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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手道:“你太胆大妄为了!我若不是身上有病,我就要找根棍子,先教训你一顿。你太胆大妄为了!”她那发烧的颧骨上,似乎更显着发热,将手只管在椅子靠手上拍着.小秋很不容易看见母亲生这样大的气,料着是不容易用言语来平下去的,便呆呆地站着,没有作声。李太太将气生过了,也是向他望着。便道:“哼!看你这样子,好像是胆子小得很,可是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来呢?你是稍微有点惧怕心的,早就该连滚带爬瞒着偷回南昌去,不想把你一双爹娘,看得像纸糊的人,居然敢回来把话直说。唉!你真气死我。”
小秋听听母亲的话音,由急变缓,似乎还不至于动手打,便低声道:“妈要原谅我,并不是我做了这样的事,还敢回来夸嘴,实在是走到了门口,想起二位老人家,不由自己做主,舍不得走开。况且明明闻到了药味,不知是谁病了,怎好不进来看看。”李太太在椅子下面,摸起了水烟袋和火柴,点着纸媒,静静地抽了两袋水烟,喷出烟来,又哼了一声道:“你叫我说你什么是好,你真打算在这里硬挺,等你爹回来和你算账吗!你包的船既是还停在渡口上,你还不滚了回船去,趁着还没有什么人知道,你溜回南昌,也省得你爹和你二伯,又为你生气。我有什么法子,只好心里记着吧。”
小秋也不敢作声,只是呆站着。李太太放下水烟袋,将手又连连拍着椅子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父亲脾气上来了,谁也劝解不下来的,你做了这样的事,难道你爹听了,会放过你不成?你这么大人了,打得皮碰血出,似乎也不大好看,你为什么还不走?”小秋道:“明明回来了,不见爹一面……”李太太抢着道:“糊涂虫,还能让你爹知道这事吗?我只好为你做回小人,同听着老妈子约着,瞒了你爹,你先走吧。说不定你爹马上回来了,到那时候叫我替你讲情不成?你走吧,别让我着急了。”小秋看到母亲这样惶急的样子,再想到父亲的性格,果然是不宜在家里久站。便道:“那么,我就走了吧。只是妈身体不大舒服。”李太太道:“你不用假惺惺了,我这病明天就好了。若是你爹知道了,又骂又打,也许要气成他一场大病。那时,我也只有病上加病。”说着,就喊道:“黄得禄呢?”随着喊,听差黄得禄由外面进来了。李太太道:“你少爷瞒着老爷由省里来了,老爷知道了,那了不得。刚才是你开的门放他进来,你依然送他上船去。月亮很好,也不用打灯笼,你就这样送他走。”小秋道:“那么,我走了。到省我就写信来,请你老放心。”李太太道:“哼!放心。叫我怎么放心呢?”小秋本待要走,听了母亲这话,又站住了脚。李太太道:“你还不走?我心里还直跳呢。黄得禄!赶快送他走!”小秋不能再说什么了,给母亲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随着听差低头走出门来。
走了十几步,听得大门响,回头看时,月亮地里女仆追上来,低声道:“少爷,太太说,你要什么东西对黄得禄说,半夜给你送上船去.快走吧,后面有一个灯笼,是老爷回来了。”小秋不敢多话,赶快回渡口来,到了塔边下,只见玉坚还在月亮地里徘徊。他迎上前道:“天!回来了?我替你出了一身臭汗。老伯见你说了些什么?”
小秋道:“家父不在家,家母还怕我挨打,叫我赶快回省去呢。”说着,吩咐黄得禄回去,说是不需要什么了。玉坚道:“这就很好,我就很怕为了你的事,把我也拖下了海。我的乱子,是已成之局,让家里知道了,那会更不得了。”小秋道:“由我在省里遇到你起,直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我做的事,简直是一场梦。今天的事,时刻变幻,更像是一场梦。我对这些,已经支持不住,我要下船睡觉去了。”那船家从睡梦中惊醒,也奇怪他们半夜不睡,催他们上船去。两个人上得船来,都觉着十分疲倦,在舱板上展开被褥,各自睡觉。
也不知道是睡过了有多少时候,却听得有人在岸上大声叫着少爷。初时还以为是梦,那声音继续的叫着,把人直叫醒过来。睁眼看时,果然在船头边岸上,有一只灯笼,只管晃荡着。便坐起来问道:“是黄得禄吗?我并不要什么,夜深了,你还来做什么呢?”黄得禄道:“老爷回来了,请你回家去。”小秋听了,不由心向下一落,赶陕爬到船头上来,问道:“不是让你们瞒着的吗?”黄得禄道:“恐怕是太太告诉的吧?”小秋道:“这糟了,可是我不能不回去。”玉坚醒过来,也爬出舱来商量着道:“要说拦阻你回去,我不敢说这话。不过你自己总得斟酌斟酌。”黄得禄道:“少爷,你回去吧,你不回去,我们也不敢回去的。”小秋看他后面,还站着两个人,若是不去,也许他们会来绑着去。这情形倒是很厉害,站在船头上,作声不得,因为不去不行,去又不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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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六回 善作严亲传诗能束子 归成少妇闻雁尚思人
