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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孩子,”佩尔曼内德太太对她的女儿说,“我得问你点事,问你点要紧的事!……你现在还爱你的丈夫吗?他现在在这个地方是没法待下去了,你爱他是不是爱到这个地步,以致他不管到什么地方去,你都愿意带着孩子跟着他?”
伊瑞卡·威恩申克太太淌着眼泪……她流眼泪的原因可以随意解释……回答了母亲的问话。正像多少年前冬妮在汉堡的别墅里也曾在同样的情形下回答过他父亲的问话那样,伊瑞卡的回答也是从自己的天职出发的。从此之后,人们都知道不久这对夫妻就将各奔东西了……威恩申克经理在监狱里被他的岳母用一辆门窗关得严严的马车接出来。佩乐曼内德太太想,这一天和威恩申克被捕的那一天一样可怕。她把他接到菩提树广场自己的住宅里,他手足无措地和自己的妻子行过见面礼以后,就躲在给他准备的一间屋子里,一刻不停地吸雪茄,不敢到街上去,甚至吃饭大部分也不和家人在一起……他已经成了一个垂头丧气、斑白头发的人了。
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监狱生活而遭到什么损害,胡果·威恩申克的体质一向非常魁伟壮健;虽然如此,他的遭遇实在非常悲惨。这个人干的事,十之八九他的大部分同行没有一天不在明目张胆地干,假设他没有被捕,无疑他也会良心清白高视阔步地继续走自己的道儿。现在看到这个人从市民的地位上堕落下来,受到法律的判决,受了三年囹圄之苦,在精神上竟这样一蹶不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他曾经报着极大的信心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而且别的懂行的人也同意他的意见,说他只不过为了公司和个人的利益而采用的一种比较鲁莽的手段,这在商业界里是比比皆是的。但是那些在他看来对这件事毫不懂行的法官们,那些活在另外完全不同的见解和观念中的老爷们却判了他盗骗罪,而且他们的判决,一经过法律形式竟使他的自尊扫地,使得他狼狈不堪。他那有弹性的步履,他那些大胆自如的姿势;在大礼服里扭动腰身,摇摆拳头,瞪眼睛,他那惊人的天真憨直,肆无忌惮地讲故事,问问题,一点也不理会自己的无知、没有教育,……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点踪迹也寻不出来了。当他的家人看到他这副怯懦、沮丧、尊严扫地的样子简直都不寒而栗起来!
胡果·威恩申克先生整整有八九天的工夫除了吸烟以外什么事也不干。在这之后,他开始读报纸,写信。这样又过了八九天,他才含混其词地宣布,他在伦敦好像得到了一个位置,但是他想一个人先去,先去准备准备,等一切就绪以后,再把家小接去。
在伊瑞卡的陪伴下,他坐着一辆门窗关得严严的马车到了车站,离开此地。他的其他亲友对此一无所知。
几天以后,他的妻子接到他从汉堡寄来的信。信里面说,他已经打定主意,在他没有给妻子谋求出适当的生活之前,他不想和他们团圆,甚至不想和他们通信。这是胡果·威恩申克留下的最后的信息,打那之后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消灭了。在这以后佩尔曼内德太太虽然几次设法探听她女婿的消息……她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对人说,她这样做的目地为了搜集更有力的证据控告他有意弃养而提出离婚……而且她对于这些事也很内行,办事既周到又有魄力,可是威恩申克先生却始终像石沉大海一样了无音信。从此以后,伊瑞卡·威恩申克就一直带着她的小伊丽莎白在她母亲身边,在菩提树广场的一间明亮的楼房里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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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说×网
托马斯夫妇的结合作为本地人的谈论资料来看,多少年来始终没有失去它迷人的力量。既然这一对夫妻双方本性都有些怪异,神秘,所以一些不同寻常的神秘事也势必会在他们的生活中发生。
如何探听到点内幕消息,如何揭开不多的表面事实,研究一下这种关系的真象,虽然似乎是一件困难的工作,却非常值得一做……不论在起居室或是寝室里,在俱乐部或是酒馆里,甚至在证券交易所里都有人在议论盖尔达和托马斯·布登勃洛克,而且越是因为人们知道得少,议论起来也就越发投入。
