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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上面,目不转睛,专心致志地看着,半天没说一句话。
“我说,斯耐特先生,”他开口说话了,“这,我想……”又停住不说了。
斯耐特耐心地等待着,满心欢喜,感觉着某种他不想惊扰的东西的来临。
“这,”海勒突然大声地说,一拳砸在图纸上,斯耐特吓得缩了一下,“这跟我想要的东西最为接近了!”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海勒先生。”斯耐特说。
“我不喜欢。”海勒说。
斯耐特眨着眼,等着下文。
“不知怎么,它跟我要的东西是如此的接近。”海勒遗憾地说,“可是,差了点什么。我说不清楚是哪儿。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请原谅我,这话听起来很含糊。可是我总是这样,要么立刻就喜欢上什么东西,要么就是不喜欢。比如说那个大门,我知道我不会喜欢,可你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你对此太习以为常了。”
“呵,不过请容我指出一些原因,海勒先生。一个人当然要现代一点,可是人也得保留一个家所具有的外表吧。集庄严、华贵和安乐、舒适于一体,你明白的,像这样一座庄严的房子需要略作一些柔化的修整和处理。这从严格的建筑学意义上来讲,是正确的。”
“毫无疑问,我不想知道这么多。我在个人的生活中就从来没有严格地正确过。”
“只要容我解释一下这个设计,你就会明白……”
“我知道,”海勒疲惫地说,“我知道。我确信你是对的。只是……”在他说话的语气中有一种渴望,他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要是它有一点整体感,一点……一点主题……似乎有,又似乎没有……如果它有点生命活力的话……可是却没有……它缺少点什么,而且有过多的……如果它再简洁些,更简练……我听人家用什么字眼来着?——如果它是浑然一体的话……”
洛克转过身来。他就在台子的另一边。他抓起那份粗样,他的手向前一闪,铅笔便从那幅设计图上划了过去,把粗黑的线条深深地切进那碰都不能碰的水彩上。爱奥利亚式的廊柱、山头或人字墙、大门、塔尖、百叶窗、红砖的线条统统被摧残了,是它们抛弃了两旁石制的侧翼,是它们把窗户变宽了,它们劈开了露台并且把阶梯推向临海的地方。
他的这一动作开始的时候,别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接着斯耐特向前冲过来,可是海勒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洛克的手以忿怒的动作不停地毁坏着那些墙面,割裂着它们,使它们恢复着本来的面目。
洛克的头猛地抬起了一下,只有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是为了看一眼对面的海勒。这就是他们需要的全部介绍,就像是握了一下手一样。洛克又继续地划着,改着,等他扔下铅笔的时候,那座房子一如他当初所设计的一样,以一种黑色的条纹形式完整地呈现出来。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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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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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房子
斯耐特试图想说点什么。因为海勒一语不发,他就冲洛克发起火来:“你被解雇了,见你的鬼去吧!出去!你被解雇了!”
“我们俩都被解雇了。” 奥斯顿·海勒说,一边冲洛克眨眨眼,“来吧,你中午吃东西了吗?我们找个地方,我有事要和你谈。”
洛克到仓库管理人那里取了他的帽子和外套。设计室目睹了这样的使人目瞪口呆的行为,所有工作着的人都停下来旁观:奥斯顿·海勒捡起那幅样图,一折为四,把那神圣的卡纸弄得哗哗响,然后将它随手装进了衣服口袋。
“可是,海勒先生……”斯耐特结结巴巴地说,“容我解释一下……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那完全好说。我们把粗样重新再做一遍……容我向你解释……”
“现在不用解释了,”海勒说,“不是现在,我会把支票送过来的。”
然后,海勒就走了,洛克也跟着他走了出去。那扇门在海勒先生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就像海勒先生某篇文章的结尾段落一样地响亮。
洛克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是洛克平生所去过的最豪华饭店的一间灯光柔和的小间,他们之间隔着晶莹的玻璃杯和银光闪闪的餐具。海勒说:
“既然那是我想要的房子,既然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房子。你能帮我把它建造起来吗?绘出蓝图,并且监督工程?”
“行。”
“如果马上开工的话,得用多长时间?”
“大约八个多月。”
“我在暮秋就要住,届时能完工吗?”
“可以。”
“就跟那幅图修得一模一样吗?”
“就和它一样。”
“瞧,我也不知道与一个建筑师要签什么样的合同,而你肯定知道。下午起草一份协议书,让我的律师签字,行吗?
