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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匆匆忙忙喝完了托盘上的茶。然后,埃戛给堂迪奥古和谢格拉写了便条, 他们都是阿丰苏的老朋友。钟敲两点时,人们抬来了棺木,准备将遗体入殓。但是 ,卡洛斯不允许外人碰他爷爷的身子。他和埃戛,再加上巴蒂士塔做帮手——他们 以尽孝的心情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鼓起勇气给老人擦身、穿衣,然后再把他放入 铺着浅色锦缎的大像木棺材内,卡洛斯还在里面放了一尊他祖母鲁娜的肖像。下午 ,在赶回来“看主人最后一眼”的威拉萨的帮助下,他们把老人抬到楼下书房里。 埃戛不想对书房作改动或是布置,因为书房深红色的锦缎、雕花的书架、以及散在 硬木书桌上的书籍,都使书房保持着那种安静、肃穆的气氛。只是为了放置灵柩, 把两张大桌子拼了起来,并且铺上了一块绣有金色纹微的黑丝绒。上面是一幅鲁本 斯画的基督,他张着双臂,立于血红的太阳之上。四周是十二个点燃的银烛台。在 灵柩的头部,交叉放着温室里的棕榈叶,中间点缀着茶花枝。埃戛还在两个青铜香 炉里燃起些许香料。
晚上,来的第一位老朋友是堂迪奥古。他神态庄重,穿着礼服。由于在棺木前 感到害怕,他就靠在埃戛身上,低声说:“他还比我小七个月呢!”
侯爵晚到了一会儿;他裹着披风,带来了一个大花篮。克拉夫特和格鲁热斯没 得到消息。他们走到朗柏?桑托斯街时遇到了一起——他们第一次吃惊地看到葵花 大院的大门紧闭着。最后一个来的是谢格拉,他白天呆在乡间别墅了。在拥抱过卡 洛斯之后,他同克拉夫特拥抱。他一时头都昏了,红肿的双眼挂着泪花。他结结巴 巴地说:“我多年的伙伴走了,我也晚不了多久啦!。。”夜晚,悲痛的守灵开始了 。万籁俱寂,时光过得十分缓慢。在这庄严的丧礼仪式上,十二支点燃着的蜡烛, 火焰蹿得老高,朋友们坐在一张张紧挨着的椅子上,时而压低嗓子细语几句。渐渐 地,热气、燃着香料的香味、鲜花散出的清香都融到一起,迫使巴蒂士塔把靠阳台 的一扇窗户打开。天空中星罗棋布。一阵微风拂过,把花园里的树枝吹得沙沙作响 。
时间很晚了,双臂交叉着在一张安乐椅上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的谢格拉,感到 头晕。埃戛把他扶到餐厅,倒了一杯白兰地,使他恢复平静。餐厅里还备了一桌冷 食夜宵,还有葡萄酒和甜食。克拉夫特同塔维拉也走了过来。他是在《晚报》编辑 部知道这个不幸消息的,简直没吃晚饭就跑来了。
在喝过一点法国波尔多葡萄酒,吃了一根香肠之后,谢格拉恢复了过来。他回 忆起往日阿丰苏和他年轻时代的欢乐岁月。但是一看见卡洛斯走过来,他顿时住了 口。卡洛斯面色苍白,象个梦游者,迈着缓缓的步子,他结结巴巴地说:“请用点 儿东西吧,请用点儿东西。。”他在一只盘子里拨弄了一下,然后围着桌子转了一圈 就又出去了。他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前厅,厅里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一个瘦弱的黑 色身影出现在台阶上,用两只胳膊抱住了卡洛斯。是阿连卡。
“这里欢乐的日子,我从不来;现在,在这悲伤的时刻,我来了!”
诗人踮着脚,从走廊里穿过,就象走在一座庙宇的侧廊里。
这时,卡洛斯在前厅又走了几步。一只无靠背的长沙发前,放着一只装有花环 的大篮子,上面还附有一封信。他认出了是玛丽娅的字。他没去碰它,又回到了书 房。阿连卡站在灵柩前,一只手靠在埃戛肩上轻声他说:“一位英勇的人物离去了 !”
蜡烛渐渐燃尽了。屋内倦意袭人。巴蒂士塔在台球室上咖啡。阿连卡在室内被 格鲁热斯、塔维拉和威拉萨围祝他刚接过杯子就谈起了往事,说到亚罗友斯区那光 辉的年代,说起当时的烈性青年:“孩子们,你们看吧,再也找不到象马亚一家这 样勇敢、宽厚、强悍的人了!。。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好象一切都渐渐走向衰亡 !。。光辉的年代消失了,激情消失了。。阿丰苏?达?马亚离去了!我好象看见他在奔 菲卡那栋大厦的窗口,系着他那条丝质大领带,一副往昔葡萄牙人的高贵神态。。他 去了!我可怜的彼得罗也去了。。确实,一想起这些,我心情十分沉重!”
他两眼模糊了,又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埃戛喝了一口咖啡,就回到书房。房内飘散着香气,笼罩着一种教堂里凄切的 气氛。堂迪奥古躺在沙发上发出鼾声。对面的谢格拉也睡着了,身子伏在交叉着的 双臂上,满脸通红。埃戛轻轻地叫醒他们。两位老朋友拥抱过卡洛斯之后,点起了 雪茄,乘坐着同一辆马车走了。其他的人也一一同卡洛斯拥抱,然后穿起外衣。最 后走的是阿连卡,他在庭院里亲吻过埃戛,依然激动地感叹着逝去的岁月,感叹着 已经作古的伙伴:“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你们,年轻人,新的一代。别把我抛 下!不然,唉!当我想拜访谁的话,就只有去坟场了。再见了,别着了凉!”
