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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远远的看见我,他便会对我微笑招手,并跑过来问候。于是我便经常和他一起到咖啡厅喝点什么。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对我再也没有过任何亲昵的举动,而是完全的彬彬有礼起来。英国的男人是很难理解的,即使是同性恋的男人。
和一个有教养的伦敦英俊男孩聊天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我们在彼此的谈话中了解着两种文化之间的差异和共同点。在国内的时候,我经常觉得和别人沟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在异国他乡,操着一门并不十分流利的外语,我却体验到了交流的乐趣。这对我而言真是个巨大的讽刺。
有的时候我想,或许以国籍来划分人的类群是不正确的,应该以性取向来划分。男同性恋有男同性恋的地理群落,女同性恋有女同性恋的地理群落,其它的所有自认为是异性恋的人和广大暧昧不明的双性恋者构成他们的群落。或许那样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可以体验到沟通的乐趣了,而在沟通的过程中又不必担心遭到异类的鄙视或嘲笑。
终于我和他谈到了我唯一的那一次失败的感情,我对他讲我对这段感情的投入,以及面对背叛的时候心如刀割的感觉。他专注的倾听着,并不时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后来我竟然哭了——我从来没有在陌生人面前流过眼泪。于是他抱住我的肩膀,说了好多宽心的安慰的话。
那天结束的时候我很正式的对他表示了我的感谢。是真心的,我认为是他和博比使英国变得不同。
直到有一天傍晚,他对我说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散步了,因为他第二天就要动身去美国,攻读硕士学位。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感觉到莫名的伤感。一切都在变化——博比即将生产,朋友即将远离,而我则愈发怀念昔日的感情。
那天晚上分别的时候,英国男孩轻轻的亲了亲我的额头,说他非常喜欢我,但是他仍然希望我能够原谅我以前的恋人。他说他可以感觉到我心灵深处对昔日生活的渴望,只是我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你必须明白男人之间和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优劣的分别,而每个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只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对我说。
金发男孩走后没过多久就是博比生产的日子了。姑姑专门腾出了一个单独的储藏室给博比生产用。
生产的时候,我们都是不能旁观的,但是我可以听到博比撕心裂肺的喊叫。生育是痛苦的,对于人类是如此,对于这样一个渺小的动物更是如此。两天以后,当我第一次看到博比的时候,她神情憔悴,姿态慵懒,但是目光中充满自豪感。她斜靠在纸箱的一侧,四只只有手指头大的小猫在吮吸她的奶水,博比却无限温柔的舔着她的儿女身上的绒毛。于是我意识到博比和我一起散步、一起玩耍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为她有了新的责任。正像在我的观念中爱情有责任一样,身为人母同样也要负起自己的责任。尽管从她的眼神中我似乎可以看到她对她的少女时代纵情玩耍的怀念,但是更多的确实她对自己四个儿女的慈爱和眷恋。
或许该是我离开英国的时候了。而在这个时候,他来了。
也许是我一直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也许我内心深处一直是期望他的到来的,总之他突兀的出现在我的门外时,我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么长时间来,我们都变化了太多。他面色枯黄,眼眶发黑,而且瘦了许多,相比之下我的日子似乎过得更舒服一些。
姑姑把他让到我的房间里,就去忙她的事情了。她关上我的房门的那一刻,我们都哭了。两个大男人,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却无法止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于是我们抱在一起,起伏的胸膛贴在一起,似乎想要一次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干。
很久,我们都冷静了下来。我站在窗子前,望着窗外。外面是伦敦的乡村少有的晴天。我甚至可以听见唧唧喳喳的鸟叫声。
“婚后生活还幸福吗?”我问。
“我根本没有结婚。”他说。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迅速的转过身,问他:“没有结婚?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他苦笑。
“你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很感动吗?我只会为另一个爱上了你的傻女人叹息。”
“我爱的是你,怎么可能和别人结婚。”他一直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欺骗我你很快乐吗?”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我不知道欺骗你我是否快乐,但是我知道没有你我就一定会不快乐。”他看着我的眼睛。
“你过上了你梦寐以求的性生活,有什么不快乐的。”我的语气充满嘲讽。但我自己可以隐隐感觉自己言不由衷。
“我对你说过,我后悔,追悔莫及,可是已经发生了,我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你没有必要后悔,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在追求你渴望的东西。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无耻的引诱了一个原本可以过正常人生活的男人。我是个魔鬼。”
