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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今晚可别说进城的话,我求你了,因为那样会令人悲伤的,不能再想了,今晚想痛痛快快地高兴高兴,不是准备要登台朗诵吗?你心里不是扑通扑通地跳吗?”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呀,因为我已经多少次在人们面前朗诵了,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因为我已经朗诵过了《少女的誓言》,这是首非常令人伤感的诗。罗拉?斯文萨说她表演喜剧。比起让人发笑的东西,我还是喜欢令人悲泣的。”
“观众若是再次鼓掌,你朗诵什么呢?”
“什么再次鼓掌,肯定不会的。”安妮笑而不理。她确实也从心里想到,她的朗诵要被再次鼓掌的,明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把当时的情景说给马歇听,嗯,明天早晨的情景浮现在安妮眼前。
“啊,听到马车声了——是比利和珍妮,哎,咱们去吧。”
因为比利?安德鲁斯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坐在助手座上,安妮只好坐到了他的旁边。作为安妮来说,和珍妮、黛安娜一起坐到后边是最好的了,那样可以尽情地说笑,而和比利坐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
比利是一个长着一张圆脸,大高个子,慢腾腾的20岁的青年,非常不健谈。因为比利非常崇拜安妮,能够和身材纤细、姿态严肃的坐在旁边的安妮一直坐到怀特?桑德去,他非常高兴,满脸得意。
安妮侧着肩一边跟黛安娜她们说着话,时常也和比利说上几句,赶着马车到怀特?桑德太高兴了。比利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等他想起什么话题来刚要插嘴时,话题已经换了。
今晚参加音乐会的人们都很激动、兴奋。在通往大饭店的路上,人流马车络绎不绝,串串笑声回荡在四周。
马车在大饭店门前停住。从车上下来的安妮等人抬头望去,只见大饭店的整个建筑在夜色中显得耀眼辉煌,分外醒目、庄严。音乐会组委会一名女士正站在门前迎接着他们。安妮随着那位女士来到了演员休息室。夏洛特丹交响乐团的演员早已把那里挤得满满的了。面对眼前的一切,安妮竟然有些怯场了。她心里有些害怕,觉得自己整个是一个乡下人,连刚才在家里还认为是华丽过分了的礼服,怎么一到了这里,竟变得那么的简朴、一般了呢。在这些身穿华丽、高贵的丝绸服装的贵妇人当中,安妮感到自己的礼服太普通了。如果与身边那个高个子举止非凡的妇人佩戴着的钻石相比,自己的那副用珍珠串成的首饰简直大微不足道了。还有,和其他人装饰着的在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艳丽的鲜花相比,安妮头上插着的玫瑰显得是那么的寒酸。
安妮把帽子和外套一脱掉,简直成了角落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不点儿,她真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家——格林?盖布鲁兹去。
这时,大饭店的大音乐礼堂的舞台被灯光照得通明,安妮越发感到呆在这里不行。刺眼的光线令人目眩头晕,香水味及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令安妮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从舞台大幕的缝隙向外观瞧,只见黛安娜和珍妮正坐在后边的观众席上,一副愉快高兴的神情。
安妮的身旁是一位穿着粉色丝绸礼服的胖女人。另一旁是一位穿着带白色花边的礼服、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有些傲慢的女孩子。安妮被夹在这两个人中间。胖女人不时地来个急转身,把身体横过来,隔着眼镜直盯盯地观察着安妮。安妮对于被别人如此面对面地、离得这么近地观瞧非常反感,真想大声训斥她一顿。而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则与她邻座的人用懒洋洋的口气说什么农民呀、农民的女儿呀、乡村艺人等等。安妮听了这些,心里暗想,就是一直到死,自己都会憎恨这个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
这天晚上,令安妮更不走运的是,正好有一位专业的朗诵家住在这个大饭店里。
她也将在这天晚上的音乐会上献艺。她是一位举止高雅、形体漂亮、长着一双黑眼睛的女人。身穿一件月光网眼状的、闪闪发亮的银灰色长礼服。她的嗓音、黑头发以及宝石都美妙绝伦。表演时,她用变换自如的声音,表现了非同凡响的感染力,观众听了她的表演全都被征服得狂热起来。
这时的安妮已经完全忘却自己和担心什么了,她眼睛闪着亮光,简直听得入了神。朗诵一结束,安妮便激动得用手把脸捂上了。
在这位专业朗诵家献艺之后,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朗诵了,根本不能了。安妮原来以为自己的朗诵会很不错呢,这下可怎么办。啊,真恨不得立刻生出双翅飞回格林?盖布鲁兹!
