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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别嚷,劳驾!小声点!”
“要知道,这瓶药酒是我带来给我自己喝的!我身体弱,才带药酒,可是……这真叫人没办法!他居然把它打开了!是谁要您这么干的!您把咸鱼肉包好!”
“我不包!您这个不正派、不礼貌的人,应当知道打猎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公用的。……您这个人,对不起,多么不顾礼貌!”
医师喝下一杯药酒,而且故意要气一气奥特列达耶夫,偏给他自己切下极大的一块咸鱼肉。普烈德波洛任斯基跑到马车跟前,为了惹他丈人生气,凑着酒瓶口喝下半瓶药酒。……奥特列达耶夫淌眼泪了。
“您这是故意捣乱吧?”他小声说。“好吧!好!原来您是这样,……merci beaucoup……”调解法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到马车跟前。
“啊啊?……您吃起来了?”他问。“这不嫌太早吗?不过呢,喝一杯倒也不碍事。……为您的健康干一杯!”
调解法官给自己斟一小杯药酒,喝下去。
“很好!好得很!”奥特列达耶夫喊一声。
“什么事好得很?”调解法官问。
“没什么。……”
奥特列达耶夫坐上马车,把蒲包丢在草地上,讥诮地向我们一鞠躬,拍拍车夫彼得的后背。
“走!”他叫道。
“您这是到哪儿去?”我们惊讶地问。……“要是你们认为我讨厌。……没受过教育……。柯左耶多夫!你上车来,好朋友!咱们这些乡巴佬,哪儿配跟有学问的先生们一块儿打猎?咱们别待在这儿惹他们讨厌!走,亲爱的!”
“可是您上哪儿去?您要干什么傻事?”
“既然我傻,您又何必多操心?……就算是这样吧!我就是傻瓜。……再见。……我回家去。……”“那我们坐什么车子回去呢?”
“你们爱坐什么就坐什么,……这辆车子是我的。”
“你,老丈人,吃了毒草,迷了心窍还是怎么的?”普烈德波洛任斯基嚷道。
柯左耶多夫在奥特列达耶夫身边坐下,温顺地脱掉帽子。
“你发疯了?”普烈德波洛任斯基继续说。“快下车来!”
“我不下车。再见,姑爷!你是受过教育的人,懂得人道,又文明。……我呢,……我是什么人?”
“你是傻瓜!诸位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惹恼他了?是您吧,大夫?您啊,见鬼,您老是拱起您那有学问的鼻子,去管那些跟您不相干的事!”
“我不是您的丈人。……我请您不要这么哇哇地叫,”医师怄气了。“要是您再大嚷大叫,那我就走!……”“您自管走!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损失!您还怪不错的呢!”
医师耸耸肩膀,叹口气,登上马车。调解法官摆了摆手,也登上马车。
“我们老是这样,”他叹道。“我们不论干什么事,总是弄得一无结果。……”“赶车!”奥特列达耶夫喊道。
彼得吧嗒一下嘴唇,拉了拉缰绳,马车就开动了。
我和普烈德波洛任斯基互相看一眼。
“站住!”我叫道,跑过去追那辆马车。“站住!”
“站住!”普烈德波洛任斯基大叫起来。“站住,畜生!”
马车停住了,我们就坐上马车。
“你干的这种事我要永远记住!”普烈德波洛任斯基说,两眼闪闪发光,举起拳头对他丈人摇了遥“永远记住!到死都忘不了这一天!”
我们一直沉默无言地坐车到家。在我们的灵魂里,极其强烈的欢欣为极其恶劣的心情所代替。我们恨不得互相吃掉,其所以没有吃掉,也只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从哪儿吃起罢了。
……我们坐车来到奥特列达耶夫的房子跟前,奥特列达耶娃太太正在露台上坐着喝咖啡。
“你们回来了?”她惊讶地说。“怎么这样早?”
我们走下马车,默默地往大门口走去。
“你们往哪儿走啊,诸位先生?”奥特列达耶娃太太叫起来。“总得喝咖啡吧?总得吃饭吧?你们往哪儿走啊?”
