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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站起来的是一个类人的生物。这个家伙五官板直,面如青漆,像是戴了一层人皮面具,额头上印有一处醒目的印记,透明发亮,有如第三只眼。
在这样的夜里看到这样的「人」,罗中夏几乎魂飞魄散。他想跑,双腿却战战兢兢使不出力气。
「罗中夏?」
那人又问了第三次,声音木然,嘴唇却像是没动过。那人走路姿势极怪,四肢不会弯曲,只是直来直去,像是湘西传说中的赶尸,暗夜里看去异常地恐怖诡异。说来奇怪,随着那怪人接近,罗中夏忽然发觉胸中那只「生物」也开始急不可耐,在身体里左冲右撞,仿佛有无穷力量要喷发出来。
在内外夹击之下,罗中夏向后退了几步,怪人几步趋上,却不十分逼近。眼见走投无路,情急之下罗中夏一咬牙,横下一条心,宁可拼着性命使出那种神行百变,也不想落到这怪人手里。
他停稳脚步,怪人也随之停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罗中夏摆出一个起跑的姿势,全身肌肉紧绷,大喊一声:「跑!」后腿猛蹬,整个人如箭般飞了出去。
怪人也几乎在同时出手。
确实是「出」手。他双手猛地伸长数尺,一把抱住尚未跑远的罗中夏,狠狠掼到了地上。
罗中夏这几天来,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摆脱身体里那种古怪的力量,从来没考虑过去运用它。现在仓促之间想奔走如飞,谈何容易。
怪人那一摔把罗中夏摔了个眼冒金星,他胸中力量振荡愈来愈剧烈,却找不到发泄的路径。
「罗中夏?」怪人还是不紧不慢地问。
「妈的,可恶!」
罗中夏被气得气血翻涌,一股怒气冲淡了恐惧,他翻起身来使尽全力一拳捣向怪人下腹。
只听哎呀一声,罗中夏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冰石冷木之上,坚硬无比。怪人不动声色,用右手叼住罗中夏的拳头,用力一拽,生生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左手随之跟进,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罗中夏拼命挣扎,怎奈对方手劲极大,挣脱不开。随着怪人逐渐加大了力气,他感觉到呼吸开始困难,视线也模糊起来。
「我死了……」
这是一星期内他第二次冒出这种念头。
模糊之间,罗中夏仿佛看到怪人肩头开始有雪花飘落,星星点点。说来也怪,对方的手劲却渐渐松下来,忽地把他远远扔开。
罗中夏被甩出数尺,背部着地,摔得生疼。他勉强抬起头来,看见一位少女徐徐近前,约莫十七八岁,细脸柳眉。
面上冷若冰霜,四下也冷若冰霜。
「我爷爷送你的毛笔呢?」韦小榕冷冷道。
第五章 白雪飞花乱人目
——出自《全唐诗》卷一百七十一·李白〈对雪醉后赠王历阳〉
罗中夏万没想到她劈头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只得喘息道:「送……送人了。」
小榕双眉微颦:「我爷爷让你随身携带,你却把它送了人?!」没等罗中夏回答,她瞥了一眼远处的怪人,冷冷道:「怪不得颖僮惹起这么大动静,它还是无动于衷。」
「你在说什么啊?」罗中夏莫名其妙。
「稍等一下。」
小榕转过身去,正对着那个被称为「颖僮」的怪人,以她为圆心三十米内的树林里陡然白雪纷飞,扑扑簌簌地飘落下来,很快盖满了颖僮全身,它那张青色脸孔在雪中显得愈加干枯。颖僮似乎对冰雪毫不为意,四肢僵直朝前走去,关节处还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
「劣僮,还不束手?」小榕威严地喝道,头上乍起一道青光,很快在头顶汇聚成一股雪白笔气,纷攘缭绕。
罗中夏蜷缩在地上,脸上难掩惊骇。看来,那天在长椿旧货店发生的绝对不是幻觉!这个姑娘似乎会用一种叫做咏絮笔的异能。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颖僮见到咏絮笔现身,终于停住了脚步,慑于其威势不敢近前。
「区区一个散笔僮儿还想忤逆笔灵?」
小榕反手一指,两道雪花挟带着风势扑向颖僮双腿。颖僮意识到有些不妙,也顾不得咏絮笔在头上虎视眈眈,连忙高高跳起,试图摆脱这股冰风。
这却恰恰中了小榕的圈套,原本铺在地面上的雪花忽地散开,顿时凝成一片亮晶晶的冰面。颖僮跳在空中,已经是无可转圜,重重落在冰面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四周冰雪立刻席卷而来,似群蝶扑花,雪花锦簇,登时把颖僮埋在雪堆之下,冻成一个硕大的冰堆。
这一起一落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料理完了颖僮,小榕缓缓转过身来,周身雪花飘荡,表情冷艳如冰雪女王。她低下头,盯着瘫在地上的罗中夏道:「送给谁了?」
