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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韶之乐,金石丝竹,顾盼生辉、倾城花容的是些异族女子,称之胡姬。伴着琵琶音调,或翩跹起舞伴行青衣,或拨动雅乐解读情调。
南楚编钟,潇湘梅笛,燕乐羯鼓,上古横琴,缓缓敲响。花丛中央,胡姬眉目如画,舞艺风情万种。
尉迟恭撩拨琴弦,弦弦掩抑声声情,随着二公子的步伐,流水如年。
二公子随动而舞,丝毫没有女子扭捏乖柔之态,清逸间透着刚强的柔性,与异族之舞合二为一。
我看得发呆,眼前之人是我闻所未闻。
在我眼中,二公子或冷漠,或热忱,或柔情,或刚需。
今日,懂舞、赏舞、跳舞的二公子都是我头一回见。
音调轻快妖娆,引领着我的步伐,我不禁迈开脚步,迎前就去。
二公子见到了我,驻足。
尉迟恭也看我,却不想停下手里的琵琶。弹拨的声音依旧婉转,杂糅着羯鼓的刚猛,浑然使人陷入纸醉金迷的境地,不能自拔。
我痴迷地笑,一个月未见,竟是一辈子的漫长。
二公子的眉间情真,笑意盈盈,映出了酒涡。他两步上前,已将我纳入怀中,用尽力气地将我锁住,围绕着彼此间熟悉的味道。
我回抱着他,“二公子,我回来了。”
他不言不语,只双臂收紧,箍住我的腰肢,似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调子渐而远去,尉迟恭与众多胡姬已是退下。
登时,我觉得有些奇异。
他的身上,似乎缺了那一抹隐逸的海棠香。
我抬头看向他,问道:“你……”
他却垂下头,撞上了我的额头。“段傻子,你回来便好。”
我的眼神闪了闪,把方才的狐疑都消去。承受着额头的微痛,我揽羞地笑而不语。
鸡啼破晓,披着蓑衣的打更者,默默无闻地归家安宁。一对寒鸦迎面落在府内的梅树上,翘着双翼叽喳地叫。香寒东篱,千树万树,红梅似海棠。
一早,众人趁着雪化的时候去遛马。
二公子从秦王府带来了拳毛騧,言说我有日终必骑上。
我口是心非,谁想骑这匹无可救药的蠢马!
从马厩牵过拳毛騧,它仿佛上百年未见我,马头立即蹭在我的脸上,撒娇似的。
我笑骂它,它乌亮的眼眸熠熠生辉,鼻孔呼出连续的白气,虚心接受我的“训话”。
我抚顺了拳毛騧蜷曲的毛发,遂睬住马镫,一跃上马。
罗士信与尔月共骑一马,正朝我的方向来。
我观察他们,心里不解。
为何尔月总是坐在罗士信的跟前,二人亲密调笑,耳鬓厮磨间净是悱恻的暧昧。
程咬金经过我身旁,一掌拍向我的肩头,吓醒了我。他好笑道:“你怎么自顾观着士信与尔月啊?”
我被这疑惑冲昏了脑,遂看向程咬金,问道:“咬金,尔月是否不会骑马?”
他“啊”的张开了嘴,双眉绞紧。用手搔了搔脸庞,他为难道:“这我不知道啊!”
你身为她的主子,你自个儿不知道么!
我道:“罗士信这么做,不正是令尔月吃亏么?”前言不搭后语。
他糊涂地转转眼睛。
忽而,罗士信与尔月骑马而来。
“在说甚呢?”他的笑颜衬着日光而雅,却又痞趣得很。“莫非是我们?”
尔月飞霞扑脸,羞得只管低头。
我白他一眼,翻身跳下马。“我们正说你为何总是让尔月吃亏呢。”
他“噢”了声,饶有兴致。“我何时让尔月吃亏?”
我瞪他,“你有!”说不出理由。
他笑望着我,揶揄道:“你说的可是现在么?”
我羞赧而恼地撇过头,被他猜中了心思。
尔月的耳尖红润得生出了亮,双手直直地胶着衣角。
程咬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罗士信轻轻搂过尔月下马,英姿飒爽,又添几分尔雅。
我气得啐道:“你他娘的登徒子!”
