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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即狂犬病,巴斯德曾发明这种传染病的预防接种法。
⑥德国作曲家祖佩所编的小歌剧,一八七五年上演。——俄文本编者注
⑦法国作曲家奥芬巴赫所编的小歌剧,全名是《美丽的伊连娜》,一八六四 年上演。——俄文本编者注
⑧法国作曲家普朗凯特所编的小歌剧,一八七七年上演。——俄文本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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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6作品泥潭
小说
泥潭
一
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雪白的军官制服,身子在马鞍上潇洒地摇晃着,走进“莫·叶·罗特施泰因继承人”酿酒厂的大院子。太阳无忧无虑地朝着中尉的小星章微笑,朝着桦树的白树干微笑,朝着院子里东一堆西一堆的碎玻璃微笑。万物都带着夏天白昼那种明亮而健康的美,任什么东西都拦不住绿油油的嫩叶快活地颤抖,跟晴朗的蓝天互相眫眼。就连砖房那经烟熏过的肮脏外貌和杂醇油那令人窒息的气味也没有破坏到处存在的美好情调。中尉快活地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一个跑过来的仆人,伸出手指摩挲着他稀疏的黑唇髭,走进正房的前门。他走上一道旧楼梯,那儿光线明亮,铺着地毯。他在最高一个梯级上遇见一个使女,年纪已经不轻,神情有点傲慢。中尉默默地把名片递给她。
使女拿着名片走进内室,看到名片上印着“亚历山大·格利果利耶维奇·索科尔斯基”几个字。过了一忽儿,她走回来,对中尉说,小姐不能接待他,因为身体不大好。索科尔斯基举目望着天花板,努出下嘴唇。
“这真伤脑筋!”他说。“听着,亲爱的,”他急急忙忙讲道,“请您再去一趟,对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说,我很需要跟她谈一谈。很需要!我只耽搁她一分钟。请她原谅我。”
使女只耸了耸一个肩膀,然后懒洋洋地走去见女主人。
“好吧!”她过了不久走回来,叹口气说。“请进!”
中尉跟在她身后,穿过五六十陈设华丽的大房间,经过一条长过道,终于走进一个宽敞的四方形房间。他一走进房间,就不由得暗暗吃惊,因为那儿摆着极多的花卉,茉莉花的甜香浓得令人恶心。沿墙的篱形支架上长满了花,枝叶遮蔽窗户,而且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各个墙角也爬满枝叶,弄得这个房间与其说是住人的地方,倒不如说象个花房。山雀、金丝雀、金翅雀吱吱地叫,在绿叶中间跳来跳去,撞在窗玻璃上。
“请原谅我在这儿接待您!”中尉听见一个女人清脆的说话声,字母P的声音读得含混不清①,却又好听。“昨天我的偏头痛发作了,今天我怕再发作,就极力不动弹。您有什么贵干?”
原来有个女人坐在正对门口的一把老年人用的大圈椅上,头往后靠在枕头上,穿着贵重的中国式长睡衣,包着头。
从她那针织的毛线头巾里只露出一只大而且黑的眼睛和一个白净的长鼻子,鼻梁略微拱起,鼻端很尖。肥大的长睡衣遮住了她的身材和体态,不过凭她美丽的白手,凭她的说话声,凭她的鼻子和眼睛却可以断定她的年纪至多不过二十六岁到二十八岁。
“请原谅我这样固执地要求见您,……”中尉把两个靴跟并拢行礼,马刺碰出当的一响,开口讲道。“我荣幸地介绍我自己,我姓索科尔斯基!我是受我表哥的嘱托到这儿来的,他就是您的邻居阿历克塞·伊凡诺维奇·克留科夫,他……”“啊,我认得他!”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打断他的话说。
“我认得克留科夫。请坐,我不喜欢这么大的一个人立在我面前。”
“我表哥嘱托我要求您帮一下忙,”中尉再一次把马刺碰响,坐下,继续说。“事情是这样,您去世的父亲去年冬天在我表哥那儿买过燕麦,欠下他一笔不大的款项。表哥拿到的借据要到下个星期才到期,不过表哥恳切地请求您:这笔帐能不能今天就还清?”
中尉说着话,斜起眼睛往两旁瞟一眼。
“是啊,我好象是在她的卧室里吧?”他暗想。
这个房间有个角落,绿叶最密最高,那儿放着一张床,支着棺罩般的粉红色帐子,床上被子凌乱,还没收拾整齐。床旁有两把圈椅,上面堆着揉成一团的女人衣服,衣襟和袖子滚着花边和皱边,如今已经揉乱,垂到地毯上。地毯上东一 处西一处地乱丢着白色的小带子、两三个烟蒂、夹心糖果的包皮纸。……床底下露出一长排尖头和圆头的各色拖鞋。中尉觉得甜腻的茉莉花香气似乎不是从花里而是从床上和那排拖鞋上发散出来的。
“那么借据上开着多少钱呢?”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问。
“两千三 。”
“嘿!”犹太女人说着,把另一只又大又黑的眼睛也露出来了。“您居然说这笔款项不多呢!不过,今天付清也罢,过一个星期付清也罢,反正都一样,可是我父亲死后,这两个月当中,我付出去那么多的钱,……碰到那么多的麻烦事,闹得我头都昏了!我一再要求到国外去休养,可是他们硬逼我干这些无聊的事,什么白酒啦,燕麦啦,……”她抱怨道,微微闭上眼睛,“燕麦啦,借据啦,利息啦,或者用我的大总管的说法,‘利吉’啦。……这真可怕。昨天我干脆把收税员轰走了。他带着他的特拉列斯②来找我纠缠。我就对他说:您跟您的特拉列斯一齐滚蛋吧,我什么人也不接待!他吻了吻我的手,就走了。您听我说,您的表哥不能再等两三个月吗?”
