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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的便,反正我把她交给你时不缺胳膊不少腿。”
小艇长拉着李丹来到冯琦琦面前。
“冯琦琦同志,这位是李副班长,008岛的酋长,你的吃喝住行由他负责。‘女达尔文’,本人不能奉陪了,半个月后我来接你下岛,祝你考察顺利。”小艇长像移交一件珍贵文物一样把冯琦琦交代给李丹,便跳上小艇向大艇划去。他的03号艇还要赶到甘泉岛去。
008岛离甘泉岛还有三十涅,而这时,七月的太阳已经距离海面不远,海水已被阳光映照得一片金黄,成群的海鸟也抖动着染着紫红色光辉的翅膀,啼叫着在小岛上空盘旋着。尽管这008岛上有几十只凶恶的野猫,可它们还是在这儿栖息、作巢,生儿育女。
冯琦琦是个脖颈光滑洁净,双腿颀长优雅的漂亮姑娘,此刻,这个健美的胸脯上挂着w城大学自底黑字校徽,头戴一顶花边小草帽的姑娘正站在008岛的金色沙滩上,在全岛驻军的睽睽目光下受着审查。所谓全岛驻军,其实不过四个大兵:白净面皮的副班长李丹,黑不溜秋的刘全宝,小胡子乌黑的向天,满脸茸毛的苏扣扣。四个大兵专注的目光使一向泼辣大胆闻名于w大学生物系和要塞区大院的冯琦琦,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面皮有点微微发烧,心里也有些惶恐。但她毕竟是将门虎女,毕竟是最崇拜达尔文并多次用达尔文的生存竞争理论来解释人类社会,认为人与人之间也是“最强者生存”的未来的动物学家,她向前跨了一步,莞尔一笑之后说:“干吗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从海里爬上来的女特务。”
“欢迎您小岛考察,冯琦琦同志。”李丹不卑不亢地说。
“冯——琦——琦——?好美的名字!你是踏上我们008岛的第一个女性,你给我们这些孤岛鲁宾逊带来了光明。”留着小胡子的向天油腔滑调地说。
“胡扯谈!俺孩子她娘去年还上岛住了两个多月,连你的臭袜子都洗过,她难道不是女性?”胶东大汉刘全宝愤愤不平地反驳向天。
“她?当然不算。女性,是指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向天狡辩着。
“那你说,你妈妈要算男性了?”刘全宝闷声闷气地问。
“老刘,干吗要骂人呢?”向天满脸发红,尴尬地说。
“哈哈,谬论家又被庄户孙打败了。”苏扣扣拍着手笑起来。
“得了,得了,苏扣扣,做你的奶牛梦去吧!明天冯司令就会给你送两头奶牛来。”向天嘲弄道,“你怎么不让冯司令给你送个媳妇来?”
“老向你不相信?等到冯司令真把奶牛送来,挤了牛奶你别喝。”苏扣扣说。
“冯司令会管你这些屁事!他老人家早就把008岛给忘了,你那封信不知在哪个字纸篓里睡觉哩,”向天轻蔑地皱皱鼻子,“上次冯司令来岛,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为了登报扬名,你没看到军区小报登着‘冯司令视察海岛,关心战士生活,解决战士困难’,狗屁!”
“向天!”李丹愠怒地喝道,“闭住你的嘴巴,把这袋土豆扛到伙房去。”
“副司令,别发火嘛。不让说咱不说还不行?”他弯下腰,说,“来,老刘,把麻袋给我搭到肩上。”
刘全宝和苏扣扣把满满一麻包土豆抬到向天背上,向天吭吭哧哧地走了。
“冯琦琦同志,请不要见怪,我们就是这样生活的。”李丹不冷不热地对冯琦琦说。
冯琦琦点点头,她抬头望望扛着沉重的麻包在前边歪歪斜斜地走着的向天,心情一时很复杂。她对苏扣扣说:“小苏,据我所知,你那封信冯司令看了,也没扔到字纸篓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扣扣惊诧地问。
“我,是他的女儿。”
“啊?”苏扣扣和刘全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李丹脸色冷漠,挟起两袋子面粉向着营房走去。
李丹率领着三个大兵,在那间储藏室里为冯琦琦安了一张床板。008岛上没有招待被褥,李丹摘下了自己的蚊帐,老刘抽出了自己的褥子,苏扣扣拿出自己的被子,向天拿出自己的棉衣捆成一个枕头,七拼八凑,总算把这个千金小姐的床给铺好了。晚饭是在战士们的宿舍吃的,冯琦琦慷慨地拿出自带来的两袋牛肉干让战士们吃,但只有向天吃了几块。老刘和苏扣扣看着李丹的脸色,李丹不吃,他们也不吃,这反倒弄得冯琦琦很尴尬。晚饭后,李丹送给冯琦琦一个手电筒,两支蜡烛,一盒火柴,把她送到储藏室,转身就走了。
海岛的夜晚冰凉潮湿,海浪冲撞着房子后边的礁石,发出阵阵轰鸣。冯琦琦在跳动的蜡烛下枯坐了一会,觉得寂寞无聊,便吹灭蜡烛拉开被子睡觉。潮湿的被褥使她感到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海浪轰鸣的间隙里,传来一种若有若无的时断时续的窸窣之声,像蛇在草丛中爬,像钢丝在风里颤抖,像精灵在黑暗中喁喁低语,冯琦琦不觉有些害怕起来,便翻身下床,又重新点起蜡烛。床板下忽然传来“吱吱”的怪叫声,她揿亮手电灯一看,差点吓昏过去,原来,一条胳膊粗的黑蛇缠住一只大老鼠。冯琦琦惊叫一声,夺门而出。
住在隔壁的战士们闻声跑来。
“蛇……蛇……”冯琦琦结结巴巴地用手指着储藏室。李丹捏着手电筒走进去,对着床铺下照了照,若无其事地说:“蛇为我们除害,很好嘛。哎,你不是上岛来考察‘生存竞争’的吗?就从这里开始吧!”
