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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停住了脚步。落日余晖,在消退前的片刻静静驻留在围绕着学院大楼砖墙的那条灰色石灰石束带层上。他忘记了人们,忘记了系主任和他背后那条他原想去发现的看不见的原则。他只想到薄暮微明中,石头看上去有多么美妙;只想到如果是换上他,他会怎么利用这块石头。他想到了一张宽幅的图纸,上面耸立的灰色石灰石高墙,墙上装有长长的带状玻璃,太阳暖暖的光辉透过玻璃照进教室。在图纸的一角,是笔锋犀利,棱角分明的署名——霍华德·洛克。
校园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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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校园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朋友们,建筑是门伟大的艺术,它建立在宇宙两大原理的基础上,这两大原理就是美与实用。从广义上讲,它们只是永恒的三位一体——真、善、美当中的一部分。真,用来对待我们的艺术传统;善,用来对待我们所服务的对象;美,是所有艺术家竞相崇拜的女神,她可以是一位可爱的女子或者是一座建筑。……嗯,是这样的……总之,我想对你们这些即将开始建筑生涯的人说,你们是一宗神圣的文化遗产的保管人……是的……所以,请勇往直前,直面人生,以永恒的三位一体武装自己——以勇气和洞察力。以我们伟大的学院所秉承的原则武装自己。愿你们都能恪尽职守,既不要成为过去的奴隶,也不要成为为了一己私利而张扬所谓独创性的暴发户,那种态度只是无知的虚荣;愿你们前程似锦,在离开这个世界时能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足迹。”
盖伊·弗兰肯举起右手夸张地挥手致意,以戏剧性的动作结束了他的演说。不拘礼节,但又透着神气,是盖伊一贯的作风。宽敞的大厅在掌声和赞许声中充满了勃勃生机。
人山人海,成千上万张洋溢着汗水和热情的年轻面孔,庄重地仰视盖伊·弗兰肯的讲坛,长达四十五分钟之久。在这张讲台上的盖伊·弗兰肯是专程从纽约临时专程赶来的斯坦顿理工学院毕业典礼的发言人;是赫赫有名的弗兰肯—海耶建筑设计院的一员,美国建筑师行会的副总裁,美国建筑业指导协会主席;是国家美术和文艺协会成员,美国工艺联合会秘书;是法兰西荣誉军团骑士,该勋章由英国政府、比利时政府、摩纳哥政府和暹罗(泰国的旧称——译者注)政府联合授予;他还是斯坦顿理工学院最了不起的毕业生,曾设计过纽约市著名的弗林克国家银行大楼,大楼车道上方二十五层楼的楼顶上,有一座哈得里安王陵(350 b。c。)的小型复制品,里面装有用玻璃和美国通用电器公司的优质灯泡制成的终年挡风的火炬。
盖伊·弗兰肯款款步下讲坛,他对自己的时间和行动总能拿捏得很准确。他中等身材,不是特别肥胖,只是不幸有些发福的迹象。他知道,没人会猜出他的实际年龄(他已经五十一岁)。他脸上没有一道皱纹或一根线条,而是球与圆、拱形与椭圆的巧妙组合,明亮的双目闪着机智的光芒。他的着装体现出一位艺术家对于细节的刻意追求。当他款款走下台阶,心中升腾起一种愿望——他自己就是一所综合性大学。
他想,眼前的大厅就是一种杰出的建筑艺术样本,只是今天拥挤的人群,加之一个小小的被忽略了的通风问题,使它显得有点古板和沉闷。尽管如此,这座大厅还是有许多引以为豪的地方:绿色的大理石墩身,涂成金色的铁制古希腊科林斯式圆柱,柱顶带有叶形钟状装饰,以及墙壁上镀金的水果花饰,特别是那些凤梨。盖伊·弗兰肯心想,这是很动人的,正是我完成了这些建筑的附属部分的设计。眼前这座大厅,是在二十年前修建的,而今,我又站在这里。大厅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的身体挤在一起,一张张面孔紧挨着,乍一看,无法分得清哪张脸属于哪个身体。人群仿佛一块混杂了无数手臂、肩膀和胸腹的柔软的、颤动着的肉冻。攒动的人头中,有一副头颅是属于彼得·吉丁的,它苍白而漂亮,拥有黑色的头发。
他坐在靠前的地方,竭力使自己的眼睛不离开讲坛,因为他心里清楚,此刻,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而且稍后还会注视他。他并未回过头,但这种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却从未离开过他。他黑色的双眸透出机警和睿智,嘴角向上弯起,唇线的轮廓完美无缺,恰似一弯新月。嘴角的一抹微笑使他显得高尚、慷慨而又充满热情。他的头颅具有某种古典的完美,美在颅骨的形状,美在他凹陷得恰到好处的太阳穴处那一缕黑色的自然弯曲的鬈发。他高扬着头,那神气就像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美,但别人还不知道似的。他就是彼得·吉丁,斯坦顿理工学院的学生明星,学生会主席,校田径队队长,是某个最重要的大学生联谊会的成员,被推举为校园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吉丁心想,这么多人在此,是来看他毕业的,他竭力估算着这座大厅的容量。这儿的每个人都清楚他的学业记录,而今没有哪个人能与他抗衡。噢,对了,他有过一个叫史林克的对手。史林克曾经和他有过一阵顽强的竞争,不过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将其打败。