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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嗬,谢兰英生气了!〃董良庆说,〃你生气的样子好看极了!〃
〃不许你们欺负谢兰英!〃孙大盛说着,端起酒杯,说,〃谢兰英,来,老同学敬你一杯。〃
〃我已经喝了三杯了,再喝就醉了。〃
〃知道自己喝了三杯就说明还没醉,再说了,喝醉了又怎么样呢?人生难得一次醉吗!〃
〃对,人生难得一次醉,〃〃小茅房〃说,〃孙部长让你喝,你只管喝就是!〃
〃我真地豁出来了!〃谢兰英端起酒杯就干了。
〃好,到底显出庐山真面貌来了,〃孙大盛说,〃怪不得人说酒场上有三个不可轻视,红脸蛋的吃药片的梳小辫的。〃
〃还梳小辫呢,〃谢兰英拍着脑袋说,〃老白头啦!〃
〃你还算是风韵犹存吧,〃桑子澜说,〃我们可是真的老了!〃
〃我也老了,〃谢兰英说,〃男过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你是嫩豆腐,我们是豆腐渣。〃张发展说。
〃都是豆腐渣!〃〃小茅房〃硬着舌头说。
〃你小子吃嫩豆腐吃撑了!〃董良庆说。
〃你们都拿我开心!〃谢兰英说。
〃怎么会呢?〃孙大盛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谢兰英的酒杯,说,〃干!〃
〃还干?〃
〃干!〃〃小茅房〃说,〃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干!〃
〃谁都可以发牢骚,就是你小茅房不能发牢骚!〃孙大盛说。
〃为什么?〃〃小茅房〃说,〃为什么我就不能发牢骚?〃
〃你小子把我们的校花拔了!〃孙大盛说,〃大家想想谢兰英在校宣传队里那会儿唱就唱,跳就跳,还能倒立着行走那时候,全县的人民都知道一中有一个女孩子能倒立着在舞台上转十八圈!〃
在我脑海里,出现了二十多年前的谢兰英在舞台上倒立行走的情景。她扎着两根小辫子,辫梢用红头绳扎着,双手撑地,双脚朝天,露着小肚皮,在舞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舞台下一片掌声
〃老了〃谢兰英眼睛闪着光说。
〃你不老〃孙大盛眼睛闪着光说,〃怎么样,给老同学们表演一个?〃
〃你要让我出洋相?〃谢兰英说。
〃来一个,来一个!〃大家齐声附和着。
〃不行了,老了,你们看看我胖成了什么样子?成了啤酒桶了〃
〃来一个〃孙大盛直盯着谢兰英,执拗地说。
〃不行了再说,我也喝多了〃
〃大家鼓掌吧!〃孙大盛说。
〃真的不行〃
大家鼓掌。
〃给我们个面子嘛!〃孙大盛说。
〃你们这些人呐〃
〃让你来你就来嘛!〃〃小茅房〃说。
〃你怎么不来?!〃谢兰英说。
〃我能来早就来了,〃〃小茅房〃说,〃孙部长难得跟我们一聚,二十多年了,才有这一次。〃
〃真不行了〃
〃你真是狗头上不了金盘托!〃〃小茅房〃说。
〃说得轻巧,你来试试!〃
〃我能试早就试了。〃
谢兰英站起来,说:〃你们非要耍我的猴!〃
〃谁敢?〃孙大盛说。
谢兰英走到那个小舞台上,抻抻胳膊,提提裙子,说:〃多少年没练了〃
〃我揭发,〃〃小茅房〃说,〃她每天都在床上拿大顶!〃
〃放屁!〃谢兰英骂着,拉开了架势,双臂高高地举起来,身体往前一扑,一条腿抡起来,接着落了地。〃真不行了。〃但是没有停止,她咬着下唇,鼓足了劲头,双臂往地下一扑,沉重的双腿终于举了起来。她腿上的裙子就像剥开的香蕉皮一样翻下去,遮住了上身,露出了两条丰满的大腿和鲜红的短裤。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谢兰英马上就觉悟了,她慌忙站起,双手捂着脸,歪歪斜斜地跑出了房间。
大家安静了片刻,孙大盛端起酒杯,对〃小茅房〃说:〃老同学,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好好爱护谢兰英〃
〃孙部长,〃〃小茅房〃眼睛里闪着泪花说,〃谢兰英跟了我,真是委屈了她。我这人能力差,进步慢,虽然一门心思想为党多做些工作,但总是有劲使不上〃
〃还是毛主席那几句老话,〃孙大盛说,〃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摘自《中华文学选刊》200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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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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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临近黎明时,阿义被母亲的呕吐声惊醒。借着窗棂间射进来的月光,他看到母亲用枕头顶着腹部跪在炕沿上,双手撑着席,脑袋探出去,好像一只鹅。