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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摩-斯劳尼克很满意。他们没有想到,大奖得主竟然也会年轻、英俊而且一贫如洗——应该这么说,至少是之前不久还是一文不名。他们已经发掘出了一个青年才俊。考斯摩-斯劳尼克崇拜青年才俊,斯特尼克先生本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年仅四十三岁。
吉丁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建筑”的正视图被各大报纸翻印,下方附上了颁奖辞:“……对此方案卓越和简洁的设计手法……其干净利落和无情地实效性……其对空间的别出心裁而富有独创性的充分利用……将现代与传统在艺术上进行了巧妙地融合……颁给弗兰肯—海耶和彼得·吉丁……”
现代与传统艺术进行了巧妙地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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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现代与传统艺术进行了巧妙地融合
吉丁出现在新闻短片里,与舒普先生和斯劳尼克先生握着手,而下方的白色字幕显示出这两位先生对吉丁建筑作品的看法。吉丁在新闻短片中与迪米珀斯·威廉姆斯小姐握手,下方字幕显示出他对于她目前所拍摄的电影的看法。他出席建筑业界的宴会,同时也在电影界的宴会上、在享有荣耀的场合露面,而且他必须发表讲话。他忘记了自己到底谈的是建筑还是电影。他出现在建筑业行会俱乐部和发烧友俱乐部。考斯摩-斯劳尼克印发了一种吉丁和他的建筑作品的综合图片,索要者只要寄一个写明发信人姓名和地址的贴上十二分半邮票的信封就可以了。有整整一周,他每晚亲临考斯摩影剧院的大舞台,参加考斯摩-斯劳尼克最新的特制影片的第一轮连演。他在舞台的脚光灯前鞠躬,穿着黑色的小礼服,身材纤细苗条,举止优雅得体;他还做了关于建筑的重要意义的长达两分钟的讲话。他以主席的身份参加了在亚特兰大市的一次选美大赛,优胜者将获得在考斯摩-斯劳尼克电影公司进行试镜的机会。他与一位著名的职业拳击手合影,副标题是《冠军》。他设计的大楼的缩模连同这次参赛的其他优秀作品都被送去巡回展出,并将陈列在全国各地所有考斯摩-斯劳尼克影剧院的门厅和休息室里。
一开始,吉丁太太哭了。她抱住吉丁的胳膊,喘着气说,她简直没法相信那是真的。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有关吉丁的问题,扮好各种姿势拍照,她既窘迫,又渴望取悦于人。后来她就对此习以为常了。她耸着肩膀不以为然地告诉吉丁,他当然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再没有别的人能赢了。她很快就学会了一种专门对记者们说话时所采用的一副轻快的高高在上的腔调。当皮迪的照片上没有她时,她也露出明显气恼的神情——她新近刚买了一件水貂皮大衣。
吉丁听任着这股湍急洪流的摆布。他需要人们以及他周围的人声鼎沸和舆论哗然。当他站在发言席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片脸的海洋时,便再也没有疑虑或怀疑。空气是稠密而饱和的——那惟一的溶剂便是钦佩和赞美,再也融不进别的东西了。他是伟大的。说他伟大的人有多少,他就有多伟大。他是正确的;信任他的人数是多少,他不会弄错。他注视着那一张张面孔和无数双眼睛;他明白他生来就是属于他们的。他明白他们赋予了自己生命的厚礼。那才是彼得·吉丁,就是他——在那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小学生眼里,他的躯体只不过是那个形象的影子罢了。
有一天晚上,他抽出时间与凯瑟琳共度了两个小时。他把她搂在怀里,而她则在他耳边小声低语——描绘着他们未来的辉煌蓝图,他心满意足地瞥了她一眼——他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他心里所想的是——如果他们就像现在这样一起被拍成照片,那会是什么样子。有多少家报纸会通过报业辛迪加在多家报刊上同时发表他们的照片。
他见过多米尼克一次。她即将离开纽约外出度暑假。多米尼克令人大失所望。她非常合乎礼节地向他道贺,可是她还是像往常那样注视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在所有的建筑类出版物当中,唯独她的专栏对考斯摩-斯劳尼克设计大赛优胜者只字未提。
她告诉他说:“我打算到康涅狄格州去,今年夏天我要取代爸爸在那边的位置。爸爸任凭我独占那座别墅。不,彼得,你不能来看我。一次也不行。我去那里就是不想见任何人。”他有点失望,可那并没有破坏那些天他胜利的喜悦。他不再惧怕多米尼克了。他感觉很自信,他相信他可以使她的态度改变,而且相信等她秋天回来时,他就会看到这个转变的。
不过有一件事确实损坏了胜利的喜悦。它来得并不频繁,也不响亮。他从来都是不厌其烦地倾听人们对他的议论,可是他不喜欢人们过多地议论他的建筑作品。而且当他不得不听他们议论建筑作品时,他并不介意他们评价它的建筑正面能“将现代与传统艺术进行了巧妙地融合”。可是当提及那个蓝图——而他们过多地提到那幅蓝图——当他听到有关“卓越和简洁的设计手法……其干净利落和无情的实效性……其对空间的别出心裁和富有独创性的充分利用……”时,当他听到或是被人们这么看的时候……他感到不以为然。他的头脑中没有概念。他不会容忍它们的。他心里只有一种阴暗的沉重感觉和一个名字。