以前他没命地苦学,因为他想打败史林克。今天他没有对手了……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堕,进入嗓子眼,又到了胃里,那是一种冰冷而空洞的东西,下坠的过程始终伴随着这样的感觉:不是顾虑,而是某种提示或者疑问,问他是不是真有那么了不起,就像这个光荣的日子即将宣布的那样!他在人群中寻找着史林克,他看到了:史林克黄黄的脸上架着副镀金的眼镜。彼得亲热地凝望着他,心下顿感释然和放松,同时也充满了感激之情。很显然,在外表和能力上,史林克无法与他相匹敌,这一点他毫不怀疑。他永远会打败史林克,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史林克;他不会让任何人取得他所不能取得的成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会有理由让他们刮目相看的。他能感受得到周围人们的灼热呼吸和热切期待,就像在期待一注兴奋剂。活着真精彩,彼得·吉丁心想。
他的头开始有点眩晕。那是一种愉快的感觉,这种感觉支撑着他,他精神恍惚,既无法抗拒,又记不清楚是怎样登上讲坛面对着所有面孔的。他站在那里,修长的身材显得整洁而强壮,一副典型的运动员体型。他站着,任凭人们如潮的欢呼声汹涌而来。他在这股潮水似的轰鸣中得知他已经从这所大学荣誉毕业,美国建筑设计行业公会向他颁发了一枚金质奖章,得知自己获得了普利克斯·得·巴利斯奖——一种由美国建筑指导委员会颁发的大奖,以及一份在巴黎的伊科拉·得·比尤克斯艺术大学进修四年的丰厚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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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顿理工学院以你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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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斯坦顿理工学院以你为荣
后来,他与人们握手,一边用一卷羊皮纸文稿的边角刮着脸上的汗水,不断点头、微笑,罩在宽大的黑色学士服下面的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心里希望人们没有注意到他的妈妈——她此时正用手臂抱着他,激动地抽噎着。校长握了握他的手,用无比洪亮的声音说:“孩子,斯坦顿理工学院以你为荣!”系主任握着他的手,一再说:“……你有一片灿烂的前程啊……前途辉煌呀……前程似锦哪……”彼得金教授握了握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将发现这是绝对完美的体验。譬如我吧,当我修建皮珀第邮局时,我就有过这种体验……”吉丁并未听完其余的话,因为皮珀第邮局的故事他已听过无数次了。那个故事人尽皆知:那是彼得金教授为了忠于教务而主动牺牲自己的大好前程之前所竖起的惟一建筑实例。对于吉丁的最后设计——完美艺术殿堂,人们众说纷纭。然而,在他的一生里,在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记起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设计。
透过眼前所有的热情场面,吉丁想到了盖伊·弗兰肯与他握手的情景,听到了盖伊·弗兰肯温和而愉快的声音:“……正如我曾经告诉过你们的,它仍然为你开放着,我的孩子。当然,既然你获得了奖学金……你就得作出抉择……比尤克斯艺术大学的毕业证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可是我会为能够聘请你到我们设计院工作而感到高兴……”
22届建筑设计班的告别宴会漫长而又严肃。吉丁饶有兴趣地听着人们的讲话。当听到关于“作为美国建筑业新希望的年轻人”和“未来敞开着金色的大门”这些冗长的句子时,他知道,他就是那个新希望,他就是那个未来,而且听到这些句子从这么多名人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一种享受。他注视着那些用演说腔调发表讲话的头发花白的演讲者,心想,当他自己升到他们的职位时该会比他们年轻多少,他会达到他们这样的职位,甚至还会超过他们。
突然,他想起了霍华德·洛克。他很吃惊地发现,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名字便已经从他的记忆中闪现出来,带给他强烈而隐晦的快感。接着他想起来:今天早晨霍华德·洛克被学院开除了。他默默责怪着自己;他坚定地努力试图为此感到遗憾。可是每当他想到开除的事,喜悦之情总是油然而生。这件事无可争辩地证明他确实很傻,竟然将洛克想象成一个有威胁的对手。曾几何时,他对洛克的顾虑胜过对史林克的顾虑,尽管洛克小他两岁,而且还低他一级。如果他对于各自的天赋曾经抱有任何怀疑的话,那么今天,这个问题不都已经解决了吗?可是,他记得,洛克一直待他不薄,每当他遇到困难时,洛克总是拔刀相助……其实并不是真的难住了,只不过是没工夫想出来而已,并且只是一个计划或者别的什么。天哪!霍华德是如何解决一个计划的?分明是一团乱麻似的问题,可是一到他手里,便迎刃而解了……得了,即便他能解决,那又怎样?那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