“你别怕,蛇根本不会向人主动进攻,我刚来时也怕得要死,后来才不怕了。我们副班长说,他们刚上岛时,见蛇就打,结果把老鼠的天敌打光了,老鼠才猖獗起来。现在,蛇是我们岛上的重点保护动物哩。”苏扣扣说。
“我敢跟蛇一个床上睡觉。”向天说。
苏扣扣说:“老向就会吹牛皮!”有本事你把这条黑花蛇拿到床上去,我今天夜里替你站一班岗。“
“向天,去拿把铁锹来。”李丹支派走向天,对冯琦琦笑了笑,有的人以为小岛上除了音乐就是诗,可不知道小岛上还有粗话和牢骚。“
“我是研究动物的。”
“你研究人吗?人也是动物。”
“马克思说,猴体解剖是人体解剖的一把钥匙。我想动物之间的关系也是理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把钥匙。”
“这是错误类比。”
“哈?你还学过逻辑?”
“只要拿出钱走到书店里,对当兵的和大学生一视同仁。”
“你现在自学的方向是……”
“正前方。”
向天拿来铁锹,把那条和老鼠纠缠在一起的蛇铲出去,扔在草丛里。惊魂未定的冯琦琦揿着电筒,把储藏室的每个角落都照遍了,唯恐再有一条蛇钻出来。
第二天早晨,冯琦琦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海滩上有噼噼啪啪的声响,起初她以为大兵们在放机关枪,连忙爬起来一看,嗬!原来是四个大兵围在一起放鞭炮。海滩上落了一层花花绿绿的碎纸片,空中弥漫着硝烟气味。苏扣扣那张娃娃脸上满是笑容,他站在一块突兀的礁石上,高声喊道:“妈妈,十七年前你在这个时刻生下了我,现在我站在大海中向你致敬!您的儿子十七岁了,能为您站岗了,身高一米六十二点五了,体重——不知道,反正比刚当兵时长胖了,妈妈,我挺想您,副班长说,站在礁石上高声喊您就会听到的——妈妈——!”
冯琦琦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急忙跑回屋去拿来照相机,想把苏扣扣站在礁石上喊妈妈的情景摄下来,可是等她回来时,苏扣扣已经跳下礁石,向着她走来:“老冯同志,今天我过生日,副班长决定放假,全班为我庆祝,你愿意参加吗?”苏扣扣期待地望着她。
“愿意,当然愿意。”苏扣扣站在礁石上那一番真情高喊,好像推开了冯琦琦心灵深处的一扇窗户,从那里吹出了一股温暖的风,传出了一种委婉的音乐,使她鼻子酸溜溜地难受。她决定推迟自己的考察计划,先来考察考察这几个守岛兵,尤其是那个谜一般的副班长,也许,这比她原来的计划有意义得多。
“副班长,老冯同志也要参加我的庆寿大会!”苏扣扣高兴地对李丹说。李丹笑着点点头。
上午九点钟,潮水退下去了。沙滩上,四个守岛兵和冯琦琦围圈而坐。
“同志们,今天是小苏同志在十七诞辰。他基本上还是个小孩,可是他已经在这远离大陆的小岛上过了一年,晚上站岗,白天巡逻,一年四季,风霜雨雪,永远是那么欢欢乐乐,无忧无虑,我提议,为我们这个小兄弟的十七大寿,干杯!”李丹眼眶潮湿地说着,举起装满了白开水的搪瓷杯来。
“干杯!”四个搪瓷杯和一个铁碗碰到一起,水溅了出来。
每个人都喝了一口白开水,苏扣扣提议:“今天是我的生日,每人要出一个节目为我祝寿,行不行啊?”大家都点头答应。
“第一个节目,请副班长为我作首诗。”苏扣扣点将了。
“胡扯谈,我哪会作诗?”
“别谦虚了,‘副司令’,谁不知道你是大诗人,军区报上三天两头发作品。”向天嘴里嚼着冯琦琦拿来的巧克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