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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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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这儿……我们看得很清楚。”



 



波尔在她身边坐下来了。她听见了他的心脏正急促而有力地跳着。略略沉默一下之后,他说:



 



“您可相信我们已经是做过一次人的?”



 



她心里波动得太厉害了,不很懂得他问她的话,所以她低声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我从没有想象过这件事。”



 



他接着说:



 



“我,我是相信的……有时候……或者更不如说我是觉得的……因为人是由精神和躯壳两件东西构成的,这两件东西像是彼此毫不相关,不过无疑地只是同为某一本质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某一本质是它们的总和,所以退着某两件东西曾经第一次构成过某一个人,若是又作第二次综合的时候,那么从前那一个人是应当再度出现的。当然那不是同一个别的人,不过,倘若一方面,前后两个躯壳的本质相同,另一方面,前后住在它们内部去运用躯壳的心灵又相同,那么从前由这两件东西构成的那个人现在必然要重来的。既然这样,我呢,今天晚上,夫人,我知道自己从前确实在这个古堡里住过的,自己原是这个古堡的主子,自己在这里打过仗,自己保卫过它。我原认识它,它原是属于我的,这些事情我现在并不疑惑!同样,我也不疑惑当年我在古堡里爱过一个女性,她和您是相像的,她正和您一样名叫基督英!因此我很确信我现在仿佛还看见您在碉楼上面叫着我。请您思索罢,请您记忆从前的事罢!那后面有一个树林子一直通到一个很深的山谷里边。我们当年时常在那一带散步。夏天的晚上,您着的是轻飘飘的衣裙;我佩着好些在树底下玲玎地响着的沉重武器。



 



“您记不起了?那么请您思索罢,基督英!您的名字我熟识得如同那些从小就听见过的一样!将来不妨仔仔细细去瞧这座堡垒所有的一切石材,可以在那上面找得着我当年亲手刻出来那个人名!我向您肯定我认得出我的故宅,我的故乡,正和我从前第一次看见您就认出了您一样!”



 



他谈着,他怀着一种热烈的信心谈着,他由于和这妇人的接触,由于夜景,由于月色并且由于废墟,诗意地受到了陶醉。



 



他突然跪在基督英面前了,并且用一道发抖的声音说:



 



“请您让我仍旧崇拜您哟,既然我重新找着了您。到现在,我为了寻找您而花的工夫真是多么长久啊!”



 



她想站起来,走开去找她的父亲;但是她没有那种体力,她没有那种勇气了;一种火热的欲望制住了她,麻痹了她,使她再来静听他说,务使那些令人心醉的语句透入自己的心里。她觉得自已被人移入了一种冥想里,移入了那种始终希望的冥想里,那多么甜美,多么有诗意,满是月光和律诗的意境。



 



他握住她的两只手了,接着就吻着那些手指头儿一面吞吞吐吐地说:



 



“基督英……基督英……请您收着我……请您宰掉我……我爱您……基督英!……”



 



他觉得他正发抖,在她脚旁边颤动。现在他吻着她的膝头了,同时他胸部里仿佛正呜咽得哭不出来。她害怕他会变成了痴人,于是站起来预备逃走。但是他比她站起得更快一些,并且抱住了她一面向着她的嘴上扑过去。



 



这样一来,没有一声叫唤,没有动气,没有抵抗,如同他那种温存破坏了她的意志因而折断了她的腰杆儿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倒在草里了。后来他如同摘取一枚成熟了的果子那么容易地取得了她。



 



但是,刚好他一放松他的拥抱,她就张皇地站起来并且逃走了,如同一个新近落在水里的人一样,身上陡然发颤了和发冷了。他跨了几个大步就赶上了她,伸起一只手抱着她一面低声慢慢地向她说:“基督英,基督英!……留心您的父亲罢。”



 



她重新提步前进了,没有回答,没有回头,用一种坚定急骤的脚步笔直地向前走。他现在跟在她后面不敢说话了。



 



侯爷一下望见了他们就站起来,他说。



 



“快点走罢,我渐渐有点冷了。很美,这些东西,不过对于一个正受温泉治疗的人是不好的。”



 



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基督英立即在几秒钟之内,宽了衣裳并且钻到了床上把脑袋藏在被盖里,随后她哭了。她伏在枕头上长久地哭着,知觉迟钝,精神疲惫。她不再冥想了,她不痛苦,她不懊悔。她哭着,不冥想,不思虑,不知道是为着什么。她之哭是本能作用,正同一个人快活时候唱歌一般。随后,等到她的眼泪流完了,她由于尽力呜咽而疲惫不堪的时候,她懒洋洋地睡着了。



