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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加以证实。老实说吧,一个传记作家仅仅从圣徒生平言行角度来写一个卡斯塔里大师的传记(为了更好地发扬卡斯塔里的荣誉),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他可以很容易地写下克乃西特那几年游戏大师生涯——除了他生命最后时刻的光景——,可以完整地报道他的一系列光辉灿烂的业绩,他所完成的任务,他所取得的成就。凡是仅仅依据文献资料的历史学家看来,克乃西特大师任职期间的作为不但无可指责,而且值得赞誉,他可以和历史上任何一位广受爱戴的游戏大师相媲美,就是与那位在华尔采尔引起游戏热潮的玻璃球游戏大师路德维希·华塞马勒相比较,也毫不逊色。然而,这位大师却有一个绝非寻常的、令人激动的结局,——在某些批判者眼中,这还是一种荒唐的可耻结局,但是这种结局并非偶然或者属于不幸事故,却事出有因并且完全合乎逻辑。
我们今后工作的一部分也就是要指出:这一结局和我们可敬大师的光辉业绩和成就不存在丝毫矛盾抵触。克乃西特是一位优秀的模范行政官员,是他那高级官员层里的光荣代表,一位无瑕可击的玻璃球游戏大师。然而他看出了,也感到了——即或在他还处于任职期间就己感到卡斯塔里的显赫光辉不过是一种受到威胁的、正在消失的伟大。他生活于其中,却并非毫无怀疑毫无揣测——就像大多数与他同时代的卡斯塔里人那样——,而他是知道它的起源和发展历史的,他认识其历史本质,感受到它如何屈从于时代,如何受到冷酷无情巨大暴力的冲击和震撼。克乃西特对这一历史进程从认识到产生切身感触,以及他联系自己本人和自己工作所产生的感触,使他就像一个在成长发展和自我变化的血流之中运转的细胞,在运转过程中逐渐成熟了,其实早在他跟随伟大的约可布斯神父从事历史研究时就已经成熟。他虽受到这位本笃会神父的影响,而我们倘若追溯这种意识的根源和萌芽状态,就会发现很久以前已存在于他内心之中了。谁若真正有意探究克乃西特活生生的个性品格,追踪分析他一生的特点和意义,那么就不难发现这些根苗和萌芽了。
这个男子在他生平最辉煌的日子里,在他第一次主持庆典大会后,在他得以不同凡响地光大卡斯塔里精神之后,竞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们不乐意设想它们也会有朝一日终成遗迹——然而我们不得不想到这个问题”,这个男子对一切存在之物的短暂无常,对一切人类精神创造成果之可疑性质,远在他研究并洞悉人类历史之前,便早早有了宇宙意识。让我们回溯一下克乃西特童稚和学生年代的往事,我们立即就会想起,他每一回听说某个同学因为令老师失望,已从精英学校转送普通学校,将从艾希霍兹消逝不见时,他就深感不安,惶惑不已。我们知道,在这些被驱逐的学生中,并无一人曾经是少年克乃西特私人的好友。让他受到刺激和痛苦的不是什么个人损失,不是某些人离开了,消失了。确切地说,我们应该把他的痛苦形容为他对卡斯塔里的永恒性与完美性所抱持的童稚气的信仰因此而受到了轻度的震撼。由于克乃西特视自己受感召进入精英学校为神圣使命,而有那么一些男孩和少年却不知珍惜这一幸福和恩典,轻率地丢失了它,这事实不仅令他震惊,同时也让他看见了几俗世界的力量。此外,也许还应当——虽然我们无法证实——提一下,这类事实导致他第一次产生了对自己一贯绝对信任的教育当局的怀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把学生挑选进来,过些日子又驱逐出去呢。
这些批评当局具有权威的最早期的感情冲动是否影响到了他的思想,我们无法判断。不管怎么说,在孩提时代的克乃西特眼中,开除一个精英学生不仅是不幸的,而且还是不应当的,是一种丑陋的污点,人人视而不见,听任其长期存在,乃是整个卡斯塔里的罪咎。我们认为,这便是学生克乃西特所以在此类情况中感觉困扰和惊恐的原因。他知道,在卡斯塔里疆界之外还有另一种世界和另一种生活,这种生活与卡斯塔里的原则完全背道而驰,它既不会溶入卡斯塔里的秩序,也不会受到卡斯塔里的控制而得到精神升华。当然,克乃西特知道这种世界也存在于自己内心深处。他也有着违背自己原则的种种冲动、幻想和欲望,必须付出艰苦代价才能逐渐加以制服。
