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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老板娘,你晚来睡得好!”
她说,“好呀!我是无晚上不好!”
“你若是有老板在一处,那就更好。”
黑猫在平时,听到这种话,颜色是立刻就会变成严肃的。
如今却斜睨这说笑话的客人笑。她估量这客人的那一对强健臂膊,她估他的肩、腰以及大腿,最后又望到这客人的那个鼻子,这鼻子又长又大。
客人是已起床了,各人在那里穿衣,系带,收拾好的全到房外灶边去套草鞋。说笑话的那个客人独在最后。在三个伙伴出去以后,黑猫望到这大鼻子客人,真有一种说不分明的潜意识在,所以手揣到自己的怀里把身子摇摆着,想同客人说两句话。
这客人虽曾与黑猫说了一句笑话,是想不到黑猫此时欲望的。伙伴去后见到黑猫在身边,倒无一句可说的话了。他慢慢把裹腿绑好,就走出房了。黑猫本应在这时来整理棉被,但她只伏到床上去嗅,象一个装醉的人作的事。
另一个客人,因为找那扎在床头的草烟叶,从外面走来,黑猫赶即起来为客人拿灯照亮,客人把烟叶找到,也不注意到这妇人与往日大不同处,又走出去了。
黑猫拿了灯跟出房来,把灯放在灶上,去瞧水缸。水所剩不多了,她得去担水,就拿了扁担在手,又从方桌下拖水桶。
把店门开了,外面的街有两三只狗走过身,她又忙把门关上。“驼子,近来怎么野狗又多起来了!”
“每年一到秋天就来了。我说了多久,要装一个药弩,总不得空。我听人说野狗皮在辰州可卖三四两银子一个,若是打到一对狐种狗,我就可以发财了。”
那大鼻子客人说,“岂止三四两银子?我是亲眼见到有人化十块钱买一个花尾獾子的。”
“这话信不得。”另一个客人则有疑惑,因为若果这话可靠,那这纸生意可以改为猎狐生意了。
“谁说谎?他们卖獭是二十两银子,我亲眼见的,可以赌咒。”
“你亲眼见些什么呢?许多事你就不会亲眼见到。若是你有眼睛,早是——”这话是黑猫说的。说了她就笑。
他们都不知道她所说意义何所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而笑。
但这个大鼻子客人,则仿佛有所会心了,他在一种方便中,为众人所忽略时,摸了一下黑猫的腰,黑猫不作声,只用目瞅着这人的鼻子,好象这鼻子是能作怪的一种东西。
虽然有野狗,野狗不是能吃大人的兽物,本用不着害怕的,所以不久黑猫又开门出去担水去了。大鼻客人也含了烟杆跟了出去,预备打狗或者解溲,总有事。这一担水象是在一里路以外挑回的,回来时黑猫一句话不说,坐在灶边烤火。
驼子见大鼻客人转来更慢,却说以为客人被狗吃了。或者狗,或者猫。某一个地方总也真有那种能吃人的猫狗吧。被狗吓的是有人,至于猫,那是并不象可怕的东西了,有人问到时,大鼻客人是说得出的。
洗完脸,主人不知何故又特意为客人煮了一碗鸡蛋,把蜂糖放在鸡蛋里。吃完后,送了钱,天已大亮,四个客人把扁担扛上了肩,翻出去了。黑猫主人痴立在门边半天,又坐到灶边去半天,无一句话同驼子可说。
过了一个月左右,旅店中又有人住宿了。卖纸人四个中不见了那位大鼻子,问起缘故才知道人是在路上发急症死了。
又过了八个月,这旅店中多了一个小黑猫,一些人都说这是驼子的儿子,驼子因为这暧昧流言,所以在小黑猫出世以后,做了黑猫的丈夫。
黑猫是到后真应了那不幸的大鼻客人的话,有老板人更好了。那三个纸客,还是仍然来往住宿到这旅店中,一到了这店里,见到驼子的样子,总奇怪这个人能使黑猫欢喜的理由,不知在什么地方。这些事谁能明白?譬如说,以前是同伴四个,到后又成为三个,这件事就谁也不知道清楚。
一九二九年一月十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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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及其他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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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寨十五赶场,鸦拉营的地保,在场头上一个狗肉铺子里,向预备与一个寡妇结婚的阿金进言。他说话的本领与吃狗肉的本领一样好,成天不会餍足。
“阿金管事,你让我把话说尽了。听不听在你。我告你的事是清清楚楚的。事情摆在你面前,要是不要,你自己决定。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懂得别人不懂的许多事,——譬如扒算盘,九九归一,就使人佩服。你头脑明白,不是醉酒。你要讨老婆,这是你的事情。不过我说,女人的脾气太难捉摸了。
我们看到过许多会管账的人管不了一个老婆。我们又承认,有许多人带兵管将有作为,有独断,一到女人面前就糟糕。为什么巡防军的游击大人的笑话会遐迩皆知?为什么有人说知县怕老婆还拿来扮戏?为什么在鸦拉营地方为人正直的阿金也……“话是说有些人是讨不得的。所谓阿金者,这时听厌了,起了身,想走。
地保隔了桌子把阿金拉着,不放手。走是不行的。地保力气大,能敌两个阿金。
“别着急!你得听完我的话再走不迟!我不怕人说我有私心,愿意鸦拉营的正派人阿金做地保的侄婿。我不图财,不图名,劝你多想一天两天。为什么这样缺少耐心?我的话你不能听完,将来哪里能同那女人相处长久?”
