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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兰成-今生今世-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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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不答。乃至日本,枺鼦l果然自動提出一切尊重南京國民政府,下令在華日

本派遣軍,大使館及僑民一體稟遵。枺鼦l且對汪先生坦白說明日本存亡不可知,

汪先生見日本在危難中如此真心,遂亦自動說要對英美宣戰,枺鼦l還勸阻過他。

汪先生是大俠,但王者應如天道無親。汪先生回南京,就召見我,說我上次信裡

的見解很好,但我當面表明不贊成對英美宣戰,汪先生聽了遂又不樂。這是我最

後一次與汪先生單獨晤對,此後雖尚有幾次見面,那是在開會及讌集之地。

但汪夫人我仍到時候去看看她。一次我說、「和平邉映跗饡r我位居第五、

六,現在名落孫山之外又之外了。」汪夫人道、「因為你時時要造反。」她與我

說過幾次,要我仍回到汪先生身邊當機要祕書,因為汪先生近來常對祕書室發脾

氣。但我想想還是不去。汪夫人的弟弟陳耀祖當廣枺≈飨舴蛉艘諔獌蛇

,她見我諸般不聽話,但她心裡總有我這個人,說、「你還是與我去廣枺梗

解釋道、「廣枺俏业模闳ゲ灰苷l,只代表我做事。」我亦想了想洠в腥ァ

我當國民黨中央委員及全國經濟委員太閑散,也想作事,且朋友中有人知此

如彼的勸我,但我的上司至今惟是汪先生,此外只有林柏生我還讓他三分,要末

與陳公博商量商量看,公博即徵求我願不願當南京特別市土地局長,我回信公博

,只說、「种畠热耍瑑热嗽徊豢桑闳绾稳ギ斨軐W昌的下屬。」公博很氣,亦

寫信罵我如何聽婦人之言。

西撸в浹e齊天大拢谔焐蠠o收無管,怕他生事,就有太白金星啟奏王帝,叫

他住在園子裡,管管蟠桃亦好,我的情形有點像。一日郭秀峰來看我,郭是在我

之後當了宣傳部次長,他與我說,汪先生還是關心你的,林部長要我來商量,請

你給中央導報寫文章,五千元一篇。我試寫了一篇,到底不能被登載,雖然照樣

給錢。我與汪政府是要親近亦不能了。

我只得離開汪政府,纔覺有中國歷史之大,但我仍未能決絕。我也不是不想

遷就,在我是已經到了遷就的盡頭。而汪先生夫婦亦尚如此關心我,待我要算得

仁至義盡,所以後來雖結果還是分手,總也無遺憾。孟子去齊,遲遲其行,及知

齊王終不用他,然後浩然有去志,而唐人綠珠詩則有「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

袂傷紅粉」,中國人是兒女之情亦如拢t。

 二

南京轉瞬到了十一月裡,我在家無思無懀АR彩呛袭斢惺拢鲆蝗瞻砉

峰又來看我,是從這起因,有分教我、

異國存知己,身邊動刀兵,

故主恩義斷,江湖日月新。

卻說那天我與郭秀峰就在院子裡搬出桌椅,兩人坐著說話,枯草斜陽,惟覺

對眼前人有一種親切意。他的來意,是日本大使館新近有個懇談會,每星期六召

開,要他轉言希望我參加,問我今晚就同去好不好?我說、「理他呢,你也不要

走,還是我們兩個玩玩吧。」可是去玄武湖已經太晚了,此外亦想不出地方,我

留他又坐得一回,只得對於寸寸的斜陽有依惜,意意思思的也無多話說。好吧,

我就同了他去。

那懇談會是在日本大使館一等書記官清水董三家裡,司法行政部長羅君強,

糧食部長顧寶衡,駐滿洲國大使陳濟成等已比我們先到。宣傳部長林柏生後來。

日本人惟清水及新從華北眨麃淼某靥铮逅o我介紹他,我連姓名亦不記在心上

。諸人坐攏一桌聚讌,我先只飲酒不開口。聽見清水問、「日本憲兵檢查城門口

及火車站的現狀,中國人民諒解麼?」陳濟成答、「中日既親善一體,當然諒解

。」我不禁發話道、「我說不諒解。譬如中國憲兵檢查枺┐筅娴慕煌ㄕ荆毡

人至少清水先生就不喜。」清水歎道、「總之當初兩國不該打起來。」話睿D到

了這幾年來的戰爭。那羅君強,過去是蔣先生的祕書,他就敘述南京撤退時的混

亂,及初到武漢時佈置未定,彼時日軍不急追實是個大錯,若彼時躡跡急追,不

但武漢即刻陷落,連要退到重慶亦措手不及,早已一舉終結戰爭了。我聽了大怒

,說道、「歷史一筆為定,但不像你說的輕佻,中國不亡自有天意,豈在一戰略

的得失?」在座諸人一時寂然。

飯後到客廳裡又談。郭秀峰說,希望日本解除對中央通訊社的統制,新來的

池田就斥責道、「這種事原洠в屑s束規定,但是日本要這樣做就這樣做了,你卻