于是克乃西特知道,在某些学生身上,这种冲动力十分强大,以致突破了一切警告和惩罚的界限,令这些软弱的学生背离卡斯塔里的精英世界而回返那个只受本能支配而无精神教养的世界。对于努力发扬卡斯塔里美德的人们而言,那个世俗世界时而像一种邪恶的地狱,时而又像一种诱惑人的游乐场和竞技场。许多世代以来,无数有良知的青年都曾接受和体验过这种卡斯塔里式的罪恶观念。事隔多年之后,克乃西特作为成熟的历史学家则必然能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倘若没有这种自私和本能的罪恶世界提供素材与活力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历史,而诸如宗教团体这类崇高的组织也正是这种浊流的产物,它生于此,也会有朝一日淹没于此。这个问题成了贯穿克乃西特一生努力奋进的动力基础,他觉得这决不是什么单纯的思想性问题,因为它比任何其他问题更为深入自己的内心深处,并且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也负有责任。克乃西特属于具有这类天性的人:凡是目睹自己信仰爱戴的理想,自己深爱敬重的国家和团体有了弊端和灾难,他就会生病,憔悴,甚至死亡。
我们顺着这一思路继续回溯,我们就发现了克乃西特在华尔采尔留下的蛛丝马迹,他初到华尔采尔的光景,他的最后几年学童生涯,还有他和旁听生特西格诺利具有重要意义的交往,——对于这位旁听生的情况,我们也已在适当的地方作过详尽介绍了。卡斯塔里理想的热情追随者克乃西特与世俗之子普林尼奥的遭逢,不仅对卡斯塔里具有强烈而持久的影响,对于青年学生克乃西特本人更具有一种重要而深刻的象征意义。因为当时强迫他扮演如此艰难重大的角色,表面上似乎纯粹出于偶然,事实上却十分符合他的总体天性,以致我们不禁要说:他后来半辈子的生活似乎只是一再重演这个角色,而且使这个角色越来越完美深刻。毫无疑问,他扮演的是卡斯塔里的保卫者和代理人,就如同他约摸十年后向约可布斯神父再次演出了这个角色,而后便以玻璃球大师身份把这个角色演到终结,然而他虽是教会组织的保卫者和代理人,却始终热衷于向敌人学习,努力不让卡斯塔里与世隔绝而处于停滞孤立,并且促使它与外面的世界积极合作,展开活泼的讨论。克乃西特与特西格诺利进行的演讲比赛式的交往多少还带有玩耍性质,到了后来,他和举足轻重的人物,又是敌人又是朋友的约可布斯神父打交道时,就完全是严肃认真的大事了。克乃西特在与两位敌人交手过程中考验了自己,使自己日益成熟,也从他们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他通过斗争和交流也给了对方许多东西。他在这两场斗争中确实没有击败对手,是的,从一开头起,他就未曾有过这个目标。但他成功地赢得了他们的敬重,也迫使他们承认了他所代表的原则与理想。即或他和那位学识渊博的本笃会神父的辩论并未直接导致实际成果,但卡斯塔里不久在罗马教廷设立的半官方的代表机构——这是一个颇有价值的贡献,比起大多数卡斯塔里人所能想象的价值要高得多。
克乃西特原本对卡斯塔里之外的世界基本上一无所知,通过与世俗同学普林尼奥·特西格诺利以及同智慧的老神父舌战而结下的友谊,使他对那个外面的世界有了认识,或者应当说有了相当想象力,这却是极少数卡斯塔里人才拥有的认识。克乃西特过了幼年以后就不曾见识和体验过外界生活——除了逗留玛丽亚费尔的那段时期,然而那里也并不能让他认识真正的世俗生活。不过克乃西特通过特西格诺利,通过约可布斯神父,也通过自己的历史研究,对这个世俗世界的真实情况获得了一种十分清醒的大致了解,当然大都是直觉认识,很少直接的体验,这却也足够使他比大多数卡斯塔里人——包括最高行政当局人士在内,更为懂得和更为接受那个外面的世界。他始终是忠贞不渝的卡斯塔里人,然而他从未忘记,卡斯塔里是世界的一个部分,只是世界的一个极小部分,尽管那是他最珍惜最心爱的部分。
克乃西特与弗里兹·德格拉里乌斯的友谊又是什么性质的呢?德格拉里乌斯是个难相处的问题人物,一个技艺精湛的玻璃球游戏能手,一个娇生惯养、敏感、道地的卡斯塔里人,一个才到玛丽亚费尔几天就受不了本笃会修士的粗俗气息、声称绝不能住过一星期以上、因而对自己顺顺当当毫无惧色呆了两年的朋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物。关于他们之间的友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们不得不排除其中的若干看法,另一部分也尚待进一步探讨。而所有的看法都建立于同一问题上:这一持续多年的友谊究竟有什么样的基础和意义。我们首先不能忘记下列事实:除了克乃西特与约可布斯神父之间的关系,他和任何朋友交往都不是有所寻找、追求,甚至有求于人。克乃西特引人注目,受人仰慕妒忌,甚至受到爱戴,纯粹是因为他那高贵的品质,他本人自某一“觉醒”阶段以来,也早已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天赋。他也知道德格拉里乌斯早自大学生涯初期便己对他五体投地,可他仍始终对朋友保持一段距离。
然而,种种迹象显示克乃西特也确实很喜欢这位朋友,我们认为,克乃西特对他产生兴趣,并不仅仅由于他出众的才能和他擅长解决玻璃球游戏问题的卓越禀赋。
让克乃西特产生强烈和持久兴趣的不仅是朋友的才能,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