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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约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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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谈论突然沉默了,因为吊窗已被拉起,冲进一条光线来,直到最暗的角上,而且将全社会都显出在它们的尘封的混乱里面了。

那是约翰,他来了,而且搅扰了它们的谈话。这仓库常给约翰以强烈的刺激。现在,自从出了最近的奇事以来,他屡屡逃到那里去。他于此发见安静和寂寞。那地方也有一个窗,是用抽替关起来的,也望见冈阜的一面。忽然拉开窗抽替,并且在满是秘密的仓库之后,墓地看见眼前有遥远的,明亮的景色,直到那白色的,软软地起伏着的连冈,是一种很大的享用。

从那天金曜日的晚上起,早过了三星期了,约翰全没有见到他的朋友。小锁匙也去了,他更缺少了并非做梦的证据。他常怕一切不过是幻想。他就沉静起来,他的父亲忧闷地想,约翰从在冈上的那晚以来,一定是得了病。然而约翰是神往于旋儿。

“他的爱我,不及我的爱他么?”当他站在屋顶窗的旁边,眺望着绿叶繁花的园中时,他琐屑地猜想着,“他为什么不常到我这里来,而且已经很久了呢?倘使我能够……。但他也许有许多朋友罢。比起我来,他该是更爱那些罢?……我没有别的朋友,——一个也没有。我只爱他。爱得很!唉,爱得很!”

他看见,一群雪白的鸽子的飞翔,怎样地由蔚蓝的天空中降下,这原是可闻的鼓翼声,在房屋上面盘旋的。那仿佛有一种思想驱谴着它们,每一瞬息便变换方向,宛如要在它们所浮游着的夏光和夏气的大海里,成了排豪饮似的。

它们忽然飞向约翰的屋顶窗前来了,用了各种的鼓翼和抖翅,停在房檐上,在那里它们便忙碌地格磔着,细步往来。其中一匹的翅上有一枝红色的小翎。它拔而又拔,拔得很长久,待到它拔到嘴里的时候,它便飞向约翰,将这交给他。

约翰一接取,便觉得他这样地轻而且快了,正如一个鸽子。他伸开四肢,鸽子飞式的飞起来,约翰并且漂浮在它们的中央,在自由的空气中和清朗的日光里。环绕着他们的更无别物,除了纯净的蓝碧和洁白的鸽翅的闪闪的光辉。

他们飞过了林中的大花园,那茂密的树梢在远处波动,像是碧海里的波涛。约翰向下看,看见他父亲坐在住房的畅开的窗边;西蒙是拳着前爪坐在窗台上,并且晒太阳取暖。

“他们看见我没有?”他想,然而叫呢他却不敢。

普烈斯多在园子里奔波,遍齅着各处的草丛,各坐的墙后,还抓着各个温室的门户,想寻出小主人来。

“普烈斯多!普烈斯多!”约翰叫着。小狗仰视,便摇尾,而且诉苦地呻吟。

“我回来,普烈斯多!等着就是!”约翰大声说,然而他已经离得太远了。

他们飘过树林去,乌鸦在有着它们的窠的高的枝梢上,哑哑地叫着飞翔。这正是盛夏,满开的菩提树花的香气,云一般从碧林中升腾起来。在一枝高的菩提树梢的一个空巢里,坐着旋儿,额上的他的冠是旋花的花托,向约翰点点头。

“你到这里了?这很好,”他说。“我教迎取你去了。我们就可以长在一处——如果你愿意。”

“我早愿意,”约翰说。

他于是谢了给他引导的友爱的鸽子,和旋儿一同降到树林中。

那地方是凉爽而且多荫。鹪鹩几乎永是唿哨着这一套,但也微有一些分别。

“可怜的鸟儿,”旋儿说,“先前它是天堂鸟。这你还可以从它那特别的黄色的翅子上认出来——但它改变了,而且被逐出天堂了。有一句话,这句话能够还给它原先的华美的衣衫,并且使它再回天堂去。然而它却忘却了这句话。现在它天天在试验,想再觅得它。虽然有一两句的类似,但都不是正对的。”

无数飞蝇在穿过浓阴的日光中,飞扬的晶粒似的营营着。人如果留神倾听,便可以听出,它们的营营,宛如一场大的,单调的合奏,充满了全树林,仿佛是日光的歌唱。

繁密的深绿的莓苔盖着地面,而约翰又变得这么小了,他见得这像是大森林区域里的一座新林。干子是多么精美,丛生是多么茂密。要走通是不容易的,而且苔林也显得非常之大。

于是他们到了一座蚂蚁的桥梁。成百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在四处走——有几个在额间衔着小树枝,小叶片或小草梗。这是有如此杂沓,至使约翰几乎头晕了。

许多工夫之后,他们才遇到一个蚂蚁,愿意和他们来谈天。它们全体都忙于工作。他们终于遇见一个年老的蚂蚁,那差使是,为着看守细小的蚜虫的,蚂蚁们由此得到它们的赶路。因为它的畜群很安静,它已经可以顾及个人及外人了,还将那大的窠指示给他们。窠是在一株大树的根上盖造起来的,很宽广,而且包含着百数的道路和房间。蚜虫牧者加以说明,还引了访问者往各处,直到那有着稚弱的幼虫,从白色的襁褓中匍匐而出的儿童室。约翰是惊讶而且狂喜了。

年老的蚂蚁讲起,为了就要发生的军事,大家正在强大的激动里。对于离此不远的别一蚁群,要用大的强力去袭击,扫荡窠巢,劫夺幼虫或杀戮;这是要尽全力的,大家就必须预先准备那最为切要的工作。

“为什么要有军事呢?”约翰说,“我觉得不美。”

“不然,不然!”看守者说,“这是很美的可以赞颂的军事。想罢,我们要去攻取的,是战斗蚂蚁呵;我们去,只为歼灭它们这一族,这是很好的事业。”

“你们不是战斗蚂蚁么?”

