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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既消,只剩一息尚存的常侍笔陡然失去了支撑,歪歪斜斜朝地上跌去,被陆游一把接住,暗叫侥幸。若再迟上一步,这笔便保不住了。
陆游还未及仔细查看这笔灵的状况,就觉得身后突然紫光大盛,随即听到朱熹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响彻长空,竟是要把一身生命一次啸个干净似的。陆游急忙转头,却看到天人笔的笔端一片纯白,连最后一丝禁墨也褪得干干净净。
「不妙!」
他脑海里刚有所反应,滔天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陆游如同被巨浪正面抽中胸膛,心口一窒,眼冒金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胸口那半本《春秋繁露》「哗啦」一声碎成万千纸屑,化散在半空。
陆游趴在地上,只觉得胸口剧痛,疼得头晕目眩,莫说爬起来,就是想定定神都不能。好在《春秋繁露》与浩然正气同属儒家一脉,刚才吸去了大部分力道,否则陆游只怕早已被抽得筋骨碎裂而死。从戎笔被这一迫,也受损非轻,歪歪斜斜勉强飞回到陆游胸中。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拼命转动脖颈,眼前却全是虚影。陆游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视线凝住,朝前面看去。
殿前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寂寥,刚才挣脱了封印的天人笔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朱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样东西。
只见朱熹的前襟呕满了大片血迹,面色煞白,双鬓竟染上了一片雪白,可见耗神之深。陆游挣扎着爬过去,抓住朱熹的手臂拼命摇晃,可他任凭陆游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陆游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捏住朱熹的右手虎口,把从戎笔的锋锐之气硬生生从右手灌入朱熹体内,去冲击他的灵魂和心脏。从戎笔天生擅长直劲冲击,它每冲击一次,朱熹的身子便抽搐一下,旋即又恢复平静。如是者三,陆游已是大汗淋漓,以他如今的状况,能让从戎笔连冲三次,已经是极限了。
陆游看了眼广场上散碎的纸片,咬了咬牙,尽鼓余勇,还要冲击第四次。朱熹突然弓起身子,张嘴呕出一口鲜血,缓缓睁开了眼睛。陆游又惊又喜,连忙道:「老朱,你醒啦?」
朱熹虚弱地点了点头,把手里那个东西递给陆游,低声道:「最后一刻,我把它收……收进来了……」
陆游接过那东西,发现是诸葛家用的寒梅鱼书筒,有些诧异:「你收了什么笔?」他记得那四枝笔灵被自己救下三枝,还有一枝已经毁了。
「天人……」朱熹的面容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脸上沟壑纵横,如同一块历尽沧桑的顽石一般。这两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全部体力。
陆游大惊:「天人笔?董仲舒?我记得它不是脱离了封印吗?你怎么能……」他见朱熹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便拿起鱼笔筒凑近自己耳朵。隔着凹凸的寒梅镂刻,他能感觉得到,鱼书筒里有一个强大的笔灵在挣扎,在吶喊,不时来回冲撞,似乎不甘心才获得自由就又被关起来。透过筒口的封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浩然正气。
「果然是天人笔!」
陆游大喜,一时间忘了自己的伤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轻轻拍打着鱼书筒,不禁仰天大笑起来,笑得连连咳嗽不止。纵然天人笔再强大,入了寒梅鱼书筒这类专收笔灵的器具,也是难以逃遁的。
陆游一下子觉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把鱼书筒揣好,慢慢躺下来,舒展四肢,仰卧在孔庙大成殿前。适逢日出东方,一道和熙温和的光线自天空投射下来,照在了他脸上,暖洋洋的,刚才生死相斗的惨烈,被这缕阳光一扫而净。陆游忽然觉得,人生真是说不出的奇妙有趣。他眯着眼睛,不由得脱口吟道:
〖一物不向胸次横,醉中谈谑坐中倾。
梅花有情应记得,可惜如今白发生。〗
第八章 武陵桃花笑杀人
——出自《全唐诗》一百六十七卷·李白〈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
烟波淼茫,水气升腾,此时正是一天之中雾气最盛的时候。沅江之上,一条乌蓬小渔船正缓缓逆流而上,狭长的船首将江水从容不迫地迎头切开,哗哗的细腻水声却让周遭更显得静谧。