“这个问题提得太残忍了!”中尉笑道。“表哥倒是再等一 年也没关系,可是我等不及了!要知道,这笔钱,我得向您说明,是为我自己张罗的。我无论如何非弄到一笔钱不可,可是表哥手边,偏偏不巧,一个闲钱也没有。我不得不骑着马出来收债。刚才我到一个租他地的农民家里去过,现在呢,在您这儿坐着,我从您这儿出去还要到别处去,直到收齐五千为止。我急等着钱用!”
“得了吧,年轻人要钱干什么用呢?这是邪心思,瞎胡闹。
您吃喝玩乐拉下了亏空,或是欠下了赌债,还是要结婚?“
“您猜中了!”中尉笑道,略微欠起身子,磕响马刺。“的确,我就要结婚了。……”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定睛瞧着客人,做出一脸的苦相,叹口气。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热中于结婚!”她说着,在自己身旁寻找手绢。“生命这样短促,自由这样稀少,可是他们偏偏还要捆住自己的手脚。”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对,对,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过,您听我说,莫非您娶的是个穷姑娘?是出于热烈的爱情吗?而且为什么您一定要五千,而不是四千,不是三千呢?”
“嘿,她可真够贫嘴的!”中尉暗想,然后回答说:“事情是这样:军官依法不能在二十八岁以前结婚。如果一定要结婚,那就要么退役,要么上缴五千保证金。”
“啊,现在我懂了。您听着,刚才您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也许您的未婚妻是个了不起的、出色的女人,不过……我简直不懂正派人怎么能跟女人一块儿生活。您即使把我杀了,我也不懂。谢天谢地,我已经活了二十七岁,可是生平一次也没见过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女人。她们都是些装腔作势的、不道德的、说假话的家伙。……只有使女和厨娘我还受得了,至于所谓上流女人,哪怕离我有大炮射程那么远,我也不容许。是啊,谢天谢地,她们也恨我,不到我这儿来。如果她们要钱,就打发她们的丈夫来,自己说什么也不来。这倒不是因为骄傲,不是的,不过是胆小罢了,深怕我跟她们大闹一场。啊,她们那种忌恨,我了解得很清楚!当然了!她们有些心思极力瞒住上帝和外人,我却把它们公开摆出来。既是这样,她们哪能不恨我呢?她们跟您谈起我,多半已经说了一大车坏话了。……“”我来此地还不太久,所以……“”得了,得了,得了,……我凭您的眼神已经看出来了!
莫非您到这儿来,您的表嫂就没向您交代过什么话?让年轻的男人跑到这么糟糕的女人这儿来而不预先警告几句,那怎么行呢?哈哈。……不过,怎么样,您的表哥好吗?他是个挺好的人,长得真漂亮。……我望弥撒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您为什么这样瞧着我?我经常到教堂去的!大家都信一个上帝嘛。对受过教育的人来说,外貌总不及思想重要。……对不对?“
“是的,当然,……”中尉说,微微一笑。
“是啊,思想。……不过您长得完全不象您的表哥。您也漂亮,可是您的表哥还要漂亮得多。说来也怪,怎么就不大象呢!”
“这并不奇怪:我们不是亲兄弟,而是表兄弟。”
“对,这是实话。那么您今天一定要这笔钱?为什么非今天不可呢?”
“我的假期过几天就满了。”
“哦,拿您有什么办法呢!”苏萨娜·莫伊塞耶芙娜叹道。
“那就这样吧,我给您钱就是,不过我知道,日后您会骂我的。
等到婚后您跟妻子吵起架来,就会说:“要不是那个邋遢的犹太女人给我钱,那我现在也许自由得象只鸟呢!‘您的未婚妻好看吗?”
“是的,挺不错的。……”
“嗯!……反正长得象样点,漂亮点,总比不漂亮强。不过,对丈夫来说,女人长得再漂亮也弥补不了她的浅薄无聊。”
“这就奇了!”中尉笑道。“您自己是女人,却又这么恨女人!”
“女人……”苏萨娜冷笑道。“上帝给我这么一个躯壳,难道也能怪我?这可不能怪我,就跟您长着唇髭也不能怪您一 样。该选什么样的提琴盒,那是不能由提琴自己作主的。我倒很喜欢我自己,不过每逢人家提起我是女人,我就开始恨我自己了。好,您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您在客厅里等我吧。”
中尉走出去,头一件事就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吐尽茉莉花的浓香,这种香气已经熏得他脑袋发晕、喉咙发痒了。
他暗暗吃惊。
“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