“自然不是!你在怎样想呢?我们是平和蚂蚁。”

“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不知道这事么?我要告诉你。有那么一个时候,因为一切蚂蚁常常战争,免于大战的日子是没有的。于是出了一位好的有智慧的蚂蚁,它发见,如果蚂蚁们彼此约定,从此不再战争,便将省去许多的劳力。待到它一说,大家觉得这特别,并且就因为这原因,大家开始将它咬成小块了。后来又有别的蚂蚁们,也像它一样的意思。这些也都被咬成了小块。然而终于,这样的是这么多,至使这咬断的事,在别个也成了太忙的工作。从此它们便自称平和蚂蚁,而且都主张,那第一个平和蚂蚁是不错的;有谁来争辩,它们这边便将它撕成小块了。这摸样,所有蚂蚁就几乎都成了平和蚂蚁了,那第一个平和蚂蚁的残体,还被慎重而敬畏地保存起来。我们有着头颅,是真正的。我们已经将别的十二个自以为有真头的部落毁坏,并且屠戮了。它们自称平和蚁,然而自然倒是战斗蚁,因为真的头为我们所有,而平和蚂蚁是只有一个头的。现在我们就要动手,去歼除那第十三个。这确是一件好事业。”

“是呵,是呵,”约翰说,“这很值得注意!”

他本有些怕起来了,但当他们谢了恳切的牧者并且作过别,远离了蚂蚁民族,在羊齿草丛的阴凉之下,休息在一枝美丽的弯曲的草梗上的时候,他便觉得安静得许多了。

“阿!”约翰叹息,“那是一个渴血的糊涂的社会!”

旋儿笑着,一上一下地低昂着他所坐的草梗。

“阿!”他说,“你不必责备它们胡涂。人们若要聪明起来,还须到蚂蚁那里去。”

于是旋儿指示约翰以树林的所有的神奇,——他们俩飞向树梢的禽鸟们,又进茂密的丛莽,下到土拨鼠的美术的住所,还有老树腔里的蜂房。

末后,他们到了一个围着树丛的处所。成堆成阜地生着忍冬藤。繁茂的枝条到处蔓延在灌木之上,群绿里盛装着馥郁的花冠。一只吵闹的白颊鸟,高声地唧唧足足着,在嫩枝间跳跃而且鼓翼。

“给我们在这里过一会罢,”约翰请托,“这里是美观的。”

“好,”旋儿说,“你也要看见一点可笑的。”

地上的草里,站着蓝色的铃兰。约翰坐在其中的一株的近旁,并且开始议论那蜜蜂和胡蝶。这些是铃兰的好朋友,因此这谈天就像河流一般。

但是,那是什么呢?一个大影子来到草上,还有仿佛白云似的东西在铃兰上面飘下来。约翰几乎来不及免于粉身碎骨——他飞向那坐在盛开的忍冬花里的旋儿。他这才看出,那白云是一块手巾,——并且,蓬!——在手巾上,也在底下的可怜的铃兰上,坐下了一个肥胖的太太。

他无暇怜惜它,因为声音的喧哗和树枝的骚扰充满了林中的隙地,而且,来了一大堆人们。

“那就,我们要笑了,”旋儿说。

于是他们来了,那人类——女人们手里拿着篮子和伞,男人们头上戴着高而硬的黑帽子。他们几乎统是黑的,漆黑的。他们在晴朗的碧绿的树林里,很显得特殊,正如一个大而且丑的墨汙,在一幅华美的图画上。

灌木被四散冲开,花朵踏坏了。又摊开了许多白巾,柔顺的草茎和忍耐的莓苔是叹息着在底下担负,还恐怕遭了这样的打击,从此不能复元。

雪茄的烟气在忍冬丛上蜿蜒着,凶恶地赶走它们的花的柔香。粗大的声音吓退了欢乐的白颊鸟的鸣噪,这在恐怖和忿怒中唧唧地叫着,逃向近旁的树上去了。

一个男人从那堆中站起来,并且安在冈尖上。他有着长的,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他说了几句,大家便都大张着嘴,唱起歌来,有这么高声,致使乌鸦们都嘎嘎地从它们的窠巢飞到高处,还有好奇的野兔,本是从冈边上过来看一看的,也吃惊地跑走,并且直跑至整一刻钟之久,才有安全地到了沙冈。

旋儿笑了,用一片羊齿叶抵御着雪茄的烟气;约翰的眼里含了泪,却并不是因为烟。

“旋儿,”他说,“我要走开,有这么讨厌和喧闹。”

“不,我们还该停留。你就要笑,还有许多好玩的呢。”

唱歌停止了,那苍白男人便起来说话。他大声嚷,要使大家都懂得,但他所说的,却过于亲爱。他称人们为兄弟和姐妹,并且议论那华美的天然,还议论造化的奇迹,论上帝的日光,论花和禽鸟。

“这叫什么?”约翰问。“他怎么说起这个来呢?他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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