到底他们是怎么结合起来的,他们的相互关系又是怎样呢?人们不禁想起十八年前三十岁的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如何突然下定决心进行这件事的经过。“不是这个人就终身不娶,”这是他当时说的话,从盖尔达那方面讲,情况一定也大致相同,因为在她二十七岁以前,在阿姆斯特丹所有的求婚者都被她一口拒绝了,但她却欣然接受了这个人的求婚。一定是基于爱情的结合了,人们心里这么想。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盖尔达带来三十万马克陪嫁这件事,对于两人结合所起的作用只能是次要的。然而要是讲到爱情,根据人们对爱情的了解,从一开始就很少能在这两人之间发现到。相反地,最早的时候人们在他俩相互周旋中能看出来的只是殷勤客气,这种程度的毕恭毕敬的殷勤客气,在夫妻间是很不正常的。人们更难于理解的是,这种客气不是出于内在的疏远,而是产生于一种奇怪的相互默契,一种经常的相互关怀。岁月并没有使这种关系有丝毫改变。只是形成了两人外貌间的越来越显著的差异,虽然两人的年龄差别实际上是非常有限的……看到这两个人,人们就会发现,男人衰老得非常快,而且已经有些发胖了,而在他身旁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妻子。人们发现,尽管托马斯·布登勃洛克极力装扮自己,他那种造作卖弄甚至达到令人发笑的地步,但憔悴衰老的迹象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而盖尔达在这十几年中却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她像从前一样和人落落寡合,生活在一种神经质的冷漠里,而且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种冷气。她的赭红色的头发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颜色,肤色像过去一样美丽、洁白,体态和年轻时一样窈窕娴雅。
在她的一对略嫌太小、生得比较近的棕色的眼睛周围依旧罩着一层青影……这双眼睛不敢让人信任。她的目光很特别,那里面写着的是什么,谁也看不懂。这个女人的本质这样孤独、冷漠、深沉、落落寡合,只有在音乐上才表现出一些生活的热情,这就不能不引发别人种种猜疑。人们把他们那一点陈腐的观察人的知识拿出来,用以观察议员的妻子。“人静心深。”“话语少,心眼多。”既然他们想把这件事弄明白一点,想知道点什么,了解点什么,所以他们那点有限的想像力就得出以下结论:漂亮的盖尔达一定是在对她的老朽不堪的丈夫怀有二心了。
他们留起心来,而且没有多长时间就一致认为盖尔达·布登勃洛克和封·特洛塔少尉先生的关系,婉转的说就是已经超越了礼俗的界限。
列内·玛利亚·封·特洛塔原籍是莱茵河区的人,是一个驻扎在本地的步兵少尉。军服的红领子颜色调和地衬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他的头发斜分着,右边鼓起一个弯弯的高蓬,向后梳着,露出雪白的脑门。他的身材虽然看去强壮而且魁梧,但是整个仪表和言谈举止给人的印象都非常不像军人。他喜欢把一只手插在敞开的制服扣子里,或者用手臂支着坐在那里。他俯身行礼时一点也没有军人气概,甚至鞋后跟的碰响声别人也听不见。他对自己身上的军服毫不在乎,好像穿的是便服一样,甚至他那一条窄窄的,斜着向嘴角搭拉下来的、才蓄不久的上须也既不能蓄尖,又不能捻曲,这使他的军人风度大打折扣。他身上最惹人注目的要算是他的一对眼睛了,这对眼睛大而且黑,特别光亮,仿佛一双看不到底的亮晶晶的深洞,不管是对人对物,这对眼睛总是热烈、严肃、闪闪发光……毫无疑问,他是万不得已才入伍的,或者至少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虽然拥有强健的身体,但是履行职务却并不干练,而且他也不为同事们所喜爱。他对这些人的兴趣爱好,……这是一些新近凯旋而归的年轻军官的兴趣和爱好……表现得非常冷淡。在这些人中,他被看做是一个不和群、乖僻的怪人。他爱独自散步,既不骑马,也不打猎,既不赌钱,也不和女人调情,音乐占去了他所有精力,因为他能演奏很多种乐器,无论哪次歌剧演出或者音乐会人们都看得到他那对晶莹的眼睛和他那毫无军人风度的吊儿郎当的看客的姿态,但他却从来没有光顾过俱乐部和赌场。
对于本地一些显赫的人家,除非不得已他才勉强去应酬一下,能够推辞的他一律谢绝。只有布登勃洛克一家他肯去拜访,而且拜访的次数太勤了一些,一般人都这么认为,议员本人也不例外。
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心中有什么想法,没有人猜得透别人也用不着花精力去猜测。但是正是这种在一切人面前隐瞒着自己的痛苦、恼恨和自己的软弱无力,才是一件困难得近于残酷的事!他的行为已经开始变得可笑了,但是如果人们了解他怎样胆战心惊地提防着别人的嘲笑,哪怕是了解到他这种心情的万分之一,人们也就会化讥嘲为同情了!事实上,早在人们产生某种怀疑之前,他已经看到这种耻辱从远处向自己走来,早已有了敏锐的预感了。而且他那种不断被别人嘲笑的虚荣浮华,主要也是产生于这种唯恐受人嘲笑的担心。他是第一个人满怀疑惧地觉察到他自己和盖尔达越来越不相称,因为他妻子的容貌一直不受岁月的干扰,仿佛岁月一点也奈何她不得。现在,自从封·特洛塔成为他家的座上客以来,他就更不能不使出所有残余的精力来和这种恐惧搏斗,竭力掩盖它,因为一旦他的这种恐惧惊慌被别人发现,他就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用不着说,盖尔达·布登勃洛克和这位年轻的怪军官是由于音乐的关系才逐渐亲密起来的。封·特洛塔先生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中音提琴、大提琴,会吹横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