“好的。”
海勒审视着坐在对面的这个人。看见他的手放在面前的桌上。海勒的意识集中在那只手上。他看见那修长的手指,轮廓鲜明的关节,和那清晰可见的血管。他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是雇用这个人,而是向这个人的职业精神屈尊投降。
“你多大啦?”海勒问,“你是什么人呢?”
“二十六岁。你想要我的个人材料吗?”
“该死。不要。我有。就在我口袋里呢。你叫什么名字?”
“霍华德·洛克。”
海勒掏出一个支票簿,在桌子上打开,伸手掏他的水笔。
“你看,我给你的账上划拨五百美元。给你自己开间办公室,或者买些必需品,去干吧。”
他撕下那张支票夹在两指之间,递到洛克手里,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向前靠过来,以一种横扫一切的手势摆动着。他眯起眼睛,滑稽地观察着洛克,感觉到很有趣。可是那个姿势像是在致敬。
那张支票被兑现后便有了“霍华德·洛克建筑设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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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我会再次收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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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别想我会再次收留你
霍华德·洛克有了一间自己的设计院。
那是一幢旧楼顶层的一个大房间,从宽大的窗户可以俯瞰到下面的屋顶。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极目远眺,看得见像一条玉带似的哈得逊河,他把手按在玻璃上,河上船只在他的指尖下移动,留下一道道小小的条纹。他有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和一张巨大的设计台。门口的玻璃门上贴着这样几个字:霍华德·洛克建筑设计院。他久久地站在大厅里,看着那几个字。然后他走进来,摔上门。他从设计台上拣起一把曲尺,再把它扔下去,仿佛轮船正在抛锚。
约翰·埃瑞克·斯耐特表示反对。当洛克回来取他的绘图工具时,斯耐特走进接待室,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哎呀,洛克!你还好吗?快进来,赶快进来呀,我有话要跟你讲!”
待洛克在他的办公桌对面坐定,他大声地继续说道:
“瞧,好家伙,我希望你理智一点,不要拿我昨天说过的任何话来向我示威。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有点昏了头。然而,并不是……而是你得再去做那幅样图。那幅大样……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没有想不开吧?”
“没有。”洛克说,“一点儿也没有。”
“当然,你没有被开除。你没有当真吧?你现在就可以立马回来上班。”
“为什么?斯耐特先生?”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噢,你还在想海勒先生的房子吧?你没有把海勒的话当真吧?你也看出他是怎样的人了,那个疯子一分钟要改变六十次主意呢?他不会真的把那个委托交给你的,这你要弄清楚,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们昨天刚签了合同。”
“噢,签了吗?那就太好了!哎呀,瞧,洛克,我来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做:你把那项委托带回我这里来,我允许你和我共同签名——‘约翰·埃瑞克·斯耐特-霍华德·洛克’。设计费我们平分,那算是你的额外工资,而且顺便说一句,也要给你加薪。那样我们就能以同样的方式处理任何其他你介绍来的业务了……我的老天,伙计,你在笑什么?”
“请原谅,斯耐特先生,对不起。”
“我想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斯耐特有点着慌地说,“难道你不明白吗?那是你的安全保障。你还不想让步。委托书不会就像这次一样,飞到你的手中来的。那么你想做什么呢?你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你能朝着独立开业的方向来进行设计,如果那就是你所追求的东西的话。过上四五年,你就会做好准备迈出这一大步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那你同意了?”
“不同意。”
“可是,我的老天,我说伙计,你发疯了!现在就想独立开业吗?没有经验,没有业务关系,没有……哎呀,根本连什么都没有!我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呢。你去问问任何一个建筑行业里的人。看看他们会怎么跟你说。简直是荒谬透顶!”
“很可能是这样。”
“听我说。洛克,你想不想听我说?”
“斯耐特先生,如果你想让我听,我就听着。可是我觉得我现在就应该告诉你,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你不介意并继续说的话,我倒不介意听一听。”
斯耐特滔滔不绝地说了大半天,洛克听着,毫无疑义、毫不解释地毫无反应。
“那么,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等你在大街上讨饭吃的时候,别想我会再次收留你。”
“我并不指望你能收留我,斯耐特先生。”
“人们听了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后,也不会有建筑行业的任何别的人收留你!”
“那个我也没想过。”
有好些日子,斯耐特想着要起诉洛克和海勒。可是最后他决定不诉讼了,这种案例是没有先例可循的:因为海勒已经付给了他辛苦费,而那座房子实际上是洛克设计的;而且,也从没有人告过奥斯顿·海勒的状。
洛克设计院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