葬礼在次日一点举行。埃戛、候爵、克拉夫特、谢格拉把灵柩抬到门口,后面 跟着的是一些朋友,其中引人注目的是勾瓦林纽伯爵,他郑重地佩上了十字勋章。 斯坦因布罗肯伯爵带着他的秘书,手里提着一只紫罗兰花圈。在窄小的街道上,马 车排成了长长的车队,延伸到坡上,一直伸展到了其他的街道和小巷里。这个住宅 区所有的窗口都拥满了人;警察对着马车夫们大声吼着。终于,非常简朴的灵车滚 动了,后面跟着的是两辆马亚家的空车,车上装有披上长长绢纱的车灯。随后驶来 的是一辆辆租来供客人用的马车,坐在车里的客人个个礼服整齐,他们迎着雾濛濛 的寒气打开了车窗玻璃。达尔盖和瓦加斯同乘一辆马车。勾瓦林纽的仆从骑着小白 马小跑而过。
面对着空荡荡的街道,葵花大院的大门为了这桩重要的丧事最后关闭了。
埃戛从墓地回来时看见卡洛斯正在房内撕着一张张的纸,巴蒂士塔跪在地毯上 忙着关上一只皮革旅行箱。埃戛搓着双手走进来,脸色苍白,冷得直抖。卡洛斯这 时关上了装满信件的抽屉,建议埃戛到客厅去,那儿有炉火。
他们一进客厅,卡洛斯就拉上了帘子,眼睛望着埃戛说:“你不反对去找她谈 谈吗?”
“不反对。怎么?。。向她说些什么?”
“所有的情况。”
埃戛把安乐椅转过来拉到炉边,把炉火拨得更旺。卡洛斯在一旁盯住炉火,慢 慢地继续说:“此外,我希望她离开,马上到巴黎去。。呆在里斯本是荒唐的。。在未 弄清属于她的财产数目之前,一定会给她月钱,一份宽裕的月钱。。威拉萨一会儿就 来谈细节问题。。不管怎样,为了让她离开,明天你给她送去五百英镑。”
埃戛悄没声地说:“为这种钱的问题,也许最好是威拉萨去。。”“不,看在上帝面上!为什么要 让这位可怜的人在威拉萨面前脸红呢?”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盯着那跳动的火焰。
“使你为难了,是吗,我亲爱的埃戛?”
“不。。我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了。只要闭上双眼,再经历一次这不幸的时刻,然 后就要休息了。你何时从圣奥拉维亚回来?”
卡洛斯说不知道。他希望埃戛结束了这桩去圣弗朗西斯科街的使命之后,到圣 奥拉维亚去和他一同休息几天。然后,得把爷爷的遗体运到那儿去。。“办完这件事 ,我就旅行去。。去美洲,去日本。我要做这件愚蠢然而总是很有益的事。这就叫去 ‘散散心’。。”他耸耸肩膀,慢步走到窗前,窗户上有一片苍白的阳光在明亮的下 午渐渐退去。随后,他把身子转向又在拨弄炉火的埃戛,说:“我,当然,不敢要 求你一定也去,埃戛。。我希望如此,但不敢强求!”
埃戛慢慢放下火钳,站起身来抱住卡洛斯,激动地说:“你就说嘛。见鬼了。。 为什么不敢?”
“那你就来吧!”
卡洛斯的心被这话深深地感动了。他抱住埃戛,脸上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于是埃戛想了片刻。在去圣奥拉维亚之前,要回塞洛利库老家一趟去“朝圣” 。到东方去开销会很大,所以,要赶紧从母亲手里挤点儿钱。。由于卡洛斯声称带的 钱会“足够让两个人舒舒服服过活”,埃戛非常认真地说:“不,不!我母亲也很 富有。到美洲、日本旅行是受教育。妈妈有义务完成对我的教育。我可以接受的是 你的一只皮箱。”
这天晚上,卡洛斯和埃戛在威拉萨陪同下来到圣亚波罗尼亚车站时,火车正要 开出。卡洛斯差点儿来不及跳上他预定的包厢。围着旅行披风的巴蒂士塔,被路警 推着才拼命爬上了另一节车厢,挤在这节车厢里的人发出一片抗议声。火车立刻就 开了。卡洛斯倚在车门旁,对埃戛嚷着:“明天发个电报来说说情况!”
埃戛由威拉萨陪伴着回到葵花大院,威拉萨是去那儿收拾和封存阿丰苏?达?马 亚的信件的;这时,埃戛对他说起了次日清晨要交给玛丽娅?爱杜亚达五百英镑的 事。威拉萨确实得到了卡洛斯这样的指示。不过,朋友之间坦率地说吧,这么短的 旅程,这笔钱数目不是太大了吗?不仅如此,卡洛斯还说过,每月要给这位女士四 千法郎,也就是一百六十英镑!你不觉得过分了吗?给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 。。埃戛提醒说,这位普通的女人有合法权利得到更多的钱。。“是的,是的,”总管 支支吾吾地说。“但是这个合法性还得研究研究。咱们不谈这件事了。我不喜欢谈 这事!。。”接着,由于埃戛提到了阿丰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