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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写来很有一点风格。每天他趴在办公室的桌上精心构思他的情书。他买了一盒子颜色雅致,上面有他姓名首字母的香水信纸,他把这些信纸锁在办公室的一个抽屉里。他的朋友们对他这么伏案疾书不胜惊异。那五个酒保怀着敬意看他们的经理有这么多笔头工作要做。
赫斯渥对自己的流畅文笔也不免吃惊。根据主宰一切人类活动的自然规律,他自己所写的东西首先对他自己发生了影响。他开始体会到他笔下表达的那些柔情蜜意。他写得越多,对自己的感情理解越深。他内心的情感经过文字的表达把他自己迷住了。他认为嘉莉配得到他在信里表达的那份情意,对此他深信不疑。
假如青春和美丽在花信时节应该从生活中得到认可,那么嘉莉确实值得人们的爱恋。她的经历还没有使她的心灵失去清新和纯洁,这正是她的胴体的魅力所在。她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含着温柔,而没有一丝失意的痕迹。一层淡淡的疑虑和渴望困扰着她,但这些只是使她的目光和话语带上了一种企盼的表情。不管是不是在说话,她的嘴有时会露出伤心欲碎的样子。不过她并不经常忧伤,这是因为她的嘴唇在发某些音时口形的样子就好像是哀怨的化身,惹人怜爱。
她的举动怯怯的,没有一丝泼辣。她的生活经历使她和那些威风凛凛的夫人们不同,她身上没有专横和傲气。她渴望人们的眷顾,但没有勇气去要求得到它。即使现在她仍缺乏自信,只不过她已有的那点经历已使她不那么胆怯罢了。她想要欢乐,想要地位,不过这些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她还糊里糊涂。
每天,人生的万花筒赋予一些新的事物以光采,于是这个事物就成了她所追求的目标。可是当那万花筒又转动一下时,另外一些别的东西又成了尽善尽美的东西了。
在她的精神世界中,她天生的多愁善感,像她那样性格的人往往是这样的。许多东西会在她心里引起悲哀……那些弱者,那些凄苦无依的人,一概激起她的伤心。每次那些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人带着可怜的麻木神情从她身旁绝望地走过,她的心就为他们痛苦。傍晚时分,从她窗口可以看到衣履寒酸的姑娘们气喘吁吁地从西区某个车间急急往家赶,她从心底深处同情她们。她会站在那里,咬看嘴唇,看着她们走过,摇着头沉思着。啊,她们可以说一无所有,她想,缺衣少钱是多么凄惨。褪了色的衣服从她们身上垂下来,令人看了心酸。
“而且他们还要干那么重的活!”这是她唯一的喟叹。
在街上她有时看到男人们在干活… …拿着镐头的爱尔兰人,有大堆煤要铲的运煤工人,从事某种重体力活的美国人……这些人令她感慨万分。她现在虽然不用做苦工了,可是苦工比她身历其境时更让她心寒。她透过一层薄雾般的想象看着这些苦工,一种朦胧幽微半明半暗的光线……那正是诗的意境。看到窗口的脸,她有时会想起自己的老父亲在磨坊干活,穿着沾满面粉的工作服。看到鞋匠在往鞋子里打鞋楦,看到地下室的窗子里铁匠正在炼铁,或者看到高处的窗子里木匠脱了外套,袖子卷得高高地在干活,这一切都令她回忆起磨坊的景象,使她伤心不已,虽然她很少说出来。她的同情心始终倾注在做牛做马的下层社会。她自己刚从那个苦海里跳出来,对此当然深有体会。
赫斯渥并不知道他交往的是这么一个感情细腻温柔的姑娘。不过归根结底,正是她身上的这种气质吸引了他。他从来没有企图分析过自己的爱情的性质。对他来说,只要知道她的温柔的眼神,软软的举动和善良乐观的思想就足够了。她像一朵百合花,但他从未探测过这花从多深的水的深处吸取了她那柔和的美丽和芬芳。他也无法懂得这花植根的淤泥和沃土。
他接近这朵百合花,因为这花儿温柔清新。它使他的感情变得活泼,它使清晨那么美好有意义。
从身体上说,她是大大地改善了。举止上的笨拙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那么一点有趣的痕迹,使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最完美的风度一样可爱。她的小脚上穿的是漂亮的高跟皮鞋。对于那些花边和能大大增加女性风采的领饰,她现在知道的也不少。她的身段已经发育成熟,显得体态丰腴圆润,令人赞叹。
一天早上赫斯渥写信给她,约她在门罗街的杰佛逊公园见面。他认为他如今去奥登公寓拜访是不明智的,即使杜洛埃在家也是不去为妙。
第二天下午1点他来到了这美丽的小公园。他在公园的小路旁丁香树丛的绿叶下找到了一条简陋的长板凳。这正是一年中夏日前春光明媚的日子。旁边的小池塘边,一些穿得干干净净的小孩子正在放白帆布船。在一座绿塔的凉荫里,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在抱着胳膊休息,他的警棍插在皮带里。在草坪上,一个年老的花匠正用一把园丁大剪子修剪一些灌木丛。
初夏清澄的蓝天下,麻雀在绿叶浓密的树上忙碌,不时在闪亮的绿叶间吱吱喳喳地跳跃。