罗中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小榕轻叹道:「那枝笔本是用来救你性命的,谁知你不爱惜,今日若非我来,只怕你已经死了。」
罗中夏一听,心中一阵恼怒。明明是他们自己不说清楚,让自己生死悬于一线,现在倒反过来责难自己。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小榕反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榕微微皱了下淡眉:「此事说来话长……」话音未落,罗中夏截口又问道:「上星期,你和那个黑衣人在旧货店里又是风又是雪的,到底有没有这件事?」
「有。」小榕这一次回答得很爽快。
罗中夏冷哼一声,看来果然是韦势然那个老家伙骗人,亏他一脸忠厚的样子,硬是让自己相信了那是幻觉。他伸出手抚摸胸口,刚才那阵异动似乎稍微消退了些。
「那我被那枝黑笔贯穿了胸部,也是真的喽?」
「是的。」
「那我体内的怪物,自然也是你们的主意了!」
小榕闻言一愣:「怪物?」
「是啊,自从那天以后,我体内好像多了一只异形……」罗中夏把这一星期来的苦楚折磨通通说了出来,说到痛处,咬牙切齿。
不料小榕听罢,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憨尽显,随即又立刻改回冰女形象,只是笑容一时收不住,还留了几丝在唇边。
罗中夏又窘又怒:「这有什么好笑!被寄生的又不是你!」
小榕也不理他,扬起纤纤素手,指作兰花,本来悬在半空的笔灵登时化作白光,吸入囟顶,而四周纷飞的冰雪也开始被召回。她走到埋着颖僮的大冰堆旁,俯下身子:「让你看看,那怪物究竟是什么。」
她把手伸进冰堆里一捞,冰堆轰然倒塌,中间空无一物,刚才那体格颀长的颖僮竟不知所踪。罗中夏再仔细看去,发现小榕手里多了一杆毛笔。这枝毛笔的笔杆沉青,笔头尖端有一段整齐而透明发亮的缝颖,和怪人额头一样。
「这就是它的原形,乃是一枝湖笔所炼成的笔僮。你看,湖笔有缝颖,是别家所无的。」
罗中夏不知湖笔是什么来历,咽了口唾液道:「那你爷爷送我那枝……」
「那种笔叫做无心散卓,乃是……」小榕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唔,算了,总之是湖笔的克星。」
「这么说,我体内也是类似的东西了?」
小榕冷笑道:「果然是个牛嚼牡丹的人。湖笔虽然声名卓著,却只是没经炼化、未得灵性的散笔而已。你体内的笔灵,却比它们要上等得多。」
「那……那我的是什么?」
罗中夏觉得现在自己一肚子问题,什么笔灵啊,什么炼化的,听起来都像是神话传说里的东西,现在却实实摆在自己眼前。
小榕抬起下巴,看看天色,「你想知道更多,就随我去见爷爷吧。」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罗中夏别无他法,只得紧紧跟着小榕离开松涛园。
从华夏大学到长椿旧货店距离着实不近,现在这钟点又不一定搭得到车。罗中夏原本打算骑自行车,还揣了个「夜载美女游车河」的心思,不过小榕出了校门,扬手就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罗中夏暗自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钻进了后排一个人坐着。
一路上小榕目视前方,默不作声,罗中夏也只好闭目养神。
说来也怪,现在他胸中那种异动已然消失无踪,呼吸也匀称起来。他一想到胸中居然藏着毛笔,就忍不住伸手去摸,无意中发现出租车司机通过后视镜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吓得赶紧把手放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一下就会真相大白了。罗中夏这样对自己说着,开始欣赏小榕在前排优美的身影轮廓,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很有效果。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住了。罗中夏往窗外一看,正是长椿旧货店。
旧货店内还是一切如旧,罗中夏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古董,心里回忆着先前小榕与欧子龙那场战斗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这绝不是幻觉!我被那个老头骗了!」他在心里捏着拳头大喊。
恰好这时韦势然迎了出来,他一见罗中夏,热情地伸出手来,「罗先生,别来无恙?」
「托您老的福,担惊受怕了一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