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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会给你许许多多的爱。”他说道,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那是耻辱的眼泪。
她挣脱开了,跳上车厢的踏板。突然,她朝他俯下身子,伸出手来:
“永别了……您走吧……您快走吧!……别为我惋惜。我不值得您留恋的……”
火车徐徐驶离车站……
12
玛丽离开后,让…卢克绝望地开始政治上的运筹。运筹对他的生涯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就像猎人要了解自己的猎物的出没习惯和狡猾一样。但这种运筹再也不能带给他任何幸福,连他经常体会到的那种强烈的自豪感都没有了。他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诚然,没有什么比得上一个人壮志凌云,却感觉到时间停滞不前,且不能把别人从他们占据的位置上撵走更可怕的了。但没有什么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几乎收获不到幸福更辛酸的了。只剩下一个可能的安慰了: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幸福。可他想念玛丽,想她的身子,想她那迟缓的忧郁的微笑,她就是带着这样的微笑接受他的亲吻的,然后他觉得幸福就在那里,或者至少有一种宁静的感觉,一种酣畅甜蜜的心灵的憩息,这也正是他所失去的。
他还在拼死抵抗,他心想,屈服于爱情对男人来说是不值得的,但是他不能同自己生命的这个部分作斗争,他的这部分生命渴望柔情,这种柔情在他身上复苏,需要养料,但他惊恐地感觉到这一次自己沦落为它的猎物。恋爱……爱情……这些字眼本身就让他无地自容。他的精神,他的个性,他身上的最热烈最坚强的东西,只想了解,只迷恋生活刚强有力的那一面,只迷恋政治、成功和运筹,但他的内心却只有一个愿望:想要玛丽在身边,他要的还不是她的爱情,而是她本人,她的声音,她的体温。他知道在生活面前,一种刚强有力的态度才是惟一最重要的,惟一值得的,其他的一切则是卑下的、耻辱的,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在青春年少的时候,爱情很容易战胜,因为年轻人的身上有太多的渴望……可他三十岁了,到了某些快乐已经失去了激励作用却又没到习以为常的时候。所有他喜欢过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比不上玛丽在身边。
这一年的9月又干又热。晚上,他在那套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工作,训练自己的思想和愿望。他不许自己去想玛丽。有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突然把手稿材料推到一边,俯下身子,头耷拉在胳膊上,闭着眼睛,一段时间以来被严格控制的痛苦像海浪一样涌上来,占据了他的全身,于是开始疯狂地渴望玛丽,渴望她在身边,渴望她的体温。然后,那阵剧烈的痛苦减轻了,退潮了,只留下一阵阵像针扎似的隐隐约约的忧伤。这时,他就工作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到阳台上,回到爱蒂的卧室和小洛朗的房间。他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试图放进所有可以呼吸的空气,但是那些个夜晚,天气是那么闷热,热得气流连一丝清凉的幻象都不给,使他身上的汗水怎么擦都擦不干。他光着脚丫,在四面墙壁之间来回踱步。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一阵不间断的风吹得桌子上用一块厚厚的水晶镇纸压住的信函哗啦哗啦地响。玛丽……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把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从前在绿岛楼上的那个小房间里因为爱蒂一样……当年他是如何战胜对爱蒂的爱情的?他绞尽脑汁地试图想找出是什么样冷酷的逻辑关系使他远离了爱蒂。那个时候,他只会去爱那个接受他,并百倍地回报爱情的女人……但现在他却不需要玛丽给他爱情。即使她不忠实,他也爱她。即使她还爱着杜尔丹,他照样爱她。她是他的内心一股狂暴势力的牺牲品,他并不了解这股势力,它让他感到恐惧,比他更加强大。他重新感觉到孤儿的痛苦,心想:
“真滑稽。我现在只为我这一生中缺少的东西感到痛苦。孤独,心冷,年轻的时候愉快地忍受的那一切,所有人们以为是磨炼意志、培养毅力的东西,所有这一切现在都一起向我袭来。这不只是玛丽的离去,不只是惟一的不幸……而是所有不幸的总和。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默默地,毫无怨言地,不允许叫苦连天地忍受所有不幸,而这些不幸,无论你做出多大的努力,都难以抹去……”
这些令人窒息的夜晚,让…卢克哭天抹泪并不只是因为他失去了玛丽,而是因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温情,因为爱蒂背叛他,因为他没有了儿子,因为他感到冷,因为他觉得饿。他心想:“人的一生总是在战斗中度过,气喘吁吁,奋不顾身。人们自以为是胜利者,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失败,所有的失望和苦难,所有这一切都蛰伏在你的身上,等待着时机,有朝一日卷土重来,让你窒息,就好像孩子的脆弱在成人的心中警戒着一样,准备把他击败,把他打垮。”
黑夜过去,白日来临。他重新开始工作,但他不能抑制内心深处的惶恐,对温情的渴望,以及对爱情的极度渴求。
13
从让…卢克开始寻找杜尔丹住在哪一座城市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他气愤地想:
“可我何苦要喜欢那个女的?何苦呢?”
