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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象重担那样压在她的心上。听不幸的人或者垂危的人说俏皮话,是不会让人高兴的。
等到活人终于变成不定形的包袱,伊洛瓦依斯卡雅就最后看一眼“客房”,沉默地站一忽儿,慢腾腾地走出去。里哈烈夫也出去送她。……外边,上帝才知道是什么缘故,冬季仍然在逞威。软绵绵的大雪片象整团整团的白云,在地面上旋转,无休无止,总也找不到安身之处。马匹、雪橇、树木、拴在木柱上的公牛,都是白的,仿佛生了一身柔软的绒毛。
“好,求上帝保佑您,”里哈烈夫把伊洛瓦依斯卡雅搀上雪橇,喃喃地说。“别记住我的坏处。……”伊洛瓦依斯卡雅没有开口。等到雪橇开动,绕过大雪堆走去,她却回过头来看一眼里哈烈夫,露出那么一种神情,好象有话要跟他说。那一个就跑到她跟前去,可是她什么话也没说,光是隔着长睫毛看他一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雪花。
……
不知是他那敏感的灵魂果真能够领会这种目光呢,还是他的想象力也许欺骗了他,总之他忽然觉得,只要再说上两三句优美而有力量的话,那个姑娘就会体谅他的失意、苍老、苦难,不假思索地跟着他走去,问也不问一声。他伫立很久,就象在地里生了根一样,瞧着雪橇的滑木留下的痕迹。雪花纷纷落到他的头发、胡子、肩膀上来。……不久,滑木的痕迹消失了,他本人浑身是雪,看上去象是白皑皑的悬崖,可是他的眼睛仍然在雪片的云雾里寻找什么东西。
「注释」
①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诗篇《悬崖》中的头两行。——俄文本编者注
②意大利语:翻跟头。
③据《圣经》传说,约书亚是继摩西之后的犹太人的首领。《旧约·约书亚记》载:约书亚之所以能战胜敌人,是因为他能使整个自然界都受他的支配,他能叫河流停止流动,太阳停留……等等。
④指俄国民粹派革命运动。
⑤俄国一八七九年从“土地与自由党”中分化出来的一个民粹派组织。
⑥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和五十年代的一种社会思想流派,主张俄国社会发展的独特道路,公社、正教、国家政权和人民的“结合”。
⑦指康·谢·阿克萨柯夫(1817—1860),俄国斯拉夫派的领袖。他的弟弟伊·谢·阿克萨柯夫(1823—1886)和他持同样观点。
⑧俄国十九世纪在乌克兰发生的民族运动,宣扬保存和发展乌克兰民族的语言、文学、文化的独特性。
⑨指流放到遥远地区。
。。!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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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
“您给我们讲点什么吧,彼得·伊凡诺维奇!”姑娘们说。
上校捻着他的白唇髭,清一下喉咙,开口说:“那是一八四三年,我们的兵团驻扎在倩斯多霍夫城附近。应当对你们说明一下,我的小姐们,那年冬天冷得厉害,没有一天哨兵们不把鼻子冻坏,大风雪不把道路堵死的。凛冽的严寒十月底就开始了,一直闹到四月间。那时候,应当对你们说明一下,我可不是现在这样,活象一根熏黑的旧烟管,而是个翩翩佳公子,你们可以想象出来,脸皮白里透红,一句话,是个美男子。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跟孔雀一样,花起钱来满不在乎,捻着唇髭,天下再也没有一个准尉象我这么神气。往往,只要我眫巴一下眼睛,磕一下马刺,捻一下唇髭,就连顶高傲的美人也会变成俯首帖耳的羔羊。那时候我爱追女人不亚于蜘蛛爱捉苍蝇,现在,我的小姐们,如果我把当初搂住我脖子的波兰女人和犹太女人一个个举出来,那我敢向你们保证,数学里的数目字还不够用哟。……此外你们还要注意:我当时做团里的副官,擅长跳玛祖卡舞,又娶了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主让她的灵魂安息吧①。至于我当时是个什么样的调皮鬼,怎样天不怕地不怕,那你们简直没法想象。如果县里闹出什么恋爱纠纷,如果有谁扯掉犹太人的长鬓发,或者打波兰小贵族的嘴巴,那大家心里有数:这个人一准是维威尔托夫少尉。
“我做了副官,就有机会在县里各处奔走。我时而骑马去买燕麦或者干草,时而把有毛病的马卖给犹太人和波兰地主,不过,我的小姐们,最经常的却是装着出差,去赴波兰小姐的幽会,或者到有钱的地主家里去打纸牌。……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那是在圣诞节前夜,我坐着雪橇从倩斯多霍夫城到谢威尔吉村去,是上边派我去出差的。那天气,我跟你们说吧,可叫人受不了。……严寒不住逞威,把树木冻得辟啪地响,连马都咔咔地咳嗽,不出半个钟头,我和我的车夫都变成冰柱了。……光是严寒,不管怎样,总还可以对付,可是你们猜怎么着,半路上忽然起了暴风雪。白茫茫的大雪落下来,在空中打转盘旋,就象晨祷前的魔鬼,风哀叫起来,仿佛它的妻子被人夺走了似的。道路不见了。……不出十分钟,我、车夫、马都浑身是雪。
“‘长官,咱们迷路了!’车夫说。
“‘哎,见你的鬼!你这个笨蛋,长着眼睛干什么用的?
