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多半要下雨了,”九月间一天晚上将军开始发病,说道。“今天我不该吃那么多米饭。……很难受哟!”
将军夫人摊开四肢躺在床上,费力地呼吸。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她也跟老头一样,心口底下隐隐作痛。
“再者,见它的鬼,我的腿发痒了,……”老头抱怨道。
“从脚根到膝头老是有点发痒。……又痛又痒。……真难受啊,见鬼!可是我妨碍你睡觉了。……对不起。……”在沉默中过了一个多钟头。……安娜·米海洛芙娜渐渐习惯了心口底下的胀痛,睡着了。老头在床上坐着,把头枕在膝盖上,照这个姿势坐了很久。后来他开始搔小腿肚子。他的手指甲搔得越起劲,腿上反而越发痒得厉害。
过不多久,不幸的老头爬下床来,跛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瞧了瞧窗外。……那儿,窗子外面,在明亮的月光下,秋季的寒气渐渐封锁了正在死亡的自然界。看得出来,寒冷的白雾罩住凋萎的青草,冻僵的树木睡不着觉,枯黄的残叶不住颤抖。
将军在地板上坐下,抱住膝盖,把头枕在膝盖上。
“安纽达!”他叫道。
警觉的老太婆翻过身来,睁开眼睛。
“我在想这么一件事,安纽达,”老头开口说。“你没睡着吧?我在想,老年生活最自然的内容应当是孩子。……你怎么想?可是既然没有孩子,人就应当把心思用在别的事情上。
……到了老年做个作家,……画家,……学者,倒挺好呢。……据说格莱斯顿⑩没有事做就研究古典作品,很入迷。即使人家把他赶下台,他也还是有这个工作来充实他的生活。研究神秘主义也不错,或者……或者……“老头搔一搔腿,继续说:”事实往往是这样:老人变成了孩子,你知道,想种小树,想戴勋章,……想干召魂术。……“老太婆发出轻微的鼾声。将军站起来,又瞧一眼窗外。寒气阴沉地要钻进房间里来,迷雾已经往树林那边爬过去,遮蔽了树干。
“还有几个月才到春天?”老人用额头抵住凉玻璃,暗想。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六个月呐!”
不知什么缘故,他觉得这六个月长得没有尽头,就跟他的老年一样长。他瘸着腿在房间里走了一阵,然后在床上坐下。
“安纽达!”他叫道。
“啊?”
“你的药房上了锁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打算拿碘酒擦一擦我的腿。”
紧跟着又是沉默。
“安纽达!”老头叫醒他的妻子。
“什么事?”
“药瓶上有药名吗?”
“有,有。”
将军慢腾腾地点上一支蜡烛,走出去。
睡意蒙眬的安娜·米海洛芙娜听见光脚的走路声和药瓶的磕碰声响了很久。最后他走回来,咳了一声,躺下。
早晨他没有醒过来。究竟他是自然地死掉的呢,还是因为去了一趟药房才死掉的,安娜·米海洛芙娜就不知道了。再者这时候她也顾不上追究死亡的原因。……她又杂乱而紧张地忙碌起来。她开始捐献,持斋,发誓,准备朝圣。……“到修道院去!”她小声说着,害怕地依偎着老女仆。“到修道院去!”
「注释」
①基督教的说法,意谓上帝来把她的女儿接到天堂去了。
②指希腊阿索斯山上的东正教修道院。
③一种消肿拔脓的药膏。
④安娜的爱称。
⑤法语:这些庄稼汉。
⑥这是讥刺当时俄国民粹派对贫苦农民的同情。——俄文本编者注
⑦古罗马神话中最高的神,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
⑧这句话出自俄国作家果戈理的剧本《钦差大臣》第一幕中市长的口,原话是:“当然,亚历山大·玛凯东斯基是个英雄,可是何必把椅子弄坏呢?”——俄文本编者注
⑨法语:庄稼汉。
⑩格莱斯顿(1809—1898),当时的英国首相。
。。
爱情和低音提琴
_
爱情和低音提琴
乐师斯梅奇科夫走出城外到比布洛夫公爵的别墅去,那边由于举行订婚仪式而要“举办”音乐舞会。他背上驮着一 个大低音提琴,装在皮盒里。斯梅奇科夫沿着河岸走去,清凉的河水潺潺地流着,虽然并不壮观,却也饶有诗意。
“是不是洗个澡呢?”他暗想。
他没有考虑很久就脱掉衣服,把身体泡在清凉的流水里。
傍晚天气很好。斯梅奇科夫的富于诗情的灵魂跟四周的景物水乳交融。然而他往旁边游出大约一百步远,却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坐在高陡的岸边钓鱼,他的灵魂里顿时生出一种多么甜蜜的感情埃他透不过气来,呆呆不动,各种感触涌上他的心头:他想起童年,怀念往事,他的爱情苏醒了。……上帝啊,他本来以为他再也不可能爱上什么人!自从他对人类失去信心(他热爱的妻子跟他的朋友,巴松管乐师索巴基内依私奔了)以后,他胸中就充满空虚之感,变成厌世者了。
“什么叫生活?”他不止一次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生活是神话,幻梦,……腹语术①。……”可是临到他站在那个睡美人(他不难看出她已经睡熟了)跟前,他却忽然违背本意,胸中生出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他在她面前伫立很久,定睛瞧着她。……“不过,够了,……”他暗想,发出深长的叹息声。“再见吧,美妙的幻影!我现在该到爵爷家去参加舞会了。
……“
他再看一眼美人,正想往回游去,忽然他头脑里闪过一 个想法。
“应该给她留下点东西作为纪念!”他想。“我要在她的钓钩上拴点什么东西。那就会成为‘无名氏’的意外礼物了。”
斯梅奇科夫悄悄游到岸边,摘来一大把陆地上和水上的花朵,用滨藜的茎把它们捆在一起,拴在钓钩上。
那束花沉到水底,顺带把美丽的浮子也拉下水去了。
理智、自然规律、我的主人公的社会地位,都要求这场恋爱到此结束,可是,呜呼!作者的命运却是铁面无私的:由于作者所不能负责的种种情形,这个爱情故事并没有随那一 束花而告终。贫穷卑微的低音提琴乐师一反普通的道理和事物的常情,竟然在门第高贵、家财豪富的美人的生活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斯梅奇科夫游到岸边,大吃一惊:他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它给人偷去了。……不知是什么歹人,趁他欣赏美人之际,竟把他的衣物一古脑儿卷走,只留下了他的低音提琴和高礼帽。
“该死的!”斯梅奇科夫惊叫道。“唉,人啊,阴险的东西!
