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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短篇小说选-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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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太太看见了,马伯乐的眼睛都哭红了。

太太说:“怎么啦?”

马伯乐没有应声。

马伯乐这些日子所郁结在心中的,现在都发挥出来了。

“人生忙忙碌碌,多么没有意思呵!”

马伯乐自己哭到伤心的时候,他竟把他哭的原因是为着想要逃开上海而怕逃不成的问题,都抛得远远的了。而好像莫名其妙地对人生起着一种大空幻。

他哭了一会,停一会。停一会再哭。马伯乐哭起来的时候,并不像约瑟或是他太太那样的大哭,而是轻轻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似的。马伯乐从来不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哭,人一多了就不能哭,哭不出来。必得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地,安静地,一边思量着一边哭。仿佛他怕哭惜了路数似的。他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和现在的他的次公子约瑟完全不同,约瑟是张着大嘴,连喊带叫,不管在什么人多的地方,说哭就哭。马伯乐和他太太的哭法也不同,太太是属于约瑟一类的,虽然不怎么当着人面就哭,但是一哭起来,也是连说带骂的。关于他们哭得这么暴躁,马伯乐从来不加以鉴赏的。马伯乐说:

“哭是悲哀的表现,既然是悲哀,怎么还会那么大的力气呢?

他给悲哀下个定义说:

“悲哀是软弱的,是无力的,是静的,是没有反抗性的……”

所以当他哭起来的时候就照着这个原则实行。

马伯乐现在就正哭得很悲哀,把腿弯着,把腰弓着。

太太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说。一直哭到夜深,好在太太白天里睡了一觉,精神也很不坏,所以就陪着他。再加上自从来到了上海他们还没正式吵过架,假若这也算是闹别扭的话,也总算是第一次,给太太的感觉,或者还算新鲜,所以还很有耐性地陪着他。不然,太太早就睡着了。

太太问他:

“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

“要请朋友的客吗?”

“不。”

“要跳舞去吗?”

“不”

“要做西装吗?”

“不。”

太太照着他过去哭的老例子,问他要什么,而今天他什么都不要。太太想,虽然她把他的全部的西装都从青岛给他带来了,而且连白鞋,黄皮鞋,还有一双在青岛“拔佳”买的漆皮鞋也都带来了。西装当他出门的时候也常穿。西装倒还好,不过这几双皮鞋都太旧了。大概他哭的是因为他的皮鞋双双都太旧,觉得穿不出去了吧?还有他的领带也都太旧了,去年他一年里简直就没有买过一条领带,所打着的都是旧领带……太太忽然想起来了:去年他不就是为着一条领带哭了半夜吗?太太差一点没笑出来,赶快忍着,装做平静的态度问着:

“你可是要买领带吗?”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冷淡他说:“不。”

太太觉得这回可猜不着了。于是就不加寻思地随便又问了他几样,似乎并不希望间对了似的:

“你要买皮鞋吗?”

“你的帽子太旧了吗?”

“你要抽好烟卷吗?”

“你要抽前门烟吗?”

马伯乐一律说“不。”

太太说:“你要钱吗?”

马伯乐一听提到钱了,他就全身颤抖起来,他感动得不得了,他几乎要爆炸了的样子。他觉得他的心脏里边,好像中了个炸弹似的,他觉得他的心脏里边拥塞得不得了,说不定一个好好的人,就要立刻破碎了。

马伯乐在这种半昏迷的状态之下,他才敢说:

“我要去汉口呀……”

太太就笑起来了,把那烫得很细的波浪的长头发,好像大菌子伞似的,伏在马伯乐的身上,说:

“这很容易,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就是去汉口!那么咱们就一齐去汉口吧。”说着太太就从床上跳到地上去,她跳得那么灵便而轻快,就像她长着蚂蚱腿似的。

而且从床底下就把小箱子拉出来了。从箱子里就拿出来一个通红的上边闪着金字的银行的存款折。

太太把这存款折就扔给马伯乐了。

马伯乐并不像普通人那样立刻就高兴得跳起来,或是立刻抓过那存折来。他生怕有人会看到了这存折,他向太太使着眼神说:“你把那窗帘子遮起来。”

那被烟熏的乌洞洞的玻璃窗,本来从外边往里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太太为着满足他这种愿望,也为着可怜他,就听了他的话把窗帘遮好了。

等太太转身,一看那床铺的时候,那床上的帐子已经拉得非常严密了。仿佛存款折这一类的东西,太太看见了也不大好似的。

太太听到马伯乐在那帐子里边自己读着:

“一千二百三十……”

三天以后,他们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上海了。

1940年 

第二部 

第一章 

马伯乐来到了梵王渡车站,他真是满心快活,他跟他太太说:

“你好好地抱着小雅格……”

又说:

“你好好地看着约瑟……”

过了一会又是:

“大卫,你这孩子规规矩矩地坐着……”

原来马伯乐的全家,共同坐着三辆洋车,两辆拉人,一辆拉着行李包囊。

眼看就要到站了,马伯乐的心里真是无限欢喜。他望西天一看,太阳还大高的呢,今天太阳的光也和平常两样,真是耀眼明煌,闪着万道金光。

马伯乐想:反正这回可逃出上海来了。至于上海以后怎样,谁管他呢?