颁奖后,有两周的时间,他都将此事抛在脑后,如同一件不值得他去关心的东西一样,如同他那惴惴不安的下贱的过去一样。整个冬天,那些经过另一只手删减过的铅笔线条的大楼粗样他都保存着。颁奖的那天晚上,他把那些图纸都埋葬了。那是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
但是这件事却不愿放过他。然后,他突然间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一种模糊的威胁,而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危险,而他现在已经对它没有任何的顾虑了。他能应付一种实际存在的危险,他同样也可以相当简单地处理这件事。他释然开怀,咯咯笑出声来。他拨通了洛克办公室的电话,约好跟他见面。
他很自信地去赴约。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摆脱了那种在洛克面前所感觉到的无法解释和无法逃避的奇怪的不安。现在他感到安全了。他与霍华德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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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收到了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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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他已经收到了最后通牒
洛克坐在办公室的桌前等着。那天早晨,电话响过一次,只不过是彼得·吉丁要求见一见面的电话。现在,他忘了吉丁要来。他在等那个电话。在过去的几周里,他已经开始依赖起电话来。他要随时听到他为曼哈顿银行公司所设计的那份草图的消息。他这间办公室的租期好久以前就到了。他现在住着的那间屋子也是一样。那间屋子他倒不在乎,他可以告诉房东叫他等一等。房东等着。如果房东不等了,那也没有多大关系。可是办公室就关系大了。他告诉租赁代办人说他得等一等,他并没有请求延迟,他只是直截了当地、平静地说会拖一拖,他只能这么做了。可是他认识到,他要请求代办人施舍,他认识到太多的事要取决于这件事,而这种认识使他说出来的话在他心里听起来就像是在乞讨似的。那简直是一种折磨。没关系,他心想,是折磨。可那又怎么样?
电话账单已经到期两个月了。他已经收到了最后通牒。
电话再过几天就要被切断了。他只好等。几天以后要发生这么多的事。
虽然魏德勒先生很早前向他保证过,但是银行董事会的答复却拖了一周又一周。董事会无法作出决定。有反对者,也有强烈的支持者。开了好几次会。关于实际情况,魏德勒对他讲得不多,可是他能猜到不少。有很多天,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办公室里的沉寂,整个城市地沉寂,他内心的沉寂。他等待着。
他坐着,身子横摊在桌子上,脸枕在胳膊上,手指放在电话架上。他朦胧地想,他不应该这样坐着,可是他今天感觉特别累。他觉得他应该把手从电话上拿开。他可以把它砸碎,可他依然要依赖它。他,他的每一下呼吸,以及他身上的每一点都要依赖于它。他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放在电话上。不只电话,还有信件。关于信件,他也欺骗着自己。每当他强迫自己不要跳起来的时候,他便撒谎,因为鲜有信件从门上那个窄缝里塞进来,他欺骗自己不要跑上前去,而是要等待,要站着看地板上那个白色的信封,然后慢慢地走过去把它捡起来。门上的窄缝和电话——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他已经一无所有。
因为他想到了信件,他便抬起头朝门下方的窄缝看去,看着门的底边。什么也没有。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很可能已经过了最后一趟送信的时间。他抬起手看表,但看到的却是光秃秃的手腕。那块表已经被抵押了。他把脸转向窗户。在一个遥远的塔楼上,依稀能看得见一个时钟。时间是四点半,今天不会再有信件送来了。
他看到他的手正拿起话筒。他的手指在拨号。
“没,还没有。”电话里,魏德勒的声音对他说,“我们本来计划昨天开个会的,但是不得不取消了……我像个凶神似地逼着他们……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明天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不是明天,那就只得等过这个周末了,可是在星期一之前,我可以肯定地向你承诺……洛克先生,你对我们真是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我们很欣赏这一点。”洛克丢下话筒。他闭上了眼睛。他觉得他想放松自己,休息一下,就像这样茫然了一小会儿,他再开始去想那个电话通知是哪一天发来的,考虑用什么办法他才能拖到星期一。
“你好,霍华德。”吉丁说。
他睁开了眼睛。吉丁已经走进来了,站在他面前,一脸的微笑。他穿着一件浅棕黄色的春装大衣,衣襟敞开着,衣带两头的两只扣环就像长在他身体两侧的两个手柄,衣服扣眼上插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他站在那儿,两腿分开,两只拳头垂在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