使我愤慨的与其说是丢失衣服(因为衣服反正会穿破),不如说是我只得赤身露体走路,因而破坏了社会道德。“
他在装着低音提琴的皮盒上坐下,开始想办法摆脱他那可怕的处境。
“总不能赤身露体走到比布洛夫公爵家去啊!”他想。“那儿有女人!再者贼把长裤也偷走,而松香就在裤袋里!”
他想了很久,想得很苦,弄得两个鬓角都痛了。
“有了!”他终于想起来。“离岸边不远有一道小桥,立在灌木丛中。……我可以在小桥底下坐等天黑,傍晚天黑了,我就溜出去,见到农民的小屋就进去。……”斯梅奇科夫打好这个主意,就戴上高礼帽,把低音提琴驮在背上,往灌木丛慢慢走去。他光着身子,背上又有个乐器,那样子颇象古代神话里半人半神的形象。
现在,读者诸君,趁我的主人公在小桥底下坐着,沉湎于悲愁之中,我们暂时离开他,转到钓鱼的姑娘那边去吧。她怎么样了?美人醒过来,看见浮子不在水面上,就赶紧拉钓丝。钓丝绷紧了,然而钓钩和浮子还是没从水里钻出来。斯梅奇科夫的那束花分明已经浸透水,泡涨,变得沉重了。
“或许有大鱼上钩了,”姑娘暗想,“或许钓钩钩住什么东西了。”
姑娘又拉了一阵钓丝,断定钓钩钩住什么东西了。
“多么可惜啊!”她想。“傍晚,鱼容易上钩!这可怎么办呢?”
这个古怪的姑娘没有考虑很久就脱掉身上轻飘飘的衣服,把美丽的身体浸进河水,只露出大理石般的肩膀。钩丝已经缠在那束花上,要把钓钩从花上摘下来却不容易,然而耐性和辛劳占了上风。过了大约一刻钟,美人眉开眼笑,心情欢畅,从河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钓钩。
然而恶毒的命运在暗算她。偷窃斯梅奇科夫衣服的坏人把她的衣服也拿走了,只给她留下了鱼饵罐。
“现在我可怎么办呢?”她哭起来。“难道就这个样子走路?
不行,绝对不行!宁可死掉!我等天黑下来,就摸着黑走到阿加菲雅大娘家,打发她到我家去取衣服。……眼下呢,我到小桥底下躲一躲。“
我的女主人公就挑选青草稍为高的地方,弯下腰,向小桥跑去。她钻到小桥底下,却看见那儿已经有个赤身露体的人,留着音乐家的长发,胸脯上满是汗毛,就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斯梅奇科夫也吓一跳。起初他把姑娘当做河神了。
“莫非这是塞壬到这儿来勾引我?”他暗想,这个推测倒使他很受用,因为他对自己的外貌素来看得很高。“不过假如她不是塞壬而是人,那么这种古怪的变异该怎样解释呢?为什么她到这儿,到小桥底下来?她出了什么事?”
他正想解答这些问题,美人却渐渐苏醒过来。
“不要害死我!”她小声说。“我是比布洛娃公爵小姐。我求求您!您会得到很多钱的!刚才我在水里摘钓钩,有贼把我的新衣服和鞋子统统偷走了!”
“小姐!”斯梅奇科夫用恳求的声调说。“我的衣服也给偷走了,连同长裤一起拿去了,而长裤的口袋里还放着松香呢!”
所有演奏低音提琴和长号的人,照例都不大机灵,然而斯梅奇科夫却是愉快的例外。
“小姐!”过不多久他说。“我看得出,我这种模样使您发窘。不过您会同意,我没法从这儿走掉,理由也跟您一样。我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您愿意躺在我这装低音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