 



有人在她卧房里那张通到客厅的门上轻轻地扣着,她醒来了。天色是晴朗的,正报着九点钟。她叫着:“请进来!”后来她丈夫进来了,快乐的,活跃的,头上戴着一顶旅行用的鸭舌帽,身边夹着那只在旅行之中从不离身的银包。



 



他大声说:



 



“怎样,你还睡在这儿,亲爱的!而且叫醒你的还是我。我在这儿了,我没有通知大家就到了。我希望你身体好。巴黎现在的天气真好得了不得。”



 



后来,除去了帽子,他走过来预备吻她。



 



她向着墙躲开了,感到一种狂乱的害怕束缚了她,那个粉红皮肤和满意面孔的矮个儿正对她伸起了嘴唇,她因此发生了神经质的害怕。



 



随后,忽然一下,她闭着眼睛把额头向他送过去。他在那上边宁静地吻了一下并且问道:



 



“你可允许我到你的梳妆室里擦一次脸?由于他们本没有等着我回来,所以我的屋子全没有拾掇。”



 



她含糊地说:



 



“当然可以。”



 



于是他拉开床尾那一头的一张门就进去了。



 



她听见他的——的动作,弄得水响和吹着口哨的声音;随后他嚷着:



 



“这儿有什么新闻?我呢,真有一些好极了的消息。泉水的化验肯定了好些意料不到的结果。我们将来至少能够比卢雅的温泉多医三种病。这是再好没有的哟!”



 



她呼吸不畅地在床上坐起来了,这种预料不着的归来像是一阵悲伤打击着她,又像是一种良心上的责备束缚着她,因此她的头脑错乱了。他满意地走出来,在他的四周散出一阵马鞭草的芬芳气味。于是他在床尾那一头亲亲热热地坐下来了,接着就问:



 



“那个风瘫了的人!他的情形怎样?是不是他开始可以走了?靠着我们在泉水里找到的那些东西,若是医不好他的病,那是不可能的!”



 



这事情,她忘了好几天了,支吾地说:



 



“不过……我……我相信他开始好一些了……并且我这一星期里没有看见过他……我……我有一点点不舒服……”



 



他用关心的态度望着她,接着又说:



 



“是真的,你脸色有点点发白……这和你配得很好,并且,……你这样是很教人爱的,完全很教人爱的……”



 



他靠近了一些,后来向着她俯下来,预备伸一只手到被盖里去抱她。



 



但是她向后做出了一个那样恐慌的动作,使得他伸着手并且伸着嘴发呆好半天。后来才问:



 



“你有些怎样?可是不能够再触你一下?我向你保证并不想伤害你……”



 



于是他又靠近了一些,姿态急促,眼光像是被一个陡起的欲望逼得出火了。



 



这样一来,她支吾地说:



 



“不成……随我罢……随我罢……因为……因为……我相信……我相信我怀妊了!……”



 



她由于烦恼弄得神经恍惚,所以不假思索地说了这样的话,目的就是要避免他的接触,正如同她将要说“我害了麻疯或者鼠疫”是一样的。



 



一阵深刻的快乐感动了昂台尔马,他的脸色也发白了;后来他只低声慢慢地说:“已经怀妊了!”他现在很想用满意而且感恩的父亲的样子,长久地,从容地,温存地拥抱她。



 



随后他心上起了一阵不安定的念头:



 



“这是可能的吗?……怎佯?……你相信?……这么早?”



 



她回答道:



 



“对呀……这是可能的!……”



 



于是他在屋子里跳起来,并且擦着双手嚷道:



 



“了不得,了不得,多么好的日子!”



 



又有人扣门了。昂台尔马开了门,一个女佣人向他说:



 



“拉多恩医生来了,他想和先生立刻谈几句话。”



 



“好。请他到我们的客厅坐,我就来。”



 



他回到了隔壁那一间。医生立刻进来了。他摆出一副庄重的脸子,一种有规矩的和冷静的姿态。银行家有点吃惊了。医生向他欠一欠身子,握了握他向他伸出的那只手,坐下了,用一个在决斗事件中间传递意见的公证人姿态来说明自己的来意:



 



“亲爱的先生,我遇着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为了向您说明我的做人态度,我应当先向您报告清楚。从前您赏光找我来诊察尊夫人的时候,我立时就跑着过来了。然而,仿佛在我来的几分钟以前,我那位同业,浴室的医务视察无疑地格外引起了昂台尔马夫人的信任,所以通过洛佛内尔侯爷的注意他先受了邀请到过这儿。结果,我是第二个到这儿的,因此我像是用诡计从盘恩非先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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