“我的哥,你放我,我听你说!”
地保笑了,他望阿金笑,笑阿金的为女人着迷,全无考虑,又笑自己做老朋友非把话说完不可。见到阿金样子象求情,倒觉得好笑起来了。不拘是这时,是先前,地保对阿金原完完全全是一番好意的。
除了口多,地保是在鸦拉营被所有人称为好人的。就是口多,爱说话,在许多人面前也仍然不算坏人啊!爱说话,在他自己是无恶意的。一个地保,他若不爱说话,成天到各处去吃酒坐席,仿佛哑子,地保的身分,要在什么地方找呢?一 个知县太爷的本分,可以说是专拿来坐轿子下乡,把个一百四十八斤结结实实的身体,给那三个轿夫压一身臭汗,此外用处不多。一个地保不善于说话可不成其为地保。
这时地保见阿金重复又坐下了,他把拉阿金那一只右手,拿起桌上的刀来就割,割了就往口里送。(割的是狗肉!)他嚼着那肥狗肉,从口中发出咀嚼的声音,把眼睛略闭复睁开,话又说到了阿金的婚事。
…………
总而言之是他要阿金多想一天。就只一天,因为不能说不赞成这事,所以他说应多想一个时间,仿佛这一天有极大关系存在,一到明天就“革命”似的,使世界一切发生了变化。这婚事阿金原是预备今晚上就定规的,抱兜里的钱票一 束就是预备下定钱作聘礼用的东西。这乡下人今年三十三岁,他手摸钞票洋钱摸厌了。一双数惯钱钞的手,如今存心想换换花样,算不得是怎样不合理的欲望!但是经不住地保用他的老友资格一再劝告,且所说的只是一天的事,只想一天,想不想还是由自己,不让步真象对不起这好人,他到后只好答应下来了。
为了使地保相信,——也似乎为了使地保相信才能脱身的缘故,阿金管事举起杯,喝了一杯白酒,当天赌了咒,说是今天决不上媒人家走动,绝对要回家考虑,绝对要想想利害。赌过咒,地保方面得了保证,到后是近于开释把阿金管事放走了。
阿金在乡场上各处走动,今天场上苗族女人格外多。各处是年青的风仪,年青的声音,年青的气味,因此阿金更不能忘记那寡妇。乌婆族的女人是妖是神,比酒还使人沉醉,不承认是不行的。这管事,打量娶进门的女人,就正是乌婆族中身体顶壮肌肤顶白的一个女人!
别的许多大地方,有钱的人照例可以做许多事情,钱总有个花处。阿金是苗人,生长在苗地,他不明白这些城里人事情。他只按照一个平常人的希望,要得到一种机会,将自己的精力,用在一个妇人身上去。精致的物品只合那有钱的人享用,这话凡是世界上用货币的地方都通行。这妇人的聘礼值五头黄牛,凡出得起这个价的人都有作丈夫资格,所以阿金管事就很有理由的想娶这个妇人了。
妇人是新寡,出名的美。大致因为美,引起了许多人的不平,许多无从与这个妇人亲近的汉子中就有了只有男子才会有的谣言,地保既是阿金的老友,自然就觉到一分责任了。
地保劝阿金,不是为自己有侄女看上了阿金,也不是自己看上了那妇人,这意思是得到了阿金管事谅解的。既然谅解了老友,阿金当真是不方便在今天上媒人家了。
知道了阿金不久将为那美妇人的新夫的大有其人。这些人,同样的今天来到了黄牛寨场上会集,见了阿金就问,什么时候可吃酒。这正直乡下人,在心上好笑,说是快了吧,在一个月以内吧,答着这样话时的阿金管事是非常快乐的。因为照规矩一面说吃酒,一面就有送礼物道贺意思。如今是十 月,十月小阳春,山桃也开了花,正是各处吹唢呐接亲的好节季!
说起这妇人,阿金管事就仿佛捏到了妇人腿上的白肉,或贴着了妇人的脸,有说不出的兴奋。他的身虽在场坪里打转,他的心是在媒人那一边。人家那一边也正等待阿金一言为定。
虽然赌了小咒,说决定想一天再看,然而终归办不到,他到后又向做媒那家走去了。走到了街的一端狗肉摊前时,遇见了好心的地保,把手一摊,拦住了去路。
“阿金管事,这是你的事,我本来不必管。不过你答应了我想一天!”
原来地保等候在那里。阿金连话也不多听,就回头走了。
地保是候在那去媒人家的街口,预备拦阻阿金的。这关切真来得深厚。阿金知道这意思,只有赶快回头一个办法。
他回头时就绕了这场走,到卖牛羊处去,看别人做牛羊买卖。认得到阿金管事的,都来问他要不要牛羊。他只要人。
他预备是用值得五只黄牛的钱去换一个人。望到别人的牛羊全成了交易,心中难过,不知不觉又往媒人家路上走去。老远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