他笑得激灵,松开了搂尔月的手。
尔月绕到我旁侧,拉拉我的手。“姑娘!”她细声地唤我,赧然不啻。
片刻后,他也笑够。“若非亲密,怎敢轻薄!”他双手抱臂,笑脸殷殷。
我恨他大胆的话语,不过却是激醒了我。
把拳毛騧丢给程咬金后,我借故离开了马厩。
七拐八弯,我来到了二公子的住处坐飞阁。
坐飞阁镂花雕栊,对临碧渚,万丈光芒倾注在结冰的湖面上。湖面上的白,湖内的绿,绿水拥抱白头,朔风乍起,刻印碧玉银珠。岸边余花凋零,似待孟阳之春。沿路观看,飞檐走瓦,架空迥异。漫步园中,夹岸海棠枝,梢头尚未绽放。
推门进去,发现无人。
想必他也是外出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迳自走到书桌前,缓缓落座。
桌面一片杂乱,此不该是二公子的作风。
我虽有犹疑,却也开始替他收拾。
将简疏、典籍、纸张分门别类,其间我发现了二公子所写的《置酒坐飞阁》。
“高轩临碧渚,飞檐迥架空。余花攒镂槛,残柳散雕栊。岸菊初含蕊,园梨始带红。莫虑昆山暗,还共尽杯中。”我轻声念道,不时观望外头的景致。
也许,他满心期待初春的到来;也许,他胸有成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我将纸张摁在怀里,寂静欢喜。
“你在作甚!”静谧的房里,突地响起了二公子的低喝声。
我吓得打了个激灵,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纸张。
他的黑眸,浑浊莫测。
我的眉触及紧张,但又生疑。
不到一瞬,他眸色中的混杂且去,噙着丝笑,显现的梨涡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他道:“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我直白道:“以往也是如此。”平白无故。
“可这儿是天策府。”他的眉峰草草跳跃。
我将此细小的举止观察入微,心底有了更多的疑问。“下次不会的了。”
他笑了,坐在我的身旁。“在做甚?”
我扭扭头道:“没。”
他揽过我腰,我魂惊胆抖,惶惶不安。
这是第一次他让我这么害怕!
他问道:“怎么了?”眼眸依然的黧黑,关心之语现在耳边,明明顾惜,却又令我觉怕。
我认真道:“是有些冷罢。”
他“嗤”的吐笑,双手将我抱住。
我伏在他的肩头上,伸手也抱他。
明明一样的双眸,明明一样的怀抱。
阖眼,我陡然抱紧了他。“二公子!”
他取笑说道:“当真是怕冷了。”右手托着我的脖颈,左手不经意地拂过我的耳尖,惊起了我无端的寒意。
温热的手摩挲着我的耳朵,使我少时热得发软。
陡然间,他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你都见着甚了?”
我微笑道:“见到了你的诗词。”眼神却迷惑。
他也笑,唇角略显舒逸。“你觉得如何?”
我极尽向他取暖,想了会儿子才道:“我很期待初春。”
“我也很期待。”他喷笑出声,将我用力搂紧。“尤其是——即将下来的战役。”
我森森地怔了心神,“腾”地从他怀里出来,坐直身板。“你说甚战役?”
他的眼梢冷淡,唇角发凉。“陛下已命我出征刘黑闼。”
我一愣,心道:“为何他从没向我提起的?”
二公子一向都会告诉我关于他出征的事情。
我问道:“怎么回事?”眼角抽搐。
他道:“刘黑闼先前率兵击走李世勣,擒唐将薛万钧兄弟。刘氏义军顿时势力大增,就连原属于窦建德部下的将才也争相效命,他们抢杀大唐官吏,以此响应刘黑闼。不到半年义军占据了大部分的河北之地,尽复窦建德旧境。刘黑闼如今直逼我大唐之境,怎教陛下不心急如焚呢。”
我吸了口气,“那你何时出征?”
他瞥我一眼,阴森的眉色暴露了他隐含的杀戮。“月底。”
我道:“你打算如何做?”握住他的手,奇怪的感觉蔓延到底。
他反握我的手,强绝的霸气压倒我心里的平静。“此事你毋须忧心,我已吩咐了志玄布置一切。”
娘的!
我瞪大双眼,诧异未解。
他看出了我的异色,“闻说你在岭南被蛇咬伤,腿脚尽是不便。我不放心你,遂想留你在此养伤。”
我适时谐谑道:“只是小事一桩。”
他道:“莫不吝惜身子。”手心的力度放重,捏出了丝许的骨头脆声。
我受着他的力,忍了下来。“我不仅是你秦王府的典军,还是陛下的定远将军,作为将军的我怎能不顾家国?”
他明白地看了看我,“可你需要休养。”
我觉得,他有事隐瞒我。
还想说些话,他豁朗地朝我的脸颊轻吻了下,惹得我霎间面红耳赤。
他垂下头,想吻我的唇。
我双手推了推他的胸口,想拒绝。
谁料,尉迟恭焦急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奋力冲开门,见我们如此亲昵,黑脸变成了红脸。大咳一声,他道:“陛下急召,请殿下立马前往长安太极宫。”侧过头,他是害羞了。
二公子的吻落在我另一旁的脸颊上,笑看我不语。
我羞赧地关注他的眉梢愉悦,静态间稍有娇嗔。“你且去罢!”
他浅笑如影,娓娓站起而去。
待他走后,我的神色顿时褪变,没有羞涩,只有冷淡。
我离开坐飞阁,撑身跳起,悬着腿坐在栏杆上,欣赏着结了冰的荷花池。
池塘无荷,波澜不起。
方才我对着二公子时,竟有抗拒的冲动。
乍时,后头有声。
我回眸瞧瞧,“叔宝!”
他朝我走来,与我同坐在栏杆上。仰头看天,乌蒙的天际无法成为画师手中的妙笔。“想甚呢?”
我婉转道:“心里有些奇怪罢了。”
他转眼看我,问道:“何故?”
我直言道:“殿下好像有些不同了。”
他道:“怎么说?”
我扭头,“说不出来。”
他谦和地笑了笑,“许是你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