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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微微吐气,转过身,毫不犹豫离开。
程咬金见没有转圜的地步,遂也走。
待人一走,四公子睇向榻上昏死的人儿。霍然喝道:“出来!”
床榻后的屏风内走出了一名着华装的少妇。
她瞄瞄榻上的人儿,恻恻地笑了。
四公子瞪住她,“把药给我。”递出右手。
她抬头,看去他双目的忧心忡忡。“倘若躺在那儿的人是我,你也会如此坚持么?”
“我不想听你废话!”他执意忽略她的愁色,迈步向前,把手凑到她的目前。“快些把药给我。”
她“呵”地咧着笑意,满眼孤单落寞。“你说再不理睬她,却命令我把药给你。你说秦王为人反复无常,而我以为你才是。”
四公子挥手扇了她一个耳光,恶气冲冲道:“你给我闭嘴!”
“我没有说完!”她捂着发红的脸,怒色飞扬。“你待她的心是怎样的,我会不晓得么?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语毕,她激动地掉着眼泪。“你要我给药是罢,好,我给你。”从腰间掏出一颗灰褐色的药丸,丢向他的胸膛。
四公子匆匆捡起药丸,摊在掌心观看,心喜难挡。眼中晕着光润,想说些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莫后悔!”她骤然说出此话,看到四公子全然无心听讲,落泪更深。
他岂会后悔,能救那人儿便是最好的结果。他快速走到榻边,弓腰伸手把药丸塞入那人儿的嘴里。
那人儿的嘴紧紧抿着,根本塞不进去。
“沉冤莫要恨我好不好?”他苦笑,低声唤。“其实我骗他们的,我不会将你拘在府里一辈子,因为你根本不会快乐,而我也会成了幽禁你的混账。我不想如此,我不想看到我们将来仇深似海。”他将手漫上那人儿的面颊,扫开她稍显杂乱的发丝。“我希望你能够快乐。”甫定一话,他旋即把药丸含在自己唇里,倏然俯就,吻去了那人儿冰凉的唇。
云桑倚着柱子,戚戚流着泪水,伤心欲绝地凝视着柔情深刻的四公子。踉跄地退后,她咽着气地哭,心中酸涩。
他不经意地撬开那人儿的牙齿,将唇里的药丸渡入她的嘴里,然用舌头将药丸压入她的喉咙内,使其下咽。
那人儿的喉咙颤动几许,已经吞下了药丸。
凉热交替的唇,暖和了那人儿的全身。
他看向那人儿的面色似有温感,斯须欢呼雀跃。
云桑吸住鼻子的酸苦,压着嗓子道:“她吃了药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清醒。”
他转身瞅住满眼泪痕的她,“多谢……”
她道:“她从不知道自己身边竟有一个天底下最痴的傻子!”
他翛然低头,笑得自在。“也许罢。”半晌,“送她回洛阳罢。”
“你当真不挽留?”她冲口而出,心里有了丝微的希冀。
“留了如何,不留又如何!”他浅涩生笑,“她的心永远只在那人身上。”
她道:“我会命人将她安全送返洛阳天策府。”
他不再说甚,瞟了榻上人儿一眼后,罢手退出了门外。
身子虚晃,飘如浮萍,不能安身立命。没有家,没有亲人,孤身上路。迷雾团团,我试图抓一把救命稻草,可发现自己就在云里雾里的梦境中。
赫然间,仙人温热的手掌,仿佛一盏明灯,为我再指引前路。
黑暗的视野里,渐渐透出微光。
眼睑外的光成了一条缝隙,急切召唤我过去。我极力张开眼,视野迷糊得好像只看见一个人。
他静静带笑,状似旁人未觉。掌心温热得将我融化,细细的茧子磨蹭我的皮肤,使我心痒。
我唇焦舌燥,咧出干枯的笑。“二公子。”
他的眼星罗棋布,耀如明星。包罗万象的眼底深处,有着珍惜、内疚、忧愁、欣喜,太多太多的神情都是我说不出的。他笑道:“醒来便好。”
听出他的语气,我想我还没死。
脚踝还有些痛,却无之前那般热火朝天。肚子不涨,只觉很饿。
视野渐渐清晰,我看到了他疲惫不堪的模样。他的旁边,还站着许多人。
尉迟恭聒噪的调子,冲着我的耳畔,使我真的清醒。“你该死的终于醒了!”关怀别人,他也还是得加些不雅措辞。
程咬金傻楞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沉冤……”
秦琼和李靖温和一笑,见怪不怪地看去程咬金。
段志玄伸手戳了戳我的太阳穴,“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想偷闲不练功夫?你莫忘了你已经是堂堂的宣威将军了。”
我“噗嗤”地笑,唇边的皮好似裂开。
不过,不碍事。
今日的景气真是好极了,众位好友都愿意陪伴我的左右。
虽然他们都没有把我为何中毒的事告诉我,不过,既然我都解毒了,何须太过在意呢。
三月,首春。
寒随穷律变,春逐鸟声开。初风飘带柳,晚雪间花梅。碧林青旧竹,绿沼翠新苔。芝田初雁去,绮树巧莺来。
我念念有词,想着二公子的诗词我就不由自主地傻笑。
李靖这月来把一套新的功夫教给了我,我以为是甚要害功夫,居然是华佗的“五禽戏”。
他说,一来可让我练新的功夫;二来,是让我锻炼身子骨。
不过他说得倒也不错,我才练了半月,直觉呼吸畅顺、气息调和、心情大好。但想到尔月的事情,我心情还是有些沮丧。
我的病也算好得七七八八,遂请求二公子送尔月回长安,免得她在留在此徒添伤心。
二公子应承,让尔月跟随房玄龄和杜如晦回京。
我打算待身子骨真的痊愈了,才回长安探望尔月。
穿过树丛,我走在林荫小径里,头上的海棠花风流独艳。
忽而看见,抄手走廊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头挽灵蛇髻,面容清丽,哀婉娇艳,却与廊外的海棠的红妆形成鲜明之比。再见,她的身旁多出了两个粗壮的大汉。
我渺不可及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程咬金高兴地看去白衣女子,突然笑唤道:“沉冤你怎么出来了!”