好,一直往前走,也许会碰上一户人家!‘“好,我们走啊走的,转过来转过去,照这样熬到半夜,我们的马才停在一个庄园的大门口不走了,据我现在记得,那是有钱的波兰人包亚德洛夫斯基伯爵的家。我对波兰人和犹太人一概不感兴趣,不过也得说句实话,波兰小贵族倒都是好客的人,而且再也没有比波兰小姐更热情的女人了。……”我们给让进去了。……当时包亚德洛夫斯基伯爵本人住在巴黎,我们是由他的总管,波兰人卡齐米尔·哈普青斯基接待的。我现在记得,还没有过完一个钟头,我就已经坐在总管的厢房里,跟他妻子有说有笑,喝酒打牌了。我赢了五 个金币,灌足了酒,就告个罪,说要睡了。厢房里没处可住,我就给领到伯爵府邸的正房去了。
“‘您不怕鬼吧?’总管把我领进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问道。隔壁是一个又冷又黑的空荡荡的大厅。
“‘莫非这儿有鬼?’我问道,听见我的话语和脚步引起低沉的回声。
“‘我不知道,’波兰人笑着说,‘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个极其适合妖魔鬼怪留连的地方。’”我痛饮了一番,已经酩酊大醉,可是,老实说,我一听见这话,却浑身发凉。见它的鬼,看见什么都不要紧,可就是别看见鬼啊!然而这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就脱掉衣服躺下。
……我的蜡烛微微照亮四壁,你们猜怎么着,墙上满是祖宗的肖像画,一张比一张吓人,另外还挂着古代的兵器、猎人的角笛以及其他奇形怪状的东西。……四下里一片寂静,就跟坟墓里一样,只是隔壁的大厅里有老鼠沙沙地响,家具发出干裂声。窗外正在闹得天翻地覆。……风不知在为谁唱挽歌,树木哭啊叫的,纷纷弯下腰去。不知什么鬼东西,大概是百叶窗吧,吱哩吱哩地哀叫,拍打窗框。除此以外,又加上我头晕,晕得天旋地转。……我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我的床在整个空房里飞翔,跟魔鬼玩跳背游戏。为了减轻我的恐惧,我头一件事就是把蜡烛熄掉,因为空荡荡的房间在亮光下远比在黑暗里可怕。……“三个姑娘本来在听上校讲话,这时候就向讲话人身边凑近点,定睛瞧着他。
“是啊,”上校继续说,“尽管我极力想睡着,我的睡意却消散了。我时而觉得有贼爬进窗来,时而又听见不知什么人在悄悄说话,时而好象有谁拍我的肩膀,总之我疑神疑鬼,这种情形是大凡神经曾经特别紧张过的人都熟悉的。不过,你们再也料不到,在种种可怕的幻影和乱糟糟的声音当中,我却清楚地听见另一种声音,好象有人穿着拖鞋在走路,发出吧哒吧哒的响声。我仔细一听,你们猜怎么样?我听见有人走到我的房门跟前来了,这人嗽一嗽喉咙,推开了门。……”‘谁啊?’我问,坐起来。
“‘是我,……你别怕!’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说。
“我往门口走去。……过了几秒钟,我就觉得有两条女人的胳膊,象鸭绒那么软,搭在我的肩膀上了。
“‘我爱你,……我把你看得比生命都宝贵哟,’女人的清脆的声音说。
“火热的呼吸扑到我脸上来。……我忘却风雪,忘却魔鬼,忘却世上的一切,伸出胳膊去搂住她的腰,……那是什么样的腰啊!象那样的腰,大自然是不会轻易做出来的,至多十 年一次。……细得就象是由旋工旋出来的,热呼呼,轻飘飘,活象婴儿的呼吸!我情不自禁,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我们的嘴合在一起,热烈而长久地吻着,……我凭全世界所有的女人向你们起誓,我到死也忘不了这一吻。”
上校停住嘴,喝下半杯水,压低喉咙继续说:“第二天我看一眼窗外,瞧见风雪越发大了。……要赶路根本不行。我只好在总管家里坐一整天,打牌,喝酒。傍晚我又到空房子里去,午夜一到,我又搂住那熟悉的腰。……是啊,小姐们,要不是有这种爱情,那一次我就会活活闷死。
也许我只能死命灌酒了。“
上校叹口气,站起来,沉默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可是……后来怎么样呢?”一个小姐等得着急,屏住呼吸问道。
“没有什么了。第二天我就上路了。”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呢?”小姐们迟疑地问道。
“这很清楚!”
“一点也不清楚啊。……”
“就是我的妻子呗!”
三个小姐一齐跳起来,仿佛被蛇咬了一口似的。
“这话……怎么讲?”她们问道。
“唉,主啊,这有什么不好懂的呢?”上校烦恼地说,耸了耸肩膀。“是啊,我好象说得够清楚了!我是跟妻子一块儿到谢威尔吉村去的。……她也住在那所空房里,在我的隔壁房间里过夜。……很清楚嘛!”
“哦,……”小姐们说着,失望地垂下胳膊。“故事的开头倒挺好,可是结尾,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