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魔刊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莫言中短篇小说-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村里的不良青年桑林瞪着大眼说:你们做梦去吧,猪尾巴棍子的小跟屁虫们。我们齐声骂着桑林:桑林桑林,满头大粪!



 



桑林自吹,说曾经跟着一个拳师学过四通拳和扫膛腿,动不动就跟人叫阵,横行霸道,是村里的一大祸害,连村里的干部都让他三分。我们学校露天厕所边上有一棵老杏树,树冠巨大,树干粗壮,是私塾先生范二亲手种的。虽然它生长在最臭的地方,但结出的果实却格外香甜。春天里杏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时,桑林就去摘了吃。体育老师小王去拉他,被他一拳捅在肚子上,往后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绿水。桑林挥舞着拳头说:老子,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那个不服,出来试试。我们朱老师上前,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揖,说:大爷,我们怕您,我们敬您,但您也得多多少少讲点理,好汉不讲理,也就不算好汉了。桑林说:罗锅腰子,猪尾巴棍子,你说说看,什么叫做理?朱老师说:这杏子,才这么一丁点儿大,摘下来也不能吃,白糟蹋了不是?桑林说:老子就爱吃酸杏!朱老师说:你也不是孕妇,怎么会爱吃酸杏?老子就是爱吃酸杏,你敢怎么样?朱老师说:您是大拳师,武林高手,谁敢把您怎么样呢?桑林得意洋洋,说:知道就行。朱老师看着桑林,脸上是胆怯的、可怜巴巴的表情。但事情突然起了变化:我们朱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头颅做炮弹,向着桑林的肚子撞去。桑林猝不及防,身体平飞起来,跌落在我们三百名学生使用的露天厕所里。后来,桑林不服气,跑到学校大门口骂阵:罗锅腰子你他妈的出来,偷袭不算好汉!今天老子跟你拼个鱼死网破!我们朱老师出来,说:桑林,咱别在这里打,在这里打影响学生上课,也别这会儿打,我正在上课,这样吧,今天晚上,咱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去,摆开阵势打一场,好不好?桑林说:好好好,好极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去,就是个乌龟!当天晚上,一轮明月高挂,打谷场上,明晃晃的一片,我抬手看看,掌纹清清楚楚,这样的亮度完全可以在月下看书写字,绘画绣花。村里没有多少文化生活,听说朱老师要跟小霸王桑林比武,差不多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我们坚决地站在朱老师一边,希望他能赢,希望他能把小霸王桑林打翻在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大多数村里人也站在朱老师一边,希望他能打死小霸王,打不死也把他打残,替村里除了这一害。但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桑林身后也有三个跟屁虫,我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的二哥竟然站在桑林一边,是桑林的忠实走狗。朱老师很早就到了,桑林却迟迟不到。我们心里替朱老师感到害怕,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与几个年纪大的老农聊着月亮上的事。他说月亮上没有水也没有空气,当然更不可能有嫦娥吴刚什么的。老农说,这也是瞎猜想,谁也没上去看看。朱老师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去的。老农就哈哈大笑,说朱老师您是说疯话,是不是被桑林给吓糊涂了!朱老师说也许是桑林吓糊涂了,至今还不露面,他要再不露面我可要回去了。人们怎么舍得让他回去?好久没有个耍景了,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次。我知道那几个家伙是去胶河农场的西瓜地里偷瓜了,傍晚时他们几个就在河边的槐树林子里嘀咕,说是要先给小肚上上料,保养一下机器,然后才有劲跟老朱大战。他们有一些黑话,管吃东西叫‘上料’或是‘保养机器’。他们把西红柿叫做‘牛尿子’,管西瓜叫做‘东爪’。有人说,赶快,去找找桑林,说朱老师已经等急了,他要再不来,就算他输了。这时有人大声喊叫:来了!桑林果然来了。他走在前头,后边跟着我二哥、聂鱼头、痨病四。他们四个是村里有名的四害,杀人放火不敢,偷鸡摸狗经常。有一年冬天,我们家的两只白色大鹅突然没了,我和姐姐满村找也没找到。我们去找鹅时,我二哥就躲在墙角冷笑。我对爹说:爹,家贼难防,我认为咱家的大白鹅是被四害保养了他们的机器。我父亲把我二哥用小麻绳捆起来,拿着一根烧红的炉钩子,进行逼供信。我二哥吃打不住,终于交待,说我们家的大白鹅的确是被他们四人保养了机器。我爹说,你这坏蛋,怎么连自己家的鹅也不放过呢?我二哥说,这才叫大公无私。他们来了,每人手里捧着半个‘东爪’,边走边啃着。到了打谷场中央,桑林赶紧啃了几口‘东爪’,然后将‘东爪’皮使劲扔到远处去。我二哥他们也学着桑林的样子,赶紧啃了几口‘东爪’,也把皮使劲扔到远处去。桑林脱下小褂,往身后一扔,我二哥这个狗腿子就把他的小褂子接住。桑林把腰带往里煞了煞,把肚子勒得格外突出,像个带孩子老婆。咯____桑林打着饱嗝说,老公猪,大爷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朱老师说,桑林,今晚上的事,你跟你娘说过没有?桑林瞪着牛蛋子眼问:说什么?朱老师说:你是独子,你爹死得早,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养你娘的老?桑林说:老坏蛋,你准备棺材了吗?其余三害也跟着说:老坏蛋,你准备棺材了吗?朱老师问:咱是武打呢还是文打?桑林说:随你!三害跟着说:随你!朱老师说:那就文打吧!桑林说:文打就文打!三害说:文打就文打!朱老师走到场边几根拴马桩前,说:看好了,爷们!然后他就对准了拴马桩,一头撞过去。栓马桩立断。朱老师指指另一根拴马桩说:爷们,看你的了。桑林近前看看那根老槐木拴马桩,犹豫了一会,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口里大声叫:师傅,您收了我吧!朱老师说: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桑林说:我服了!服了还不行吗?朱老师说:小子,你知道庙里那口大钟是怎么破的?那就是我用头撞破的,如果你的头比钟还硬,就继续地横行霸道,如果你的头不如那口大钟硬,你就老老实实。桑林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说:师傅饶命,师傅饶命。三害也跟着跪下,连声求饶。从此朱老师就有了一个很响亮的诨名:铁头老朱。