他可能会出发去寻找。他可能试图把玛丽从杜尔丹手里抢过来。她会同意的……她对他有一点点温情,似乎有点像是感激……谁知道呢?也许可能还有点爱情?……没有被她爱上,他是不甘心的。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可怜的希望。可怜吗?不,相反,它是那么强烈,那么顽强,那么不顾一切。虽然玛丽已经走了,虽然她已经说过那些话,他还是不能把这个希望驱走。
“她和杜尔丹在一起快四个月了。她和他在一起过着缺吃少穿的穷苦日子。谁知道呢?”
他还拒不承认地想:
“也许,因为他,她会同意?……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帮助他们……”
他总是左右着自己的命运,他从来就不甘心,在爱情上也一样,他努力地见机行事,利用她本人的软弱。他会接受杜尔丹的,但他需要这个女人,他需要满足这种失去理智的痴情。他利用自己在爱情上的能力,利用他已经在日常事务中使用过的技巧:狡猾,耐心和对人心的洞悉及对人性的洞察。在人生的某些时刻,心灵中只有感情的惟一的位置。雄心壮志、贪得无厌和已经习惯了的征服,到目前为止他所拥有的一切,统统融化在这种感情之中。一得到杜尔丹的地址,他随即就出发了。
杜尔丹住在卢瓦尔地区的一座小城里。让…卢克是夜里到的。他走出火车站的时候,租了一辆由一匹老马拉着的马车,马车穿过一条条黑漆漆的沉睡的街道和一座灯光很暗的桥。一座小山冈上亮着一些微弱的灯光。他听见活动遮板关上的声音,门背后上锁链的声音和街上的马蹄声。然后他们离开了河堤,在一个阴暗的小咖啡馆前停了下来。
让…卢克走了进去,楼下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地上铺了一层木屑,走在上面没有脚步声。桌子已经沿着墙壁摆好了,椅子叠着堆放在一个角落里。然而,在隔壁的那个房间里,有一盏灯亮着。几个男子还在那里玩牌。还不到九点钟。让…卢克问他们杜尔丹在哪里。
他们给他指了指二楼的一扇门。楼梯很窄,镶入两面墙壁之中。让…卢克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地走上去。他敲门,听出了杜尔丹的声音,然后进去了。
撒谎的本能反应(6)
房间里除了一张桃花心木做的特别大的床和两张草椅之外,没有别的。玛丽躺在那张床上。杜尔丹在写东西,腿上放着一张吸墨水纸。他发出了一声忍住了的惊叫:
“是你?”
杜尔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而且显得病怏怏的。让…卢克向他伸出手。杜尔丹犹豫着要不要去握它,最后冷冷地问:
“你还记得我?”
他补充说道:
“我知道玛丽去求过你……”
让…卢克没能启开嘴唇。杜尔丹推了一张椅子给他:
“原谅我们,这里太小了……”
他自己则坐到床上,坐在玛丽的旁边,玛丽面色苍白,默默不语。
“你干吗要生我的气?”让…卢克终于问道,“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帮不了你。我既没有钱,又没有势力。现在情况可能不一样了……”
“是的,只是,现在,太晚了……但我一点也不恨你,老……一点也不,”他用嘲笑的、尖厉的声音说道,“那你,你好吗?你幸福吗?你妻子好吗?”
“干吗要说我呢?”
“那干吗又要说我呢?……你还关心我也真是太好了!你以为我已经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不能独自安排自己的生活吗?在监狱里生活和在别处生活是一样的。现在过的是出狱后的生活。当我不再被监禁在这里的时候……”
让…卢克看见玛丽那哀求的眼神,使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知道杜尔丹可能会拒绝来自他的任何帮助。可是玛丽可能很高兴见到他,希望他帮助他们……他心想:
“就这样把她控制住……”
杜尔丹知道什么吗?他可能从玛丽的嘴里听到什么吗?……不会,玛丽在发抖,他看见了。她害怕一句话泄露了他们之间的私情。好了,他把她牢牢地控制住了。
他感到更平静了。他说道:
“你至少可以答应我,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会来找我帮忙吧?”
“那当然,老兄,那当然……”
他俩都不说话了。让…卢克走到那扇小窗户边,看了一眼空寂的大街和门前的一盏路灯: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从我出狱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杜尔丹用几近歇斯底里的奇怪而又尖厉的声音说道,但他的脸上却没有表情。
让…卢克心想:
“他快要死了,他爬不起来了。她一定明白这一点。她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从玛丽那里听说你是卡里克特…兰昆的至交,你是下一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