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赫斯渥带着满肚子的不快离开家门。在酒店里他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因为那天他不需要写信了。当他动身来这里时,他像那些把烦恼抛在身后的人们一样,感到浑身轻快。现在,在凉爽的绿树荫里,他用情人的想象力打量着四周。他听见邻近的街上运货马车沉重地驶过,但是听上去相隔很远。传到他的耳朵里只有微弱的嗡嗡声。周围闹市的嘈杂声只能隐约地听到。偶然传来一声钟声,像音乐一样悠远。他看着想着,憧憬着和他目前的呆板生活毫无联系的新的快乐生活。在他的想象中,他又成了以前的赫斯渥,那个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地位的赫斯渥。他回忆其他如何无牵无挂地追着女孩子们……和她们跳舞,陪她们回家,在她们的门口留连徘徊。他几乎希望重新回到那个时代去……在这惬意的环境中他几乎感到自己是没有家室牵挂的自由人。
两点时,嘉莉脚步轻快地沿着小路朝他走来,脸色像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浑身收拾得利索整齐。她头上戴着顶新买的水手帽子,上面缀着条漂亮的白点子蓝绸带,这帽子正是这个季节戴的。身上穿着条用料考究的蓝色长裙和一件白底蓝条纹衬衫,雪白的底子上有头发丝一样细的条子,和裙子很相配。
长裙下偶而露出棕色的皮鞋。她的手套拿在手上。
赫斯渥高兴地抬头看着她。
“你终于来了,亲爱的,”他热烈地说着,站起身来迎接她的到来,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
“是啊,”她嫣然一笑。“你担心我不来吗?”“我不知道,”他回答。
他看着她,她的前额因为走得急已渗出了汗水。于是他掏出自己的喷了香水的软绸手帕,给她的脸上这儿那儿擦着。
“好了,”他深情地说,“这下好了。”
他们在一起,四目交注,感到很幸福。等刚见面的兴奋平静一点时他说:“查理什么时候再出门?”“我不知道,”她回答。“他说公司里有些事要他做。”赫斯渥变得严肃了,他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我想要你离开他。”
他的目光转向玩船的孩子们,好像在提一项小要求。
“那我们到哪里去呢?”她用手卷着手套,眼睛看着附近的一棵树,用同样的口气问道。
“你想去哪里呢?”他问。
他说这话的口气使她觉得,她似乎必须表明她不喜欢住在本地。
“我们不能留在芝加哥,”她回答。
他没料到她会有这个想法,没料到她有迁移外地的要求。
“为什么不能呢?”他轻轻问。
“嗯,因为,”她说,“因为我不喜欢留在这里。”他听着这话,但是并没有深刻理解这话的含意。这些话现在听来并不重要,还没有到马上做决定的时候呢。
“那样的话,我就得放弃我的职位了。”
他说这话的口气轻描淡写,好像这事儿不值得严肃考虑。
嘉莉一边欣赏着周围美丽的景色,一边想了一下。
“有他在这里,我不想住在芝加哥。”她说这话时想到了杜洛埃。
“这是一个大城市,我最亲爱的,”赫斯渥回答。“如果搬到南区去,那就好像搬到了另一个城里。”他已看中那个地方作为建香巢的地点。
“不管怎么样,”嘉莉说,“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不想结婚。
我不想私奔。”
结婚这个提议给赫斯渥重重一击。他清楚地看出这就是她的念头……他感到这个障碍很难克服。一时间,在他的思想中模模糊糊闪出了重婚这个念头。他实在想不出这事的后果。
迄今除了赢得了她的感情以外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进展。他注视着她,感到她真美。得到她的爱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即使为此陷入纠葛中去也值得!在他眼里,她更可贵了,她是值得拼命追求的,这就是一切。她和那些轻易就能到手的女人多么不同啊!他把那些女人从脑子里驱除了出去。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吗?”赫斯渥轻轻地说。
她摇了摇头。
他叹息了。
“你真是个固执的小姑娘,是不是?”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听了这话,她感到一股柔情流遍全身。他的话在她听来是一种赞叹,她为此感到骄傲,也对这么欣赏自己的男人情意绵绵。
“不是的,”她撒娇地说。“不过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十指交叉地抱着双手,目光投向草坪那边的街道。
“我真希望你能来到我的身边,”他幽幽地说,“我不愿意和你这样分居两地。我们这样等下去有什么好处呢?你不见得更快乐一点,是吗?”“快乐?”她温柔地叫了起来,“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现在是在白白地浪费我们的时间,”他继续幽幽地说。“如果你不快乐,你认为我快乐吗?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那里给你写信。你听我说,嘉莉,”他的声音突然充满了激情,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