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吃午饭的时候,她想给自己舀汤,可是不行,她的手发抖。她的嘴唇也发抖。她狼狈地瞧着汤和馅饼,等她的颤抖平静下去。忽然,她忍不住瞧一眼波丽雅。
“波丽雅,您可以走开,”她说。“有斯捷潘一个人在就行了。”
“不要紧,太太,我站一忽儿,”波丽雅回答说。
“用不着您在这儿站着。您干脆走掉,……干脆走掉!”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十分激动地站起来,接着说。“您可以另找工作。您现在就走!”
“没有老爷的吩咐,我不能走。我是他雇来的。他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
“我也能吩咐您!我是这儿的女主人!”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脸涨得通红,说。
“也许您是女主人,不过只有老爷才能辞退我。我是他雇来的。”
“不准您在这儿多待一分钟!”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叫道,用刀子敲了一下碟子。“您是贼!听见了吗?”
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把食巾往桌上一丢,脸色可怜而痛苦,很快地走出饭厅去了。波丽雅放声大哭,嘴里嘟嘟哝哝,也走了出去。汤和松鸡都凉了。不知什么缘故,这份由饭馆送来放在桌子上的精美菜肴在我的眼睛里显得缺斤短两,贼头贼脑,跟波丽雅一样。碟子上的两个馅饼现出极可怜的、有罪的样子。“今天我们就要给送回饭馆里去,”它们似乎在说,“可是明天又会给端到一个文官或者名伶的午饭桌上。”
“好神气的一位太太,真了不起!”波丽雅的说话声从她的房间里传到我的耳朵里来。“要是我有心,这样的太太我早就当上了,可是我还知道什么叫羞耻!咱们走着瞧吧,看我们谁先走!对!”
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拉铃。她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从她的神情看来,好像她坐在角落里是在挨罚似的。
“有电报来吗?”
“没有,太太。”
“去问一声看门人,说不定已经有电报来。不过您别离开这所房子,”她对我的背影说,“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害怕。”
后来我几乎每个钟头都得跑下楼去找看门人,问他有没有电报送来。必须承认,这是一段多么可怕的时光!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为了避免着见波丽雅,索性就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喝茶,而且就在一张短短的月牙形长沙发上睡觉,自己动手铺床叠被。头些日子,我常出外去送电报,可是总也收不到回电,她就不再信任我,亲自出门去打电报了。我瞧着她那样子,就也焦急地盼电报快来。我希望他会想出一个做假的办法,比方说,托人从外地某火车站上打个电报来。我想,要是他沉溺于打牌,或者已经迷上了另一个女人,那么当然,格鲁津也好,库库希金也好,都会提醒他,叫他想到我们。可是我们空等了一场。我一天总要到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的房间去四五次,想对她说穿真相,可是她那模样像是一头山羊,肩膀搭拉着,嘴唇颤动,我就一言不发,退出门外。同情和怜悯夺去了我的勇气。波丽雅呢,却象没事儿似的,又高兴又得意,收拾老爷的书房和寝室,翻动柜子里的东西,弄得碗盏玎珰响。当她走过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的房门的时候,总要哼着曲子,或者咳嗽。她看出女主人躲着她,反而觉得痛快。晚上她常常出门,去向不明,直到两三点钟才拉门铃,我就得去给她开门,听她数落我的咳嗽。随后另一处又马上响起了铃声,我就往书房隔壁的房间跑去,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把头探出门外,问道:“是谁拉门铃?”
她瞧着我的两只手,看有电报没有。
最后,到星期六 ,楼下响起了门铃声,从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高兴得不得了,竟大哭起来。她迎着他跑过去,搂住他,吻他的胸脯和袖子,说了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看门人拿进皮箱来,波丽雅的快活的说话声也响了起来。这情景好象有谁回来度假似的!
“为什么你没打电报来呀?”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说,快活得喘吁吁的。“为什么?我苦极了,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段时间。……啊,我的上帝!”
“这很简单!头一天我就跟枢密官到莫斯科去了,所以没接到你的电报,”奥尔洛夫说,“等我吃过饭后,亲爱的,再详详细细给你说说。现在我得睡觉,睡觉,睡觉。……我在火车上累坏了。”
看得出来他一夜没睡,大概他在打牌,喝了很多酒。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服侍他上床睡下,过后,一直到傍晚,我们都踮起脚尖走路。吃午饭的时候太平无事,可是等到他们吃完饭,走进书房,喝起咖啡来,谈话就开始了。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很快地小声讲着什么,她讲的是法国话,那些话象小溪一样潺潺地流着,随后传来奥尔洛夫的很响的叹息声和说话声。
“我的上帝啊!”他用法国话说。“难道您除了说使女的坏话以外,就没有别的新鲜事可讲?”
