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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调布里奥妮是认得的。这种夜莺般纯洁的声音;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难缠的病人和泪水汪汪的学生的。需要多年的磨练才能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呢。塞西莉娅无疑已经成了病房护士了。
塞西莉娅站在一楼的平台上。就在她正要打开房门时;她望了布里奥妮一眼;这冷冷的眼神使她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未能缓和。从半开的浴室门中;飘来一阵湿湿的香气和空洞的滴水声;想必刚才塞西莉娅正准备洗澡。她把布里奥妮引进房内。最讲究整洁的病房护士在自己的房间都有另外一副景象;她们仿佛生活在人工养蚝场。看到塞西莉娅房间里一片零乱;她不会感到惊奇。她以前就是这样乱糟糟的。不过;这儿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塞西莉娅的生活简单而寂寞。一个不大的房间被分成了几个部分;窄窄的一溜用作厨房。隔壁也许是卧室。墙纸图案像是男孩睡衣上垂直的灰色条纹。这更给人一种被禁锢的感觉。油毡是楼下用剩的边角料;形状不规则;一些地方露出了灰色的地板。整个房间只有一个窗子;窗下面有一个带一只水龙头的水池和一个单炉煤气灶。靠墙有一张桌子;人很难挤过去。桌子上面铺着一块黄色条纹的桌布;桌布上面放着一瓶蓝色的花(也许是蓝铃花)和一个装得满满的烟灰缸。桌子上面还放着一叠书;书堆的最下面是《格雷解剖学》和《莎士比亚选集》。它们上面的几本书脊面薄薄的;作者名字都是镀了金银;不过全已褪色了。她看到是豪斯曼和克雷布的著作。书的上面放着两瓶啤酒。离窗户最远处的角落里有一扇通向卧室的门;门上钉着一幅北欧地图。
塞西莉娅从锅旁的一包烟中掏出一根烟。她突然想到她妹妹已不再是一个小丫头了;于是就给她一根。桌边有两张椅子;但是塞西莉娅并未邀请布里奥妮坐下。
背靠着水池;两个女人抽着烟;等待着对方开口。房东太太的出现所带来的影响正慢慢消散而去——至少在布里奥妮看来是如此。
塞西莉娅用平静而低沉的声调说道:“我拿到你的信后;就去见了律师。证据不够;除非有新的铁证。你就是回心转意了;还不够。罗拉会继续说她不知道的;我们惟一的希望在于老哈德曼;可是现在他已死了。”
“哈德曼?”他已死了;他与这事有关联——布里奥妮一脸困惑。她拼命回忆着。那天晚上他出去找双胞胎了吗?他看见什么了吗?法庭上说了些她所不知道的情况了吗?
“你难道不知道他死了吗?”
“不知道;可是……”
“简直难以置信。”
塞西莉娅尽力想保持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可是她的努力要前功尽弃了。一怒之下;她离开厨房;挤过桌子;走到房间的另一头;站在卧室的门旁。她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
“艾米莉给你带来了玉米和逃难者的消息;却没有告诉你他的死讯;这太奇怪了!哈德曼得了癌症。也许是害怕上帝的惩罚;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说了些对大家极其不利的话。”
“但是;塞……”
“不要这样叫我!”她打断了她;随即她更加温和地又重复了一遍:“请不要这样叫我。”她的手放在卧室的门把上;看来会面即将结束。她将要消失了。
她出奇冷静地向布里奥妮作了概述。
“我花了两个畿尼;要弄明白的就是这点。五年过去了;你倒是决定要吐露真相;但已无法上诉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布里奥妮想重拾哈德曼的话题;但塞西莉娅必须告诉她近来在她脑海里想了无数遍的事儿。
“这并不困难。如果说你那时是在撒谎;法庭干嘛现在就得相信你呢?目前又没有新的证据;而你是个不可信的目击者。”
布里奥妮把抽到一半的烟扔到水池里。她感觉到一阵恶心;于是从盆架上取下一个茶托当作烟灰缸。她姐姐指证她的罪;这听起来是如此地骇人;不过她的视角倒是如此不同寻常。她脆弱、愚蠢、迷惘、无常——她为此恨透了自己;但她从未认为自己是一个撒谎的人。对于塞西莉娅来说;这一定是多么奇怪;多么清楚啊。那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无可辩驳啊!可是;有一瞬间;她甚至想为自己辩解。她并不是故意误导;她并不是出于恶意才这样的呀!但又有谁信她呢?
她站在刚才塞西莉娅所站的地方;背对着水池;不敢注视姐姐的眼睛。“我的所作所为不可宽恕;我并不指望你宽恕我。”
“不要担心;”塞西莉娅安慰她说。随着她的希望飘渺而去;她不禁畏缩了。“不要担心;”塞西莉娅继续说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即使我不能去法庭;我也会把真相告诉每一个人的。”
她姐姐露出狂野的笑容;这时布里奥妮才明白;她对姐姐是多么地害怕。她怕姐姐生气;但更怕姐姐嘲笑她。这窄小的房间贴着条形的墙纸;隐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情感史。布里奥妮继续着对话。毕竟;她是有备而来的。
“我会去萨里;向艾米莉和老头儿说的;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们的。”
“没错;这话你在信里就已说过了。一晃五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没去呀?是什么阻挡了你?”
