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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介亭杂文附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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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私忿,而杀害外侨,这比较杀害自国人民,罪加一等。因为被杀害的虽然是绝少数人,但会引起别国的误会,加重本国外交上的困难;甚至发生意外的纠纷,把整个民族复兴运动的步骤乱了。 

这种少数人无意识的轨外行动,实是国法的罪人,民族的败类。我们当引为大戒。要知道这种举动,和战士在战争时的杀敌致果,功罪是绝对相反的。 

小朋友们!试想我们住在国外的侨民,倘使被别国人非法杀害,虽然我们没有兵舰派去登陆保侨,小题大做:我们政府不会提出严厉的要求,得不到丝毫公道的保障;但总禁不住我们同情的愤慨。 

我们希望别国人民敬视我们的华侨,我们也当敬视任何的外侨;使伤害外侨的非法行为以后不再发生。这才是大国民的风度。 

这“大国民的风度”非常之好,虽然那“总禁不住”“同情的愤慨”,还嫌过激一点,但就大体而言,是极有益于敦睦邦交的。不过我们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却还“希望”我们对于自己,也有这“大国民的风度”,不要把自国的人民的生命价值,估计得只值外侨的一半,以至于“罪加一等”。主杀奴无罪,奴杀主重办的刑律,自从民国以来(呜呼,二十五年了!)不是早经废止了么? 

真的要“救救孩子”。这“于我们民族前途的关系是极大的”! 

而这也是关于我们的子孙。大朋友,我们既然生着人头,努力来讲人话罢! 

九月二十七日。 

cc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日《中流》半月刊第一卷第四期,改题为《“立此存照”(五)》。 

按原来的《“立此存照”(五)》,是关于张资平的那条,因作者看到《申报·儿童增刊》一篇文章,竟主张中国人杀外国人应加倍治罪,不胜愤慨,就写了这条补白寄去。《中流》编者把这一条改为《“立此存照”(五)》,在该刊第四期发表,原来的第五条改为第七条,移在该刊第五期发表,因发表时係用手稿影印,所以号码没有改。收入本书时,编者许广平按写作时间先后将这一条改为第七条。参看作者一九三六年九月二十八日致黎烈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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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小集

^生。网!
一 

A:你们大家来品评一下罢,B竟蛮不讲理的把我的大衫剥去了! 

B:因为A还是不穿大衫好看。我剥它掉,是提拔他;要不然,我还不屑剥呢。 

A:不过我自己却以为还是穿着好……:现在东北四省失掉了,你漫不管,只嚷你自己的大衫,你这利己主义者,你这猪猡! 

太太:他竟毫不知道B先生是合作的好伴侣,这昏蛋!二 

用笔和舌,将沦为异族的奴隶之苦告诉大家,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十分小心,不可使大家得着这样的结论:“那么,到底还不如我们似的做自己人的奴隶好。” 

三 

“联合战线”〔2〕之说一出,先前投敌的一批“革命作家”,就以“联合”的先觉者自居,渐渐出现了。纳款,通敌的鬼蜮行为,一到现在,就好像都是“前进”的光明事业。四 

这是明亡后的事情。 

凡活着的,有些出于心服,多数是被压服的。但活得最舒服横恣的是汉奸;而活得最清高,被人尊敬的,是痛骂汉奸的逸民。后来自己寿终林下,儿子已不妨应试去了,而且各有一个好父亲。至于默默抗战的烈士,却很少能有一个遗孤。 

我希望目前的文艺家,并没有古之逸民气。 

五 

A:B,我们当你是一个可靠的好人,所以几种关于革命的事情,都没有瞒了你。你怎么竟向敌人告密去了? 

B:岂有此理!怎么是告密!我说出来,是因为他们问了我呀。 

A:你不能推说不知道吗? 

B:什么话!我一生没有说过谎,我不是这种靠不住的人! 

六 

A:阿呀,B先生,三年不见了!你对我一定失望了罢?…… 

B:没有的事……为什么? 

A:我那时对你说过,要到西湖上去做二万行的长诗,直到现在,一个字也没有,哈哈哈! 

B:哦,……我可并没有失望。 

A:您的“世故”可是进步了,谁都知道您记性好,“责人严”,不会这么随随便便的,您现在也学会了说谎。B:我可并没有说谎。 

A:那么,您真的对我没有失望吗? 