船尾立着一位披着浅灰色蓑衣与斗笠的渔翁,正在用一根竹竿撑船前行。只是看他的动作颇有些怪异,四肢关节似乎从不弯曲,也不知疲倦,撑船的动作总是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连几个时辰过去也没变化。
船内端坐着两个人。一个人粗腰宽肩,身架极阔,一头花白长发被方巾草草束起,显得有些浪荡;另外一人则是方脸厚唇,面色黝黑,双鬓发白如雪。两人一同望着船外两侧不断后退的山林,有意无意地闲聊着。
「我说老朱,你每天这么坐禅,不觉得闷吗?」
「这可不是佛家的坐禅。孟子曰:吾自养浩然正气,这养气的功夫,可不能荒废。」
「好啦好啦,我怕了你了!你不引圣人之言就不会说话了吗?」
「我这一辈子,倘若还有机会能为圣人注解,使道统不断,传于后世,也便没什么遗憾了。」他口气中却有淡淡的惋惜。
对方听了这话,却有些慌张,勉强一笑道:「莫要胡说,你才多大年纪!老夫还不曾伤春悲秋,何况你?」他微微露出笑意,不再说话,拂了拂袖子,继续望着远方水域,眼神透过稀薄雾气,不知注视何方。
这两个人正是陆游与朱熹。而那撑船之人,则是一位散卓笔化成的笔僮。
宿阳孔庙一战,诸葛、韦家共有七名笔冢吏死伤,四枝笔灵被毁,再加上天人笔横空出世,可谓是从未有过的大乱。笔冢自建成以来,还从未有这么多笔灵一次被毁。要知道,每一枝笔灵,都代表了历史上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它们的损失,是无可挽回。
最后天人笔侥幸被朱熹所收,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为免夜长梦多,陆游顾不得通知诸葛家和韦家,只是留了笔银子给孔庙的庙祝,嘱咐他代为照顾两家伤者,然后带着封印天人笔的鱼书筒,和朱熹日夜兼程,直奔笔冢而去。
这一路上,最让陆游焦虑的,是朱熹的身体。自从孔庙之战之后,朱熹的健康一日不如一日,面色黯淡枯槁,比起从前更是寡言少语。陆游猜测,这是朱熹强行去收天人笔造成的后遗症。完全褪去封印的天人笔太过强悍,虽不知朱熹当时用的什么神通与之抗衡,可以想像那种神通反噬的威力一定不会小。
陆游问过几次朱熹,朱熹都只是笑着摇摇头,只说他是杞人忧天。朱熹这种闷葫芦,如果不想说的话,任凭谁来也别想问出什么,陆游毫无办法,只好加快脚程,争取早日把他带到笔冢去,让笔冢主人想办法——这种笔灵造成的伤害,寻常药石是没有用的。
他们疾行数日,进入到荆湖北路常德府境内,在当地买了一条渔船,溯沅江而上。为了掩人耳目,陆游没有雇船家,而是用了一个笔僮作船夫。他在孔庙里救下那枝常侍笔,恰好可以控制多个笔僮,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一般的笔冢吏,一世只能驱使一枝笔灵,也只有像陆游这样体质特异的笔通之才,才能把各种笔灵随意拿来当工具使唤。
船行两日,逐渐进入到沅江的一条支流。陆游实在无聊,就弄了根钓竿,坐在舷边开始钓鱼。可小船一直在向前行进,又哪里能钓来什么鱼。陆游耐不住性子,就用常侍笔又弄出一个笔僮,让它代为拿杆,自己躲到船篷里去了。如果高适在世,看到自己的笔灵被如此滥用,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条支流河面狭窄,两岸桃林枝条繁茂,落英缤纷,有些甚至伸展到河面上空,船上的人触手可及。而且这条河流地处偏僻,自从入河以来,除了他们这条船,还不曾碰到别人。
「陆兄,你可知此地为何叫做常德?」朱熹难得地首先开口说道。陆游正呆坐在船头发愣,听朱熹今天居然有了兴致说话,大出意料。
「呃,不是一直叫常德吗?」陆游摸着脖子回答。
朱熹摇摇头,抬起手腕在半空划了几个字:「常德二字,是取自孔颖达的《诗经·大雅·常武疏》,他说『言命谴将帅,修戎兵戎,无所暴虐,民得就业,此事可常为法,是有常德也。』」
「哦。」陆游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朱熹感叹道:「倘若天下都如此常德,便好了。」
「就靠如今的朝廷?」陆游不屑道,「如今半壁江山都沦为鞑虏之手,斯文毁于膻腥。也不见他们有什么着急。」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你可知道,靖康之时,笔冢主人毅然闭关,就是不欲与夷狄为伍,免得千年国学,横遭污染。」
朱熹冷笑道:「这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的法子,也不见得有何高洁。若真有救世之心,何不入世?」
「笔冢主人是半仙之躯,怎么肯入俗世。他只是想尽力保全华夏的一点根苗,不教天下才情付水东流嘛。」陆游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笔冢主人这几十年来,就出关了一次。他去了极北之地,为临终的徽宗陛下炼了一枝瘦金笔出来。这是多么用心。」
朱熹木然道:「莫说了,这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罪过。」陆游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迎回徽、钦二宗这种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