尉迟恭总是嘴不饶人,“你才大病初愈就出来吹风受冻啊!”瞪住白衣女子,嘴唇努了努。
白衣女子静静地笑,并未回答。
尉迟恭“哼”了声道:“小人得志!”
关心你,还不回应我!
程咬金心谙古怪,“你的衣裳好像不同了,你的头发好像也不同了。”以为错觉,他特意擦了擦自个儿的双目。
尉迟恭放眼看去,着实如此。“你怎么褪下你平日里中意的红衫,穿上白衣了?你从不穿的啊!还有你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像个老妪似的,这是干么的啊!我看你真是滑稽。”说完,他故意大声嘲笑了下。
明明少妇,偏偏老妪。
程咬金观见廊外的二公子正缓步走来,他抱拳唤道:“参见殿下!”
尉迟恭是背对二公子的,听程咬金的话,连忙回头行礼。
白衣女子盈盈走去,欠身。语调清平,她道:“贱妾见过秦王殿下。”
程咬金和尉迟恭乍闻,不禁惊异地对望彼此。
二公子信步而来,摆手示意道:“段夫人请起。”
两人异口同声道出一声“段夫人”,然后又是惊愕不止。
二公子眼含幽邃,瞅了瞅白衣女子后,便看去了廊外海棠林站着的我。
我一惊。
原来他一直都看到我!
他的唇角弯弯,眼神明朗,开阔亮堂。
我离开林子,转入抄手走廊。
适时,程咬金和尉迟恭像是见鬼似的地盯着我看,然后又万分惶恐地看去白衣女子。
我止步在前,探视她的目光。“得雪,我们又见面了。”冷冷的声音,仿佛不该是从我口中吐出。
她莞尔,朝我福身一礼。“是啊,许久不见了。”
在场三人皆覆不同面色,二公子的一目了然、程咬金的目睁口呆、尉迟恭的怒色捎起。
尉迟恭气道:“你不是沉冤,为何方才不说?”瞪紧她,生怕她有何阴谋。
得雪笑了笑,却很浅薄。“贱妾以为二位将军定必熟悉沉冤,既然如此,贱妾何须多此一举。”
尉迟恭被她的话一击,气得无言驳斥。
程咬金挠挠头发,突然问道:“你就是沉冤的妹子,段得雪?”
得雪朝他施礼,笑得澄澈。
忽然,程咬金微红了脸。
未几,她复看我。“承蒙秦王殿下不嫌贱妾卑微下贱,将贱妾从河南带回。不然,贱妾就真正成为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了。”一言一语,皆是有刺。
我心寒地望住她的眸色,婉转却有心计。侧过身,昂视二公子。“多谢殿下解救得雪。”
他睇我,脸上没任何颜色。不会儿子,他牵了我的手,对着尉迟恭道:“敬德,带夫人先去厢房歇息。”然看程咬金,“夫人的行囊留在外头,你拿进来罢。”
二人不敢多言,抱拳颔首,不约而同道:“属下遵命!”
得雪笑着看我,眼中凛冽着不可莫测的城府。
我分不清,到底她的真面目是何,也不知道她此次进入天策府的目的是何。
二公子带我走出走廊。
我斗气般地甩开他的手,加快步伐向前走。
他的口吻带笑,慢步在后。“莫走太快,会伤身。”
我瞬间驻足,心里气道:“不走过来哄我也就算了,反而说这些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该死的!
二公子为何要带得雪回来,他许是知道我与她早已决裂。
虽说我还是担忧着她的去向,可此次她的回来,想必对天策府不利,想必也对我不利。
也许,她是回来向我报复,也许,她是有别的计谋。
最可恨的是,二公子竟然不提早告诉我他已经带了得雪回来。
先斩后奏,是想怎样!
我不自觉地行至荷花池,荷花含苞待放却不开,倒是莲蓬已展,等待观赏者的过目既望。
池水何其浑浊,绿幽幽的却看不见底下的石头鱼儿。
我边走边看,生气忖道:“这池水引的是何处的山涧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