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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之秋-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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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堆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在房间里搜寻着,把搜索出来的一切物品,以最简便的方式或者就地毁坏,或者丢到人眼不及的旮旯里。

他进到会客间。墙上那幅旧式结婚照上,憨笑的岳鹏程好像在嘲弄他。他搬过一把椅子把结婚照撤下,一扬手就要向地板上丢去。然而,那扬起的手突然僵住了。

那幅旧式结婚照在羸官面前微微颤抖着:那憨笑,那短刷子辫,那满身的泥土腥气……一束神奇的电流从羸官心头掠过,两行水晶般的泪珠,缓缓地出现在面颊上了。结婚照落到了地板上,羸官的泪滴也随之在地板上成串坠落。……爸爸,那是羸官的爸爸呀!家,那是养育羸官长大成人的家呀!……仿佛过了很久,羸官被一串开门入室的响声惊醒了。他连忙爬起来,淑贞已经站在面前了。

四目相视。那是母亲的目光和儿子的目光,是探询和回答、抚慰和劝导、理解和慈爱的目光。用不着一句话一个字,淑贞与羸官的心便彻底沟通了。

“妈……”带着颤音的轻轻一唤。接着的,是与孩提时代几乎无二的一个动作——羸官扑到淑贞面前了。

淑贞身心一阵颤抖。她热泪盈眶,缓缓地抚摸着儿子坚实宽厚的肩膀。儿子已经高出自己一头了,可依然还是那个挚爱着母亲的儿子!

但仅仅一会儿,淑贞便一抹面颊,把羸官推开了:“羸官,你快歇着去。”

淑贞麻利地把结婚照收起,放到电视橱后的墙角,又拿过笤帚,扫起破碎的玻璃片。同时似责备似掩饰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毛毛躁躁!”

好象是为了弥补过夫,羸官赶忙把扫起的玻璃碎片送到屋外。

“你从哪儿回来的?小玉怎么没一块来?后天是她长尾巴,可别忘了让她回来过。”淑贞说。蓬城习俗,过生日又称长尾巴,不仅要喝长尾巴面,还要用面捏成鸡狗猪兔等生肖物,蒸熟吃下。长尾巴的日子,对于尚未成家立业的孩子们,一向是有着非同寻常意义的。

母亲形容憔悴,有谁知道她忍受了多少煎熬啊!然而……羸官觉得咽喉一阵堵塞。方才发誓赌咒要劝母亲离婚弃家的念头和决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羸官和小玉两天前就合好了。那天羸官重新跨进那座旧屋院时,小玉正在煎药。

听到羸官故意递过的咳嗽,她迎过的是一把冰冷的雪雨:“你来干什么?”

“小玉,……怎么家门都不让我进啦?”

“就是!就是不让坏小子进!”小玉一手隔着门框,两片红而簿的嘴唇好看地绷紧着。

“这么说我成坏小子啦?小玉,你听我说……”

“你还是说你这大经理登门有什么公事吧!”

“……报喜”

“少耍贫嘴!”

“不信?按照你的建议,‘二龙戏珠’很快就要上马啦!”

“上马管我什么事儿?”

“没有你还不知拖到猴年马年哪。胜利他们说了,等开工那天,要把你当做第一功臣供到城隍庙里,给你烧香磕头呢!”

两天没到河那边去,小玉盼的就是这个“坏小子”的到来。她不去找他,怕的是会助长他的“坏气”;更重要的是要考验考验这个“坏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坏小子”两天按兵不动,把她那颗柔嫩的心如同放进油锅里。羸官的几声咳嗽和似真似哄的话,带给她的是多大的喜悦和欣慰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难道非要羸官认罪讨饶不成?那样的羸官小玉才恶心呢!

“听小玉说,你又兴隆着要建水泥厂。那贷款的事儿有门了吗?”淑贞转了话题。

“我跟县里和农行一说,人家乐得蹦高。市里也开了口,只等批文下来啦。”

讲起二龙戏珠,羸官立时神采焕然,把方才的种种心绪都丢到一边去了。

“怎么听说今年银行紧缩,贷款也很有限——哎,你坐着,妈给你做饭去。

“我刚吃了饭回来。

“小孩子丫丫,过个门槛就是两碗。我做晚饭。”

“那,你歇着,我去做。”

“你还想把我的锅底烧炸啦?做饭,等着饭做你吧!”

淑贞翻起的是多少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次淑贞去姑妈家伺候病人,家里只剩下九岁的羸官和岳鹏程两人。岳鹏程爹妈一起当,忙得不亦乐乎。一次饭没做完有人找,便吩咐羸官烧火,自己甩手走了。偏巧锅底忘了添水,岳鹏程回来一看,锅底被烧裂了几道大口子,饭几乎没有掉进火里。淑贞回来后父子俩抢着告状,惹得淑贞笑也不是恨也不是。淑贞无意中提起这件事,数落中透出了几多亲情温热。

淑贞朝身上系着围裙,又吩咐说:“羸官,给妈择菜!”

这似乎已经是一个历史镜头了:淑贞刷铝合面,羸官蹲在一边,笨拙而仔细地择着韭菜。世间一切的一切,一霎间都变得那么融洽、欢乐和甜蜜了。

“贷款再紧缩、再少,还缺得了我的?”羸官边择韭菜边回答着方才淑贞的问题,“我这是重点。再说有小桑园上千万资产作保,对头一年保准本利还清!”