第一辆洋车上拉着行李和箱子。第二辆洋车上坐着太太,太太抱着雅格,约瑟挤在妈妈的大腿旁边,妈妈怕他翻下去,用腿着力地压在约瑟的肚子上,把约瑟的小脸压得通红。

第三辆车上这坐着马伯乐。马伯乐这一辆车显得很空旷,只有大卫和父亲两个人,大卫就压在父亲的膝盖上,虽然马伯乐的腿,压得血液不能够畅通,一阵阵地起着麻酥酥的感觉。

但是这也不要紧,也不就是一条腿吗?一条腿也不就是麻吗?这算得了什么?上前线的时候,别说一条腿呵,就是一条命也算得了什么!

所以马伯乐仍旧是笑吟吟的。他的笑,看起来是很艰苦的,只是嘴角微微地一咧,而且只在这一咧的功夫,也还不是整个的嘴全咧,而是偏着,向右偏,一向是向右偏的。

据他的母亲说,他的嘴从小就往右偏。他的母亲说是小的时候吃奶吃的,母亲的左奶上生了一个疮,永远没有了奶了,所以马伯乐就单吃母亲的一个右奶。吃右奶的时候,恰巧就用右嘴角吸着,所以一直到今天,不知不觉的,有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这个特性来了……往右边偏。

说起这嘴往右边偏来,马伯乐真是无限的伤心,那就是他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右倾。本来马伯乐是极左的,闹学潮的时候,他永远站在学生的一面,决不站在学校当局那一面去。游行,示威,反日运动的时候,他也绝对地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没有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或是近乎日本人的立场上过。

但不知怎的那右倾的名头,却总去不掉,马伯乐笑盈盈的嘴角刚往右一歪,同学们就嚷着,马伯乐右倾了。

这些都是些过去事情了,马伯乐自己也都忘记了,似乎有多少年也没有听到这个名头了,但在夜里做梦的时候,有时还梦见。

不过今天马伯乐是绝对欢喜万分的,虽然腿有点被大卫压麻了,但是他一想在前线上作战的士兵,别说麻了,就是断了腿,也还不是得算着吗?于是他仍旧是笑吟吟的,把眼光放得很远,一直向着梵王渡那边看去。梵王渡是还隔着很多条街道,是一直看不见的。不过听得到火车的家换了,火车在响着哨子。马伯乐就笑吟吟地往火车发声的方向看去。

因为是向着西边走,太阳正迎在西边,那万道的光芒射在马伯乐的脸上,马伯乐的脸照的金乎乎的,好象他的命运,在未卜之前已经是幸运的了。

他们全体三辆车子,都到了站台。但是将到了站台的附近,还有二十步远的地方就不能前进了,因为在前面有一根绳子拦着。

马伯乐起初没有看到这根绳,坐在车上不下来,还大叫着:你拉到地方,不拉到地方不给钱。”

他正想伸脚去踢那个拉车的,因为拉车的哇里哇啦的说些上海话,马伯乐听不懂,以为又是在捣乱,他伸脚就踢,但是伸不出脚来,那脚已经麻木不仁了。

 ..



马伯乐(节选)…6

。小。说网
正好有一个警察过来,手里挥着棒子,同时喊了一声:“往后去……”马伯乐一听,这才从车子上下来了。 

虽然已经从车上下来,但是腿还麻的不能走路,马伯乐就用拳头在自己膝盖上打着,打了三五下之后,还不怎么见好。

可是那拉车的就瞪眼的瞪眼,跺脚的跺脚,喊着要钱。

马伯乐想,你们这般穷鬼,我还不给你们钱了吗?

等他的腿那麻劲稍微过去一点,才按个分给了车钱。

那车夫已经把钱拿到了手,把车子拉到一两丈远的地方去还在骂着:“瘟牲,瘟牲”

马伯乐本来的那一场高兴,到了现在已经失去了七八分了。

一则腿麻,二则真他妈的中国人,一个拉洋车的也这么厉害。

尤其是当他看见那站在远处的洋车夫还在顿足划拳的骂着的时候,他真恨不得他自己立刻变成一个外国人,过去踢他几脚。

他想,中国人非得外国人治不可,外国人无缘无顾地踢他几脚,他也不敢出声,中国人给钱晚了一点,你看他这样凶劲。

马伯乐气冲冲地走到站台上去一看,那站台上的人,已经是满山满谷了。黑压压的不分男女老幼,不管箱笼包裹,都好象荒山上的大石头似的很顽强的盘踞在那里了。后去的若想找一个缝,怕是也不能了。

马伯乐第一眼看上去就绝望了。

“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他把眼睛一闭,他这一闭眼睛,就好象有上千上万的人拥上来,踏着他的儿子——大卫的脑袋,挤着约瑟的肚子,小女儿雅格已经不知哪里去。

他所感到绝望的,并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也就说并不是他的箱笼包裹,站上放不下;也不是说他的全家将要上不去火车;也不是说因为赶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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