B:唔,无所谓失不失望,因为我根本没有相信过你。七 

庄生以为“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伟食”〔3〕,死后的身体,大可随便处置,因为横竖结果都一样。 

我却没有这么旷达。假使我的血肉该喂动物,我情愿喂狮虎鹰隼,却一点也不给癞皮狗们吃。 

养肥了狮虎鹰隼,它们在天空,岩角,大漠,丛莽里是伟美的壮观,捕来放在动物园里,打死制成标本,也令人看了神旺,消去鄙吝的心。 

但养胖一群癞皮狗,只会乱钻,乱叫,可多么讨厌!八 

琪罗〔4〕编辑圣·蒲孚〔5〕的遗稿,名其一部为《我的毒》(ePoion);我从日译本上,看见了这样的一条:“明言着轻蔑什么人,并不是十足的轻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我在这里说,也是多余的。” 

诚然,“无毒不丈夫”,形诸笔墨,却还不过是小毒。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九 

作为缺点较多的人物的模特儿,被写入一部小说里,这人总以为是晦气的。 

殊不知这并非大晦气,因为世间实在还有写不进小说里去的人。倘写进去,而又逼真,这小说便被毁坏。 

譬如画家,他画蛇,画鳄鱼,画龟,画果子壳,画字纸篓,画垃圾堆,但没有谁画毛毛虫,画癞头疮,画鼻涕,画大便,就是一样的道理。 

有人一知道我是写小说的,便回避我,我常想这样的劝止他,但可惜我的毒还不到这程度。 

cc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十月《作家》月刊第二卷第一期。 

〔2〕“联合战线”指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3〕“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伟食”语见《庄子·列御寇》。〔4〕琪罗(VGiraud,1868—1953)法国文艺批评家,著有《泰纳评传》等。 

〔5〕圣·蒲孚(Aainte-Beuve,1804—1869)通译圣佩韦,法国文艺批评家。著有《文学家画像》、《月曜日讲话》等。 





答托洛斯基派的信

...
一来信 

鲁迅先生: 

一九二七年革命失败后,中国康缪尼斯脱〔2〕不采取退兵政策以预备再起,而乃转向军事投机。他们放弃了城市工作,命令党员在革命退潮后到处暴动,想在农民基础上制造Red以打平天下。七八年来,几十万勇敢有为的青年,被这种政策所牺牲掉,使现在民族运动高涨之时,城市民众失掉革命的领袖,并把下次革命推远到难期的将来。 

现在Red打天下的运动失败了。中国康缪尼斯脱又盲目地接受了莫斯科官僚的命令,转向所谓“新政策”。他们一反过去的行为,放弃阶级的立场,改换面目,发宣言,派代表交涉,要求与官僚,政客,军阀,甚而与民众的刽子手“联合战线”。藏匿了自己的旗帜,模糊了民众的认识,使民众认为官僚,政客,刽子手,都是民族革命者,都能抗日,其结果必然是把革命民众送交刽子手们,使再遭一次屠杀。史太林党的这种无耻背叛行为,使中国革命者都感到羞耻。 

现在上海的一般自由资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上层分子无不欢迎史太林党的这“新政策”。这是无足怪的。莫斯科的传统威信,中国Red的流血史迹与现存力量——还有比这更值得利用的东西吗?可是史太林党的“新政策”越受欢迎,中国革命便越遭毒害。 

我们这个团体,自一九三○年后,在百般困苦的环境中,为我们的主张作不懈的斗争。大革命失败后我们即反对史太林派的盲动政策,而提出“革命的民主斗争”的道路。我们认为大革命既然失败了,一切只有再从头做起。我们不断地团结革命干部,研究革命理论,接受失败的教训,教育革命工人,期望在这反革命的艰苦时期,为下次革命打下坚固的基础。几年来的各种事变证明我们的政治路线与工作方法是正确的。我们反对史太林党的机会主义,盲动主义的政策与官僚党制,现在我们又坚决打击这叛背的“新政策”。但恰因为此,我们现在受到各投机分子与党官僚们的嫉视。这是幸呢,还是不幸? 

先生的学识文章与品格,是我十余年来所景仰的,在许多有思想的人都沉溺到个人主义的坑中时,先生独能本自己的见解奋斗不息!我们的政治意见,如能得到先生的批评,私心将引为光荣。现在送上近期刊物数份,敬乞收阅。如蒙赐复,请留存×处,三日之内当来领取。顺颂健康!陈××六月三日。 

二回信 

陈先生: 

先生的来信及惠寄的《斗争》《火花》等刊物,我都收到了。 

总括先生来信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是骂史太林先生们是官僚,再一是斥毛泽东先生们的“各派联合一致抗日”的主张为出卖革命。 

这很使我“糊涂”起来了,因为史太林先生们的苏维埃俄罗斯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在世界上的任何方面的成功,不就说明了托洛斯基〔3〕先生的被逐,飘泊,潦倒,以致“不得不”用敌人金钱的晚景的可怜么?现在的流浪,当与革命前西伯利亚的当年风味不同,因为那时怕连送一片面包的人也没有;但心境又当不同,这却因了现在苏联的成功。事实胜于雄辩,竟不料现在就来了如此无情面的讽刺的。其次,你们的“理论”确比毛泽东先生们高超得多,岂但得多,简直一是在天上,一是在地下。但高超固然是可敬佩的,无奈这高超又恰恰为日本侵略者所欢迎,则这高超仍不免要从天上掉下来,掉到地上最不干净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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