只會得求情,枉為你是國民政府的長官!」郭被說得面孔發熱。我想此人倒是真

曉得尊重中國的,但他也不要太目中無人,我就安著一個心要鬥他一鬥。恰值顧

寶衡問日本戰時糧食能否自給,池田答,完全自給,不靠外米。我就駁他,引最

近一篇日本的散文為證。那篇文字原為宣傳克苦奉公,寫一個教授病倒,親戚送

來五升米,那女兒專為留起給父親喫,他喫了歎說,今天我纔知日本米的味道好

。我道、「可見日本國內已不易喫到日本米。」我因責池田、「中日戰爭於今六

年,不應再如此說話不諏崱!钩靥锂斚聺M面飛紅,只是微笑。我亦隨又喜愛他

的老實。散會時他走到我面前,給我一張名片,上印著池田篤紀。

翌日池田來訪。他三十六歲,比我小兩歲,生得劍眉赤面,筆筆都正,倒是

英雄相,穿一套藏青西裝,那藏青的顏色稍稍帶寶耍瓦B他的人都有了新意。

我見他進來,聯想到小時我四哥從田畈裡回來,剛走進屋裡,只覺屋裡都是他這

人。自此為始,池田每隔三五天總來一來,我亦漸漸的去回看他。

與池田相識纔一星期,一日他來我家,見稿子攤在檯子上,他問可以拜見麼

,我一想他是日本人,但亦不怕,說「也可以」。那是我有感於太平天國敗亡時

忠王李秀成的供狀,我將來逃走,也要留這麼一篇文字在世上,文中歷敘和平

動事與願摺Y論日本帝國主義必敗,而南京政府亦覆洠В炀瘸侨毡菊押

維新,斷然從中國撤兵。而中國則召開國民會議,如孫先生當年。我寫了三天剛

剛寫完,凡一萬一千字,不是為發表的。池田看了幾頁,問可以拿回去看麼,我

又想到他是日本人,但我不喜世上有這麼多祕密嚴重,照樣答他「也可以」。

焉知池田拿了回去一夜之間翻成日文,送給谷大使看,谷大使又轉到枺┩

務省,連近衛文磨與石原埂疇査麄兌伎戳恕_@篇文章而且在華日軍派遣軍的佐官

中廣被傳觀。池田來告訴我這些,他面有喜色,且言谷大使今天把你的這篇文章

給汪先生也看了。我想給汪先生看可不妙,但是也可以。

我想到要去上海避一避,但是大難臨頭我亦不喜見自己偅省H绱擞诌^了四

五日。一日傍晚,與池田散步過林柏生公館門前,池田說、「這樣巍巍的威嚴其

實可笑,我們日本的大臣家裡都非常簡單的。」我道、「你也不要小看,南京政

府要逮捕我,還是有這個力量的。」池田聞言不省。二人走到鷹揚營,池田家就

在那裡附近,草樹夕照裡,半天紅霞如虯龍,我心裡荒涼,分手時說、「這一段

時期裡我要每天來看你,我若去上海,必通知你,我若有一天不來看你,你就要

來看我。」池田答「好」。我不點穿,因為我不願驚動世人。

十二月七日,林柏生請我下午三時到他家,我心裡有點覺得,並非我特別有

預感的才能,而只因我看重現世,不敢傲慢。但我在英娣面前不露聲色,惟在房

裡換襯衫打領帶時囑咐她、「我是去到林柏生家裡,若至晚不回來,你就去通知

池田先生。」,她雖答應,亦不以為意。及至林柏生家,在客廳裡坐了五分鐘,

不見柏生出來,我心裡不樂,起身要走,他的副官無論如何請我再等一回,又等

了五分鐘,卻見一個彪形大漢進來,請我出去坐上一輛特工的汽車開走了,原來

是汪先生下的手令逮捕我。

車子開到一個地方,是一宅洋房,就有警衛開了兩扇鐵的大門,放車子進去

了當即又緊椋АN冶话仓迷陂T衛室,等待裡邊臨時在釘監房。我不知這裡是上海

路十二號蘇成德的特工機關,問警衛惟答是曹公館。生死果然是大事,現在真的

身入湯火命如雞了,我安靜坐著,但有十分鐘的工夫身上自然會發抖,要抑制亦

抑制不得,我劃火柴吸煙,亦手打顫,我對自己生氣起來,纔顫抖停止。在門衛

室坐了約一個鐘頭,就送夜飯來,是一大碗糙米飯,一小碗蹋N湯,我也慢慢的

都把它喫光。及至裡邊監房釘好了,我就被關了進去。

監房裡一個著地鋪,一桌一凳,一盞電燈,窗子都釘洠В块T上鎖,一人持

槍站在房門外看守。我不禁用手摸了一摸牆壁,想知道它堅固不堅固。我想這回

大約是要死的了,在地下撿得一枚針,在桌面上刻起一首白話詩、

花呀

以你的新鮮

補你的短命吧

如此把心思來橫了,一宿無話。

但是翌晨起來,我就估計形勢,除非汪先生當即把我殺卻,若過得三天,他

便要殺我亦不能了,我料他這三天裡還要眨椋绱宋业挂c汪先生鬥一鬥機智

。子夜歌、「小嬉多唐突,相憐得幾時。」其實我的鬥汪先生,乃至鬥周佛海鬥

李士群,皆是一種對世人的思慕之情,好比親親之怨。

英娣那晚等到九點鐘見我不回家,就去找池田。池田是個直心人,有時卻看

事情機頭欠臁腥颂犷^,英娣則年少不更事,她理直氣壯的發話了,池田乃

投袂而起,連夜與清水見谷大使,谷大使又派他聯絡總司令部及憲兵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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