“可是,亲爱的,她老是偷我的东西,说话顶撞我。”
“可是为什么她就不偷我的东西,不说顶撞我的话呢?为什么我就从来也不去理会什么使女,什么扫院人,什么听差呢?我亲爱的,您也实在太任性,反覆无常了。……我甚至怀疑您怀孕了。那回我对您提议说,辞掉她算了,可是您却要求把她留下,现在呢,您又打算叫我撵走她。既是这样,我倒也要做个固执己见的人。我要用任性来回报任性。您要她走,我就偏要她留下。这是治好您神经的唯一办法。”
“哦,算了,算了!”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惊慌地说。
“我们不谈这个。……明天再谈好了。现在你给我讲讲莫斯科吧。……莫斯科怎么样?”
.co
《匿名的故事》十
大_
十
第二天,一月七日,是施洗者约翰的节日。奥尔洛夫吃过早饭以后,穿上黑礼服,戴上勋章 ,准备到他父亲那儿去庆贺他的命名日。他得在两点钟左右出门,可是等他穿好衣服,才一点半钟。怎样利用余下的半个钟头呢?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朗诵一首他小时候对父母念过的贺诗。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也在那儿坐着,打算到女裁缝或者商店去一趟。
她带着笑容听他念。我不知道他们的谈话是怎样开始的。不过我给奥尔洛夫送手套去的时候,他正站在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面前,带着执拗、恳求的神情对她说:“看在上帝份上,看在一切神圣的事物份上,您不要再讲那套人人都知道的话!我们这些聪明的、有思想的女人怎么会不幸而有这种才能,总是喜欢带着一本正经的样子,狂热地讲那套连中学生都早已听得厌烦的话。哎,只求您把所有这些严肃的问题统统从我们的夫妇生活里排除出去!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我们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见解。”
“我给您充分的自由,您自管保持您的自由思想,您爱引用哪个作家的话也听便,可是请您对我作出一个让步,在我面前有两件事不要提:上流社会的危害和婚姻制度的不合理。
您总该明白过来才是。人们骂上流社会,总是拿它跟商人、教士、小市民、农民、各式各样的西多尔和尼基达在其中生活的那个社会相对比。这两个社会我都厌恶,不过,如果叫我凭良心在这两个社会当中选一个,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上流社会,这可不是做假或者装腔作势,因为我的全部生活趣味都跟他们一致。我们的社会又庸俗又空虚,不过我们至少会说一口流畅的法国话,会看书,就是争吵得厉害了也不会举起拳头捶彼此的肋骨,可是那些西多尔啦,尼基达啦,还有商店的老板啦,却满口粗俗的土话,什么‘包管可您的心’啦,什么‘现如今’啦,什么‘叫你瞎了眼’啦,还有十分放肆的酒馆习气和偶像崇拜。“
“是农民和商人在养活您啊。”
“不错,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不仅仅是对我不光采,对他们也不光采。他们养活我,见着我却脱帽鞠躬,可见他们缺乏智慧和尊严,只好这样做。我不想骂谁,也不想捧谁,我只想说上流社会和下层社会同样糟糕。这两种社会我在思想上、感情上都厌恶,可是我的生活趣味却跟上流社会相同。好,现在再来讲一讲婚姻的不合理,”奥尔洛夫看一眼怀表,接着说,“其实您应该明白,这并没有什么不合理,只是人们对婚姻提出了一些不明确的要求罢了。您希望从婚姻里得到什么呢?不论是合法的或者不合法的共同生活,不论是什么样的结合和同居,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实质都一样。你们这些女人只为这个实质活着,这个实质在你们就是一切。对你们来说,缺了它,你们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你们除了这个实质以外什么也不需要,你们真也得到了它。不过,自从你们读过许多小说以后,你们不好意思要它了,于是你们便从这边跑到那边,随随便便地调换男人,而且为了证明这种胡闹是正当的,你们就谈起什么婚姻的不合理来了。既然你们不能够而且也不愿意丢开那个实质,丢开你们最主要的敌人,丢开你们的魔鬼,既然你们仍旧服服贴贴地侍奉它,那怎么可能谈出严肃的话来?不管您对我说什么,您所有的话都无非是废话,是装腔作势。我不相信您。”
我到看门人那儿去看雪橇雇来没有。等到我回来,他们已经吵起来了。正如水手常说的那样,风越刮越猛了。
“我明白,您今天想拿冷嘲热讽来吓唬我,”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说,十分激动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听您讲话,觉得恶心。不论是在上帝面前,还是在人们面前,我都是纯洁的,我也没有什么可懊悔的。至于我离开我的丈夫到您这儿来,那我为这件事自豪。我凭我的人格向您起誓,我自豪!”
“哦,那太好了。”
“如果您是个诚实的正派人,那您也应当为我的行动感到骄傲才是。这件事把我和您提高,超出了成千上万的人的水平。那些人纵然也想照我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