我们转过身去对着门廊,什么话也没说,光是庄严地摇我们的大拳头。普烈德波洛任斯基朝门廊这边啐口唾沫,骂起来,然后就走到马棚里去睡觉。
两天后,奥特列达耶夫、普烈德波洛任斯基、柯左耶多夫、调解法官、地方自治局医师和我,在奥特列达耶夫家里坐着打牌。我们一面打牌,一面照例互相痛骂。……过三天,我们互相骂得死去活来,可是过了五天,又在一块儿放焰火了。……我们互相争吵,毁谤,痛恨,鄙视,可是我们又没法分手。你们不要惊奇,也不要发笑,读者诸君!请你们搬到奥特列达耶夫卡村来,在这儿住上一个冬天和一个夏天,你们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穷乡僻壤此不得京城。……在奥特列达耶夫卡村,一只虾无异于一条鱼,福玛②也算个人物,于是争吵也就成了活生生的语言。……
「注释」
①基督教的圣彼得节;在俄国,打猎的季节从这一天开始。
②指普通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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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当中选一个古老而又永远新颖的故事
三个当中选一个古老而又永远新颖的故事
契诃夫
在五品文官夫人玛丽雅·伊凡诺芙娜·兰盖尔华丽的旧式别墅里,玛丽雅·伊凡诺芙娜的女儿娜嘉和莫斯科著名商人的小儿子伊凡·加甫利洛维奇一起站在露台上。
暮色好极了。倘使我是描写景物的能手,我就会描写月亮从乌云里亲切地向外张望,把美好的光芒倾注在树林上、别墅上和娜嘉的小脸上。……我还会描写树木轻柔的絮语声、夜莺的歌唱声、小喷水池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溅水声。……娜嘉站在那儿,一个膝头跪在圈椅边沿上,一只手扶着栏杆。她那对眼睛是深色的,象丝绒那样柔和,深邃,瞧着幽暗而碧绿的丛林出神。……她的小脸被月光照亮,面色苍白而又有一块块深色的阴影,象是斑点,其实是红晕。……伊凡·加甫利洛维奇站在她身后,发抖的手烦躁地揪稀疏的胡子。等到揪得厌烦了,他就用另一只手开始摩挲和拉扯他衬衫的难看的高领口。伊凡·加甫利洛维奇相貌不漂亮。他生得象母亲,而他母亲却象从乡下来的厨娘。他额头又小又窄,仿佛给压瘪了似的。他鼻孔朝天,鼻尖滚圆,鼻梁不象鹰钩,却明显地凹下去,头发象刚毛那么硬。他的眼睛又小又细,象小猫一样,带着疑问的神情瞧着娜嘉。
“请您原谅我,”他结结巴巴地说,紧张地叹气,不住地重复他的话,“请您原谅我对您讲出……我的感情。……可是我那么爱您,简直不知道我的神志是不是还清醒着了。……在我胸膛里,我对您的感情那么强烈,连表达出来都不可能!
我,娜杰日达①·彼得罗芙娜,当初一见到您就立时对您钟情,也就是说爱上您了。当然,这要请您原谅,不过……话说回来……“他顿一顿。”今天,景色真是招人喜爱啊!“
“是埃……天气不错。……”
“在这样的景色里,您要知道,爱上象您这样一个妙人儿,那是多么愉快呀。……可是,我不走运!”
伊凡·加甫利洛维奇叹口气,揪一下胡子。
“我很不幸!我爱您,我痛苦,可是……您呢?难道您能对我有感情吗?您受过教育,有学问,……处处都高尚。……我呢?我却是商人身分,此外……什么也说不上!简直什么也说不上!钱倒有很多,可要是没有真正的幸福,有钱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幸福而单有钱,那无非是活受罪,无非是……不结果实的花罢了。我吃的倒好,还有……出门也不必走路,……可就是生活空虚。……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
“怎么?”
“没……没什么!认真说来,我想麻烦您。……”“您有什么事?”
“您能爱我吗?”他顿一顿。“我在您娘面前……也就是您的妈妈面前,献出了我对您的心和手,②可是她老人家说,这事全由您做主。……她说,您可以自己决定,用不着父母管。
……您会
怎样回答我呢?“
娜嘉没开口。她瞧一眼幽暗的绿色丛林,那儿隐约现出树干和图案般的树叶。……树梢在清风中微微摇摆,她入神地看着树木的黑影摇动。她的沉默使得伊凡·加甫利洛维奇透不出气来。泪水涌上他的眼眶。他心里痛苦。“要是她拒绝,那可怎么办呢?”他暗自想着。这个令人发愁的想法好比一瓢凉水浇下来,他宽阔的背脊上冒出一阵阵冷气。……“请您发发慈悲吧,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他说,“您不要折磨我的心了。……要知道,我这样纠缠您,那都是出于爱情。……因为……”他顿一顿。“倘使……”他顿一顿。
“倘使您不回答我,我不如索性死掉的好。”
娜嘉转过脸来对着伊凡·加甫利洛维奇,微微一笑。……她对他伸出手,开口讲话,她的声调在莫斯科商人的耳朵里无异于塞壬③的歌声:“我很感激您,伊凡·加甫利洛维奇。……我早就知道您爱我,我知道您多么爱我。……可是我……我……我也爱您。
让④ ,……凭您善良的心,凭您的忠诚;谁也不能不爱您。
……“
伊凡·加甫利洛维奇张大嘴,笑起来。这个幸福的人用手心摩挲脸,心里说:这莫非是做梦?
“我知道,要是我嫁给您,”娜嘉继续说,“我就会极其幸福。……可是您要知道,伊凡·加甫利洛维奇,关于我的回 答,您略微等一下吧。……要我目前就确切地回答您,我做不到。……对终身大事,我得好好想想。……这得仔细考虑。
……您稍微忍耐一下吧。“
“要等很久吗?”
“不,等不了多久。……一天,至多也不过两天。……”“这行。……”“您现在就走吧,我写信回答您好了。……现在您就回家去,我也好考虑一下。……再见。……过一天再见。……”娜嘉伸出手去。伊凡·加甫利洛维奇抓住她的手,吻了吻。娜嘉点点头,对着空气吻一下,从门廊上跑掉,不见了。
……伊凡·加甫利洛维奇呆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