“好!天底下就我儿子能!”

淑贞乐着,羸官也乐着。

恺撒一直站在院门那边偷听着屋里的谈话。它龇着牙,不时颠颠踬踬,似乎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个院落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明白那位视它如同心上人的主人,竟然撇下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 



第十五章

小说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驰驱,小皇冠驶上通往月牙岛腹地的土公路时,太阳尚未走完每日的一半路程。

月牙岛名之“月牙”,实则更象一只戏游于碧波之中的蝌蚪:长长的、略显弯曲的尾巴,从陆地伸延开去,把硕大而又乖巧的脑袋,探进波涛连天的海面。蝌蚪呈倾伏状,岛的一侧相应出现了一片月牙似的海湾。这也许便是岛名的由来了。

海洋如同一个神奇的净化体,尘世间一切喧嚣和浮华,一经触及它的羽翼便只能安分下来,或者销声匿迹,或者全然改变成另外一副模样。阳光和风也不例外。

从陆地登上小岛,秋日的炎热和沉闷顷刻消失,岳鹏程、齐修良等人觉出的只有一阵阵爽心舒肺的快意。

小皇冠停在一片开阔地上,岳鹏程带着齐修良等人,沿着海边漫步前行。

岛上面积原本不大,一边又是一脊隆起的丘岭和悬崖,岛上的人和各种建筑物,便自然而然集中到背山面海的一片地场中了。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带着历史的陈迹:废弃的、被海浪冲得七零八落的码头,生了一层厚厚铁锈的油罐,落满风雨印记的办公楼和宿舍,还有即将被废弃的、萎缩在山脊脚下的一座小小的电子管厂。岳鹏程当兵时来过这儿。那时岛上住着一个连队,每日里热火朝天,龙腾虎跃。一个月前决定投标,岳鹏程来岛上考察时,发过好一通感慨。这时他一边走着,一边犹自发着愤慨:“你们看看啊!这帮吃皇粮的,把个码头糟踏成个么奶奶样儿!”

“油罐不用,砸了卖破烂不是钱?妈拉个巴子,就这么竖这儿晒了十好几年!”

“你说那些局长、书记都是怎么当的?我要是有权,非让那些小子们……”

岳鹏程的愤怒和感慨从来都是有感即发,毫无遮拦。齐修良等人早已习惯了,只是不时应着,间或附和着补充上几句。

一行人沿着海边兜过一圈,又到等待招标承包的电子管厂车间转了转,这才朝半山腰的厂部办公室走去。

厂部办公室里,此刻正酝酿着对付岳鹏程投标的方略。

“……对方几次想摸我们的底,我们都按局长的意见挡回去了。”电子管厂书记汇报说。

不过五十五、六岁,却长着一头稀疏白发的董局长点着头。作为月牙岛的上级主管首脑,他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要改变电子行业目前所处的困难境地。月牙岛远离市区,除了对外招标承包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

“岳鹏程是个奸滑之徒,不能让他轻易得手。不过也要注意,千万不要让他溜了。”他作过指示,又问:“根据你们的摸底测算,标底最高可能定到多少?”

“我们跑了不下十几个地方,最高的一年讲过八万,最少的两万也不肯干。”

戴着高度近视镜的厂长回答。

“这样说吧,按你们的想法,标底定到多少合适?”

“十万,再高恐怕就……”

“你哪?”

“我也是这个意见。不过,必要时恐怕还得降低。”

“也好,就按你们的意见定在十万。”董局长思忖片刻做着决断,“不过,这不是最高标底而是最低标底,正式谈的时候要加倍。

决策刚刚做出。岳鹏程便出现在门口。三位决策者都不觉为之一愣。

“欢迎欢迎!”参观过大桑园,与岳鹏程有过一面之交的眼镜厂长,上前向董局长作着介绍。

董局长热情而又颇有身份地与岳鹏程寒暄了几句,说:“岳鹏程同志的大名我是早就听说了的。与你岳鹏程同志打交道,我也是第一个投了赞成票的,怎么样岳鹏程同志,刚才你这一番私访,有何评论哪?”

“局长说到哪儿去了。我是到长山有事,顺路到岛上看看的。”岳鹏程笑着,话题一转,道:“哎,刚才我到车间,好象已经停工不少天了吧?”

“这是哪儿的话!今天是我们厂休。”

“不瞒岳书记说,这一段我们一直搞突击,几个星期都没有休息了。”

两位厂头连忙遮掩。

岳鹏程恬然一笑,低头呷起茶水。

董局长看出岳鹏程心下有底,连忙转了话题:“岳鹏程同志对我们这个地方,印象如何呀?”

岳鹏程:“地方自然是好地方,只是不知道局长准备怎么个承包法?”

“这好说,一标定盘,一包到底!”

“这一包到底是指经营呢,还是全权?”见对方莫测高深,又道,“坦率地说,如果是单纯搞点经营,我岳鹏程没有那个兴趣。”

董局长:“一包到底,自然是全权咯!”

“时间呢?是只准备让我干个一年两年,还是……”

“一定十年不变!十年之后,还可以续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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