当李小秋听到说父亲见召的时候,早已觉得情形重大。现在更看到几个听差在这里等候,越是觉得捉拿犯人的样子,见了父亲的面恐怕非挨一顿皮鞭子不可。就踌躇着向玉坚道:“这个样子,我是躲不了的。可是你只管放心,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决不能连累你。假如明天早上七八点钟不能回船来,我就不能回船来了,你尽管开船走。好在船钱,我已经付过一大半了。但是我虽不能回船,只要我能够支使得人动,我一定会打发人给你送一个信。死是不至于死,重打一顿,那是万万不能逃,就是有人找着玉皇大帝的圣旨下来,也救不了我的。”
玉坚听他说得这样可怜,心里倒软了半截,抓住他的手道:“能不能够先求求伯母给你讲情呢?”小秋道:
“这一进门,就得先去见家严,决没有空闲去求家母。而且家母对这件事,也认为是糊涂透顶,决难宽恕的。”黄得禄站在船头上,只管把手上的灯笼,举了向他脸上照着,央告着道:“少爷,你走吧。时候太久了,连我们回去,也要挨骂。”这时那船夫也明白过来,这是厘卡上老爷的儿子。厘卡上老爷,管的是谁?这真是太岁头上动了土。爬到船头上来,竟是对小秋跪了下去,哀告着道:“少爷,你可不要害我,若是把我的船扣留起来,我还有一家人呢。”小秋挽起他来道:“船老板,你放心,我已经说过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能连累朋友,岂能连累着你?好!我走了。”说着,他就将脚一顿,由船头跳上岸去。那来的当差们,见他已经上了岸,先干了一身汗,簇拥着他就向公馆里走来。
小秋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心里自然是砰砰乱跳一阵。及至到了家门口,上身的小褂,都已经被汗浸透,简直自己的心失了主宰,随着引的人,向父亲书房里来。事有出于意外的,书桌上点了一盏很大的罩子灯,李秋圃却在灯下看书,分明是在这里静候着,倒还没有生气的意味。引路的黄得禄,先抢进去报告一声少爷来了,然后退出。小秋悄悄地走进门,再也不敢前进,就挨了门站定。心里默念着,假使父亲喝一声跪下,千万不可固执,立刻就跪了下去。因之站定了,拼命地由嗓子眼里,哼出蚊子大的声音来,叫了一声爹。秋圃将书一推,抬头向他先看了一看,淡笑了一声,点点头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再跟着这样做下去,你准能造反。”小秋不敢作声,只是低了头。
秋圃道:“若照着我李家的家法说,今天就应当打你一个半死。无奈你母亲病了,不能再受气。二来这事惊动全厘卡的人,我教导的好儿子,也没有脸见人。三来呢,我听到你娘说,你在门口徘徊了很久,闻到里面有熬药的气味,不知道是府上人哪个病了,明知道回家有一顿重打,也顾不得,情愿进来看看。这虽是一点小事,却是王阳明先生说的良知良能。做上人的,虽然是有过必罚,也要有善必劝。我觉得你这利害趋避之间,还能见其大,所以我饶了你这一顿打。”
小秋做梦想不到父亲这样说着,不但是不见怪,似乎是很嘉许了。因此微微地答应了几声是。秋圃道:“本来呢,我想装马虎,让你走就算了。既而一想,不对。你既然还有一点诚意对我,不怕打,进门来探病。做老子的人,又岂可不对你以诚?所以我把你叫回来,对你说明我的意思。我为什么看得重你这一举,你大概还不懂。我生平恨人作伪,所以倒不嫌真小人,却是嫌伪君子。第二,我是最爱见义勇为,见危授命八个字。这八个字,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一个人平常不见义勇为,到了没奈何,来个见危授命,一死了之,究也算不得一个角色。明朝亡国,死了不少书呆子,倒也都是见危授命。那究竟于事何补?就因为了书呆子平常不能有为。所以我对后生子弟,总望他自小就练出见义勇为的性情来。你今天所作,大大地合了我的心,所以你虽犯了很大的罪,我也饶恕你了。只是你做的这事,我早已对你娘说过,不但对不起你爹娘,也对不起对你另眼相看的姚先生。说到这里,要用一个新名词,今晚这事,是你大大一个纪念,指你以自新之路,好好的去做人。设若你再要这样胆大妄为,我就不以你为子。言尽于此,趁着还是知道的人不多,你赶快回船去,明天一早开船下省。并非我姑息着你,为姚老夫子着想,这件事实在张扬不得。你若是明白我做父的人今天不责罚你这一番苦心,你稍有一点人性,以后也就该改过自新了。”这些话说得小秋哑口无言,不能答应。秋圃也是默然,正了脸色望着他。
李太太可就在这个时候,摸着墙壁走了进来,有气无力地向小秋道:“我虽不懂诗云子日,但是你父亲刚才说的这些话,却是至情至理,你若是有点良心,实在不能再为非作歹。我身体不大好我也不说你了。你想想,还要什么东西不要?好捡一点,带到省里去用。”小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