 



观礼台上的大喇叭放起了节奏分明的进行曲,他们的步伐显得轻松自如了许多。对嘛,早就应该放点音乐,站在我们身边的那群右派不满地议论着。穿着杏黄春装的蒋桂英和蒙着一块粉红纱巾的陈百灵对着李铁欢呼着:李子,加油;铁子,加油!李铁对着这两个大美人举起右手,轻松地抓了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黄包车夫没有自己的啦啦队,他也不需要什么啦啦队,一个臭拉车的,难道还需要别人的欢呼吗?不需要,根本就不需要,他还是像跑第一圈那样,黯淡无光的眼睛平视着正前方,两条胳膊向两边乍开着,两只大手拢着,仿佛攥着车把。他的脑海里浮现着的肯定全是当年在北京城里拉洋车时的往事,与骆驼祥子一起出车,与虎妞一起斗嘴,吃两个夹肉烧饼,喝一碗热豆腐脑,泡泡澡堂子,逛逛半掩门子……他的耳边也许响着黄铜喇叭的笛笛声,哨子吱吱地叫,也许是巡警在抓人,其实是旁边的篮球场上一个运动员犯了规。



 



朱老师跑过来了,还是最后一名,还是像我家的大白鹅那样,脑袋一探一探地往前冲,步伐很大,弹性很强,好象他的全身的关节上都安装了弹簧。他的脸上挂着一层稀薄的汗水,呼吸十分平稳。我们为他加油,他对我们微笑。看样子他对自己的殿后地位心满意足。他行他素,自个儿掌握节奏,前面的人跑成兔子还是狐狸,仿佛都与他无关。



 



啪!一声鞭响,村里的马车拉着粪土从操场旁边的土路上经过,热闹引人,赶车的王干巴将车停住,抱着鞭子挤进来,站在蒋桂英和陈百灵中间。他往左歪头看看蒋桂英,蒋桂英撇撇嘴,不理他;他往右歪头看看陈百灵,陈百灵翻翻白眼,也不理他。他龇着一口结实的黄牙无耻地笑起来:嘿嘿,嘿嘿。这是他的一贯笑法,他的外号就叫嘿嘿,嘿嘿的使用率比王干巴高得多。嘿嘿嗤哼着鼻子闻味,就像一匹发情的公马。他闻到了什么气味?清新的五月的空气里,洋溢着蒋桂英和陈百灵的令人愉快的气味。那是一种香胰子混合着新鲜黄花鱼的气味,是有文化的女人的气味,真是好闻极了。那两匹拉车的马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相互啃着屁股解痒,嘿嘿站在两个超级美人中间左顾右盼,厚颜无耻,没脸没皮,人家根本不理他,他却从腰里摸出了一个修长的地瓜,喀嚓,掰成两半,粉红的瓤面上渗出一滴滴白汁,嘿嘿,蒋同志,请吃地瓜,过冬的地瓜,走了面,比梨还要甜。谢谢,我不吃凉东西。嘿嘿,陈同志,请吃地瓜,过冬的地瓜,比梨还要脆,吃了败火。紧接着压低嗓门说,这是生产队里留得地瓜种,‘5245’,新品种,就是农业大学地瓜系的老右派马子公研究出来的,我偷了一个,这要让保管员看到,非游我的街不可。陈摇摇头,表示不要,连话也懒得跟他讲。我要是嘿嘿,肯定满脸通红,讪讪地退到一边去,可人家嘿嘿,不羞不恼,没心没肺,说,你们不吃俺吃,这样好的东西,你们还不吃,怪不得把你们打成右派,你们跟我们贫下中农,假装打成一片,其实隔着一条万里长城!真是你们妈的大黄狗坐花轿不识抬举。蒋桂英我问你,听说你跟一千多个男人困过觉?听说你跟资本家隔着玻璃亲嘴挣了十条金子?有没有这回事?我问你有没有这回事?蒋桂英把个小白脸子涨得粉红,跟‘5245’地瓜瓤一个颜色。她的嘴咧着,好像要哭,但又没哭。你们这些臭戏子,都是万人妻!把左手的半个地瓜,送到嘴边,咬人似地啃了一口,嘴巴艰难地咀嚼着,两边的腮帮子轮流鼓起。你个流氓!蒋桂英说,流氓……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还有你,陈百灵,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