从她的嘴巴里,吐出一些绿油油的、散发着腥臭气味的东西。他跳下炕,从水缸里舀来半瓢水,递过去,说:“您喝点水吧。”母亲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接住水瓢,但那只手在空中抡了一下就落下了。她抽搐着身体,又搜肠刮肚地吐了一阵,然后呻吟着说:“阿义……我的儿……娘这次犯病,怕是熬不过去了……”阿义的眼里悄悄地涌出了泪水。他鼓着气力,雄壮地说:“您不要说丧气话,我不喜欢听您说丧气话。我这就去胡大爷家借钱,借了钱,去镇上搬医生。”母亲抬起头,脸色比月光还白,双眼幽幽,盯着阿义,说:“儿子,咱不借钱,这辈子……不借钱……”她从脑后拔下两根银钗,递给阿义,说:“这是你姥姥传给我的,拿去卖了,抓两副药吧……娘实在是活够了,但我的儿,你才八岁……”她从炕席下摸出一张揉皱的纸片,说:“这是上次用过的药方……”阿义接过药方,看一眼母亲半掩在散发中的明亮的脸,说:“我跑着去,跑着回。”他将水瓢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将银钗和药方仔细地揣入怀中,然后投瓢入瓮,抹抹嘴,高声道:“娘,我去了。”
在明晃晃的月光大道上,他看到自己瘦小的身体投射出摇摇晃晃、忽长忽短的浅薄暗影。村子里一片沉寂,月光洒在路边的树木上,发出飒飒的响声。路过胡大爷家的高大院落时,他蹑手蹑脚,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动了那两条凶猛的狼犬。但倒底还是惊动了那两条狼犬。它们从铁门下的狗洞里钻出来,昂着头咆哮着。在清凉的月色里,它们的眼睛放出绿光,它们的牙齿放出银光。阿义手里抓着一块砖头,胆战心惊地倒退着。那两条狼狗并不积极追他,叫嚣着送了他一段,便退了回去。阿义松了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砖头。刚走出村子,他便撒腿奔跑。凌晨的凉风鼓舞着他的单薄衣服,宛若沾满银粉的黑蝶翅羽。
跑到著名的翰林墓地时,他的步子慢了下来。他感到急跳的心脏冲撞着肋骨,像一只关在铁笼中的野兔。他抬头看到,八隆镇榨油厂里那盏高高挑起的水银灯遥遥在望,仿佛一颗不断眨眼的绿色晨星。他跑得汗流浃背,腹中如火。沿着杂草丛生的道路斜坡,他下到马桑河边。连年干旱,河里早失波滔。河滩上布满光滑的卵石,在月下闪烁着青色的光泽。断流的河水坑坑洼洼,犹如一片片水银。他跪在一汪水前,双手撑住身体,脑袋探出去,低下去,像一匹饮水的马驹。喝罢水立起时,他感到肚子沉重,脊背冰凉。
重新上路后,他的肠胃咕噜噜地响着,腥冷的水直冲咽喉,促使他连连打嗝。他用手挤着肚子,吐出一些冷水。吐水时他想到了跪在炕沿上吐血的母亲,心中不由的一阵酸痛。摸摸怀中的银钗和药方,硬硬软软的都在。起步又要跑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脊背一阵酥麻,毛发根根竖起。猫头鹰一叫就要死人,老人们都这样说,母亲也曾说过。母亲惨白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她一张口,吐出了黑色、粘稠的血,仿佛溶化的沥青。猫头鹰又一声叫,似乎在召唤他。他不由自主地回过脸,看到高大的石墓前,那两匹肥胖的石马,那两只臃肿的石羊,那两个方头方脑的石人,还有那张光滑的石供桌。去年为母亲抓药归来时他曾坐在石供桌上休息过。据说墓地里原有几十株参天的古柏,但现在只余一株碗口粗的松树。在黑黢黢的针叶间,有两点儿火星闪烁,那是猫头鹰的眼睛。它发出一声严肃的鸣叫,华羽翻动,无声地滑翔出去,降落在流金溢彩的麦田里。“啊呜——”阿义大声嚎叫着,以此驱赶恐惧。他的脑袋膨膨,耳朵嗡嗡,忘掉了肠胃疼痛,飞跑月下路,向着水银灯,向着已经能望见模糊轮廓的八隆镇。
阿义跑进八隆镇时,红日尚未升起,但瑰丽的霞光已把青石铺成的街道照亮。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街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被夜露打湿的酒旗死气沉沉地垂挂在酒店门前。光溜溜的劣质模特在服装店的橱窗里忧悒地蹙着眉头。阿义听到自己的赤脚踩着湿漉漉的街石,发出呱呱唧唧的响声。他高抬腿,轻落脚,小心翼翼,生怕惊了人家的梦。
药铺大门紧闭,里边无声无息。阿义蹲在门前石阶上,耐心地等待。他感到很累、很饿,但一想到很快就能抓到药又感到很欣慰。蹲了一会,他感到腿酸,便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他的眼睛渐渐蒙胧起来。一辆细轮的小马车从街东头跑过来,拉车的是一匹火红色的小马,赶车的是个肥大的女人。蹄声清脆,车声辚辚。小马目光明亮,宛如一个清秀的少年。女人睡眼惺松,张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