“我也是魔鬼,魔鬼的职责就是引诱别人。魔鬼也可能被引诱,但是他只能爱上另一只魔鬼。”他说。
“你现在当然可以对我说这些,可是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我有时间思考,上戏剧课,我有一只猫做好朋友,而你也可以跟你喜欢的女人结婚,我们两个都有了很好的归宿。你又何必再和我过那种罪恶的生活呢。”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因为我可以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抖。
“魔鬼喜欢罪恶,而且在魔鬼的眼睛里,罪恶根本就不是罪恶。罪恶意味着充实的拥抱和接吻,意味着有意义的性高潮,意味着很多对于魔鬼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魔鬼不需要婚姻,罪恶就是魔鬼的婚姻。”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结婚最适合你这样的人。你和我不同,你不是纯粹的同性恋——你可以和女人做爱,那样你就可以娶妻生子,你就可以不必为了和一个男孩的性关系而无法和家人和睦相处。无论怎么样,结婚都是明智的。”我的眼睛又望向窗外。
“也许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同性恋者,我对女人有欲望,我也曾经和一个女人上过床。但是当我清醒的时候,我意识到没有爱情的性,即使形式上是正常的,对于我而言也毫无意义。它带给我的痛苦要远远超过它带给我的快感。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即使我对全世界的女人都有欲望,但是我爱上的却是一个男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这一套或许是精心准备过的说辞,我看到和听到了真诚。那是一种直接触摸到我内心深处最柔软那部分的真诚。于是最终我彻底原谅了我面前这个人——我走到他的面前,抱过他的头,深深的吻了他。那是我们自认识以来最长最深的吻。其实或许原谅的念头早已停驻在我心里,只是我仍希望自己保持一些妥协者的矜持。
和他踏上归国的班机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和他已经彻底堕入了我们的地狱。这个地狱里有烈火和岩浆,一只只牵着手的寂寞的魔鬼在过着为天使们所不齿的生活,吟唱着伟大的诗人兰波的诗:
冰川,银亮的阳光,带珠光的激流,炭火般的天空!
棕色海湾上的丑陋的浅滩,
那儿有被臭虫啃蚀的巨蟒,
从歪树上跌下,散发出黑色的芳香!
我本想指给孩子们这蓝色激流中的
巨鲷、金鱼和会唱歌的鱼。
浪花的飞沫荡着我无羁的远航,
无限清风给我添上了凌空的翅膀。
'之四'事物的变化往往是隐匿的,使人无法轻易察觉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人喜欢变化的事物。它能给平静的生活带来刺激。正如两年一起,她的闯入就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变化。她的存在使我经历了偷欢的乐趣。这个变化到来得是那样突然,结束的时候我也毫无知觉。
一切都开始在一个迷人的夜晚。她早早的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下班后到她的住处去。我承认这段时间我陪纾华的时间多了一些——无论她对我多么重要,纾华毕竟是我的妻子。而且她现在变得性感而温柔。这件事情一直在困扰着我:当初让她做我的情人尚可以归咎于妻子的性冷淡,可是现在我和纾华之间拥有了我梦寐以求的激情,是否就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头脑就变得非常乱。因为我明白了断就意味着放弃——无论放弃她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于是我采取了一个典型的北京男人惯常的做法:停止这种思考。让这个乱七八糟的问题糊里胡涂的自然解决。
放下她的电话,我给纾华打了个电话,对她说我晚上有个应酬,可能不能回家住。电话那头纾华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少喝酒注意身体。这就是我的妻子——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落落大方。即使我已经意识到她已对我的行为有所察觉,即使或许她心里非常清楚我晚上要到什么地方去,她都会保持着贤妻良母的优雅。
下班之后,我来到了她的住处。我推开门,发现她没有开灯。客厅中央的餐桌上点着各种颜色的蜡烛,房间里弥漫着蜡油馨香的气味。
桌子上摆放着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她很少给我准备晚饭,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惊喜。
她为我准备的晚饭都是西餐,有意大利面,咖喱酱和烤宽面条。
她对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西餐,但是我不会做中餐。这些还是我照着食谱弄的。”
我被她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她接过我的公文包,并帮我脱掉了外套。之后她脱掉了自己的围裙。我看到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露背晚礼服,她曼妙的线条被那衣服勾勒得玲珑剔透。
她放了一张cd在自己的音响里,房间里响起了wham的“careless whisper”(无心快语)。那音乐她非常喜欢,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
“和我跳舞。”她对我说。之后她便把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