“我想先来看看你。”
塞西莉娅从卧室门口走到桌子边。她把烟头丢入一个矮瓶内。嘶的一声;一缕烟从玻璃瓶里升起。她姐姐的动作又一次让布里奥妮感到讨厌。她还以为瓶子是满满的呢。她寻思自己是不是早餐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塞西莉娅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为何没去;因为你的猜想和我一样。他们不想再听这事儿。不愉快都已经过去了。谢谢你。过去的已不能挽回了。为什么再旧事重提呢?你知道得很清楚;他们相信哈德曼说的话。”布里奥妮离开水槽;站在桌子的一头;直视姐姐。要看穿这美丽的面具可不容易啊。
她不慌不忙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很遗憾;他死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时;突然吱地一声;吓了她一大跳。卧室的门慢慢打开了;罗比站在他们面前。他穿着军裤和衬衫;军靴锃亮;他的背带松松地挂在腰间;没有刮胡子;头发也乱七八糟。他只凝视着塞西莉娅。塞西莉娅转身望着他;但她并未向他走去。刹那间;他们四目默默相视;这当儿;布里奥妮在姐姐的遮挡下;缩进军衣中。
他旁若无人似地轻轻对塞西莉娅说道:“我刚才听到了声响;我猜这与医院有关吧。”
“没事儿。”
他看了一下手表。“最好现在就走了。”
他穿过房间;正要走出门外到平台前;他朝布里奥妮微微点了点头;“请原谅。”他说道。
她们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一阵沉默中;塞西莉娅脱口说道;她那口气仿佛她与妹妹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他睡得很沉;我刚才不想吵醒他。”随后又加了一句;“我刚才想你们还是不碰面为好。”
布里奥妮的双膝已经开始颤抖了。她一只手支撑在桌子上;慢悠悠地离开了灶台;这样塞西莉娅就可以将水壶灌满。布里奥妮很想坐下来;但没有得到邀请;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且她也绝不会提这个请求。于是她靠墙壁站立;但又装作没有靠在墙上。她望着姐姐。使人惊奇的是;她看到罗比还活着的慰藉很快就被要面对他的恐慌所代替。刚才她已目睹他穿过房间。唉!还以为他已战死沙场;这一可能性看来太荒唐了。原来的猜测现在已无任何意义。她姐姐在小小的厨房里来回走着;她一直盯着她的后背看。布里奥妮想告诉她;罗比安全地回来了;这太好了。对她而言;这是何等的解脱。可是跟姐姐说这番话;听上去是多么地庸俗。况且;她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她害怕她姐姐;害怕她的嘲笑。
此时;布里奥妮不仅觉得恶心;而且浑身燥热。她把脸颊靠在墙上。这墙也是热热的;并不比她的脸阴凉。她多么想要喝一杯水啊;可她不想向她的姐姐提任何要求。塞西莉娅继续忙碌着;把牛奶和水掺在鸡蛋粉里;在桌上放了一罐果酱和三个盆子的杯子。这一切布里奥妮看在眼里;但这并没有给她任何安慰。这只增添了她不祥的预感。她得直面罗比了。难道塞西莉娅真的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坐在一起;有胃口吃炒蛋吗?或者说;她忙来忙去难道是在镇定自己吗?布里奥妮的双耳正留神于房间外楼台上的脚步声。她已经看到了挂在门后的斗篷。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用拉家常式的口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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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塞西莉娅;你现在是病房护士吗?”
“是的;我是病房护士。”
她一锤定音;一下子结束了这一话题。她们虽然从事共同的职业;但没能成为一条纽带。没有任何纽带可言。罗比回来之前;她们姐妹俩没有什么可说的。
最后;她终于听见浴室门锁打开的声音。他吹着口哨穿过楼台。布里奥妮从门口挪开;走到房间另一端的阴暗角落。但他一进来;她就进入了他的视野。他已半抬起右手;想要和她握手;他的左手正要去关上身后的房门。哪怕这是一个恍然大悟的动作;也是毫无戏剧性可言的。在他们四目相对之际;他的双手垂了下来。他继续注视着她;发出一声长叹。不管她多么心存惊悸;她觉得自己不能转移视线。她嗅到了他剃须皂淡淡的清香。眼前的他看起来比从前老多了;特别是眼睛周围更显岁痕。她不禁暗暗一怔。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吗?该不会也是战争惹的祸吧?
“啊;原来是你。”他终于开口了。他用脚把身后的门关上。塞西莉娅已经走到他的身旁。他凝望着她。
她一五一十地作了概述;可是即使心有所愿;她也无法承受她的讥讽。
“布里奥妮打算把真相告诉大家。不过她想先来见见我。”
他回头望着布里奥妮。“你想得到我会在这儿吗?”
听了这话;她的第一反应是千万别哭。在那一瞬间;没有比这令她更蒙耻的了。此刻的心情如何?是欣慰呢?还是羞愧?还是自怜?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