就在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台上有人叫安妮的名字,安妮听后费力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舞台上,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似乎像有点儿心虚似地说了句什么,然而安妮并没有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会明白的。
看到安妮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舞台之上,观众席上的黛安娜和珍妮都为安妮捏着一把汗,两个人担心地把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安妮完全感到怯场了。虽然说到此时为止,她曾不知多少次在众人面前朗诵表演过。不过,像今天晚上这种场合,在如此规模的音乐礼堂内,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众多明星汇聚的盛会之上表演朗诵,对安妮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安妮完全被吓倒了,连身体都僵直了,她感到周围到处是闪光耀眼的一片,到处是异样的感觉。安妮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彻底被打败了。穿夜礼服的女人们,用批判的眼光看着她,议论纷纷,显露出她们的富有和有文化。安妮头脑已经乱成了一团。台下的这些人,与坐在讨论俱乐部长椅上的自己的朋友、邻人们的那种看惯了的充满善意的脸,完全不同呀。
坐在这里的人们,听了安妮的朗诵,会毫不留情地批判,纷纷进行谴责的。他们会像那个穿白色礼服的女孩子那样,也许会说安妮朗诵的是什么呀,一个乡下姑娘会朗诵什么呀,安妮感到了凄惨和绝望。
安妮心情沉重,吓得两腿直打哆嗦,胸口扑通扑通地直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果此时她临场逃脱了,会觉得一生都要生活在屈辱之中的。即便这样,安妮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还是想从舞台上逃走。
安妮睁开眼睛往台下一看,突然吃惊地盯住了观众席上的一个人。原来这时在后边的座位上,是基尔伯特笑嘻嘻地坐在那里,安妮仿佛看到基尔伯特战胜了自己,正在嘲讽地笑着呢。
当然,这不过是安妮的想像而已,而实际上事情并非如此。基尔伯特只不过是对今晚的音乐会,会场的气氛等等无意识地笑了。还有,他对今晚身材细高、穿着白边礼服的安妮的身姿,安妮骄傲的神情和以棕榈树为背景的舞台等等感到非常美妙,而并没有笑得过分。他的身边是乔治?帕伊和他坐在一起,乔治的脸上确实像是战胜了对手似的,充满了嘲笑的味道。不过安妮对乔治并不在意。在意的话,她也不屑让乔治成为她的心病的。
安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自豪地把脸扬起,勇气和决心像电流一样迅速流遍了她的全身。在基尔伯特面前,决不能失败,决不能成为基尔伯特嘲笑的对象。
不安和紧张一下子全消失了,安妮开始朗诵了。清脆美丽的声音,不间断地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回响。安妮完全恢复了沉稳、自信,与刚才的严重怯场相反,她现在轻松自如极了。
安妮的朗诵一结束,观众席上立即响起了发自内心的暴风雨般的掌声。安妮因高兴而两腮绊红地一回到座席,穿粉色礼服的胖女人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并用力地握着。
“啊,太好了!”这个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说。“我完全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地哭了起来,是真的呀,嘿,人们会再次喝彩的,我想会为你再次喝彩的。”
“啊,我真的那样成功?”安妮有些慌乱地说,“我不上场,马歇会灰心丧气的,马歇一直断定我会被再次喝彩的。”
“若是那样,让马歇感到灰心可不行呀。”穿粉色礼服的妇人说着并笑了。
安妮两眼清澈,两腮绯红,轻松地又再次登上舞台。这次她选择了个与众不同、有趣又奇异的题材进行了朗诵。听众渐渐地被安妮朗诵的魅力所吸引了。在那之后,像为了祝贺安妮胜利似的,夜幕降临了。
音乐会一结束,穿粉色礼服的胖女人(实际上她是美国百万富翁的夫人),俨然成了安妮的保护人,向大家介绍着安妮。大家对安妮的朗诵感觉好极了。专业朗诵家埃班兹夫人也来到了安妮的身边,用优美的声音称赞安妮,说安妮对题材内容的理解太深刻了。连穿白色花边礼服的那个女孩子也对安妮不厌其烦地赞扬了一番。
随后,是到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餐厅进餐。和安妮一起来的黛安娜和珍妮也被邀请一起进餐。这时却到处也找不到比利,原来比利不愿意借安妮的光来吃饭,他躲了起来。
等宴会一结束,比利和马车已经一起在外边等着了。三个女孩子愉快地在静静的、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启程回家了。安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凝视着黑黑的枫树树梢上边的清澈的天空。
在这清澈、沉寂的夜晚,该有多么好的心情呀!对于一切来说,该有多么了不起呀!周围漆黑一片,能听到海的咆哮。黑暗之中的悬崖,像是童话王国中守护岸边的强壮的巨人似地耸立着。
“太妙了!”马车一启动,珍妮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想成为有钱的美国人哪!夏天住在大饭店里,身上佩带着宝玉,穿袒胸式的礼服,每天吃冰淇淋和鸡片色拉,比做学校的教师可快乐多了。
“安妮今天的朗诵是最棒的了。虽然刚一开始时我还有点担忧,我觉得,你比埃班兹夫人朗诵得都好。”
“不,不应该那么说。”安妮急忙地说。“那样说就太离谱了,我不如埃班兹夫人朗诵得好,她是专业的,我可只是个学生呀。我不过是擅长朗诵罢了,大家感到满意,我也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