概我们这般从旧社会来的人对阶级斗争太麻痹了。

愈写眼愈花,下回再谈。一切保重!问弥拉好!妈妈正在为凌霄打毛线衣呢!

五月底来信及孩子照片都收到。你的心情我全体会到。工作不顺手是常事,顺手是例外,彼此都一样。我身心交疲,工作的苦闷(过去)比你更厉害得多。

妈妈五月初病了一个月,是一种virus'病毒'所致的带状疱疹,在左胸左背,很难受。现已痊愈。

 。。



傅雷家书附录


傅聪写给父母亲的一封家书此信系母亲朱梅馥抄写寄给香港友人萧芳芳的母亲,信中英文由父亲用毛笔译注(现排作脚注)。抄件第一页右上角有父亲的批注:“新西兰5 月20 日邮戳,上海5 月27日到。”现据香港友人提供的照相副本排印。――傅敏

亲爱的爸爸妈妈:

真想不到能在香港和你们通电话,你们的声音口气,和以前一点没有分别,我好像见到你们一样。当时我心里的激动,辛酸,是欢喜又是悲伤,真是非言语所能表达。另一方面,人生真是不可捉摸,悲欢离合,都是不可预料的。谁知道不久也许我们也会有见面的机会呢?你们也应该看看孙子了,我做了父亲是从来没有过的自傲。

这一次出来感想不少,到东南亚来虽然不是回中国,但东方的风俗人情多多少少给我一种家乡感。我的东方人的根,真是深,好像越是对西方文化钻得深,越发现蕴藏在我内心里的东方气质。西方的物质文明尽管惊人,上流社会尽管空谈文化,谈得天花乱坠,我宁可在东方的街头听嘈杂的人声,看人们的笑容,一股亲切的人情味,心里就化了,因为东方自有一种harmony①,人和人的harmony,人和nature②的harmony。

我在艺术上的能够不断有进步,不仅在于我自觉的追求,更重要的是我无形中时时刻刻都在化,那是我们东方人特有的才能。尽管我常在艺术的理想天地中神游,尽管我对实际事务常常不大经意,我却从来没有脱离生活,可以说没有一分钟我是虚度了的,没有一分温暖――无论是阳光带来的,还是街上天真无邪的儿童的笑容带来的,不在我心里引起回响。因为这样,我才能每次上台都像有说不尽的话,新鲜的话,从心里奔放出来。

我一天比一天体会到小时候爸爸说的“第一做人,第二做艺术家,??”,我在艺术上的成绩、缺点,和我做人的成绩、缺点是分不开的;也有的是做人的缺点在艺术上倒是好处,譬如“不失赤子之心”。其实我自己认为尽管用到做人上面难些,常常上当,我也宁可如此。

我在东南亚有我特有的听众,许多都是从来没有听过西方音乐的,可是我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们尽管是门外汉,可是他们的sensibility①和 intuition②强得很,我敢说我的音乐reach them much deeper than someofthe most sophisticated audience in the west。③我这次最强烈的印象就是这一点。

① 和谐。

② 大自然。

① 感受力。

② 直觉。

③ … … 我的音乐透入他们的内心比西方一般最世故的听众更加深。

我觉得我有特殊的任务,有几个西方艺术家有这种sense ofmunication 呢?④这并不是我的天才,而是要归功于我的东方的根。西方人的整个人生观是对抗性的,人和自然对抗,人和人对抗,艺术家和听众也对抗。最成功的也只有用一种personality forces the public to acceptwhat he gives。⑤我们的观点完全相反,我们是要化的,因为化了所以能忘我,忘我所以能合一,和音乐合一,和听众合一,音乐、音乐家、听众都合一。

换句话说everything is horizontal?music is horizontal?es fromno…where,goes nowhere,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it ishorizontal between the artist and thepublic as well。①(按聪所谓“水平式的”,大概是“横的、纵的”意思,就是说中国文化都是以不知不觉的渗透。[就是从水平面流出来,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听众好比孙悟空变出来的几千几万个自己的化身。我对莫扎特、舒伯特、裴辽士、萧邦、特皮西等的特别接近也是因为这些作曲家都属于horizontal'水平式〕型。西方人对深度的看法和他们的基本上vertical outlook②有关,难怪他们总是觉得bach―beethoven―brahma[巴哈―贝多芬―勃拉姆斯]是summit of depth③。

而我们的诗词,画,even[甚至'建筑,或者是章回小说,哪一样不是horizontal[水平式]呢,总而言之,不是要形似,不是要把眼前的弄得好像显微镜里照着那么清楚,而是要看到远处,看到那无穷无尽的horizon④,不是死的,局部的,完全的(pleted),而是活的,发展的,永远不完全所以才是真完全。

这些杂乱的感想不知能否表达我心里想说的。有一天能和你们见面,促膝长谈,才能倾诉一个痛快,我心里感悟的东西,岂是我一支笨笔所能写得出来的。

现在给你们报告一点风俗人情:我先在意大利,在perugia[佩鲁贾)和milan'米兰)附近一个小城市busto―arsicio[布斯托―阿西齐奥]开两场音乐会。

我在意大利很成功,以后会常去那里开音乐会了。在雅典匆匆只有两天,没有机会去看看名胜古迹,音乐会很成功,听众热烈得不得了,希腊人真可爱,已经是东方的味道了。阿富汗没有去成,在飞机上,上上下下了三天,中间停到苏联tashkent[塔什干〕一天,在那里发了一封信,不知为何你们会没有收到。然后在曼谷住了一星期,住在以前在英国时的好朋友王安士家里。泰国的政治腐败,简直不可设想,我入境他们又想要敲我竹杠,我不让,他们就刁难,结果弄到一个本地的英国大公司的总经理来签保单才了事。

he hasto guarantee with the whole capital of his pany,whiches up to more than l0million pounds,我从来没有想到i am worth thatmuch!①听说泰国政府对中国人处处刁难,最坏是中国人改了名字的变了的泰国人。④ 有几个西方的艺术家有这种心心相印(与听众的精神沟通)的体会呢?

⑤ … … 用一种个性去强迫群众接受他所给的东西。

⑥ 一切都是水平式的,音乐是水平式的,不知从何处流出来,也下知流向何处去。

① 在艺术家和听众之间也是水平式的(横的)关系。

② 垂直的(自上而下的)观点。

③ 深刻到极点。

④ 远景(原意是地平线〕。

① 要他以价值一千万镑以上的全部资本作保,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价会这样高。

泰国因为国家富,人口少,所以尽管政府腐败,人民似乎还很安乐,they are very graceful peop1e, easy going,laways smiling,childrenof nature。②那里天气却真是热我在的时候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热得真是haven’tdone anything, already exhausted,①音乐会的钢琴却是出人意外的好,one of the best l have ever playedon,②音乐会主要是一个european[欧洲的]的music group[音乐团体]主持的,还带一种他们特权的club'俱乐部]的气味。我很生气,起初他们不大相信会有中国人真能弹琴的,后来音乐会大成功,他们要我再开一场,我拒绝了。以后在东南亚开音乐会要由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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