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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探头一看,只见花满楼他娘正一手扯着花满楼的袍袖一手扬着帕子抹泪,那叫一个惊魂未定激动不已:“七童,儿啊,这么多年,你总算给娘带回个女孩儿来了啊……呜呜呜娘以前成日价提心吊胆地害怕你寂寞如雪看破红尘了呢,这一回、这一回……这可真是太好了啊……”一抬眼瞄见石化许久的我,帕子一甩就翩然若仙地缓缓飘落在我面前,扯起我的袖子优雅万分地继续抹泪:“呜呜黄姑娘你就是我花家的恩人哪……”
……我说:“夫人……”
她帕子一甩,幽怨无比地瞥我一眼:“叫娘多好……”
……我小声对花满楼道:“花公子,你以前是有多清心寡欲啊……看把你全家人激动的。”
花满楼苦笑:“真是对不住。”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唯二亲密的女人一个是他娘,一个是奶娘……连家中的仆从也大半都是男童,失明以后更是清一色男仆随侍……他爹娘兄长一面疼他宠他,一面又担心这个最小的娃将来会断袖或者出家……多不容易的一家人哪。
而我则是万分痛心,我的西花啊,我的叶花……如此有爱的CP们居然就这么被我自己一手摧残了吗……!!!
虽说得知我并非她儿媳妇儿后花夫人确实表现得十分失望以及遗憾,但她对我仍然慈爱非常……大约终于看到了一丝丝花满楼不会出家或断袖的曙光?最后我非常痛快地认下了这位有钱又有闲的干娘——从此便改口叫花满楼为“七哥”了。
嗯,花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傍一傍总是没有错的。
在花家小住,居然鲜少见到花满楼。每日晨起,梳洗妆扮后去给花夫人请安,陪她用过早膳再聊聊天、散散步、做做女红抹抹骨牌,这就到了中午;午膳后照例是要小睡的,睡醒了看会儿书,喂喂鱼,最好是走远一点到角落里的听涛阁去,便能听见主人花满涧的一曲长箫,真真的回肠荡气且哀凉入骨。晚间的花府可就是为花满笙花满箫这孪生兄弟俩的天下了——满满聚一大桌的人都来玩击鼓传花,或讲笑话,或行酒令,或猜谜语,一人过关,空中便倏然绽出好大一朵烟花,刹那绚烂,令人目眩神迷。
逢着酒令时分,我便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便罚酒;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背运,一连轮着我三次,第三次偏偏还是这一轮起手。这下连花夫人都掌不住地笑了,连说:“再不许这丫头罚酒!无论好坏,横竖今番是得说一个。”
……我内牛满面,偏偏花满笙还笑嘻嘻来凑热闹:“也罢,做哥哥的怎舍得妹妹为难?前日偶听得一个新奇酒令,五句话凑上一串子,亦不求押韵,只第一句用古文,第二句用唐诗,第三句是骨牌名,第四第五句分别是曲牌名和时宪书。咱们这遭便比着样儿试上一试,第一句骨牌名,第二句五言唐诗,第三句七言宋词,第四句曲牌名,第五句用毛诗——不过取那个意思罢了,妹妹说如此可好?”
……好什么好,横竖你就是来坑我的。不过……哎?哎哎哎?
第一句骨牌名,第二句五言唐诗,第三句七言宋词,第四句曲牌名,第五句用毛诗……这个排列组合,怎么那么熟悉呢?
正思索间,只见身边的花满涧略一皱眉,向我道:“你还是多罚两杯酒罢?”
……太瞧不起人了!我微舒广袖,摆出楚楚动人的架势掩一掩口:“果真是五哥疼妹妹,故意放水罢?”
花满箫轻笑一声,一挥袖将骰盆平平甩了过来:“既是如此,少不得教妹妹先掷这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手一松,便听那骰子滴溜溜转开,好一会儿才定下来,天助我也——对着令是“落红满地”,这个还是做得来的。遂扬声道:“落红满地,拭翠敛蛾眉,为伊消得人憔悴。骂玉郎,不醉无归。”幸得当日在《品花宝鉴》上看到过类似的玩法,也自己玩笑地写过几句,不然今日便丢人丢大发了。
花满楼先出声赞道:“当真精巧,也亏阿瑛这一时便想出来。”
花夫人也是笑说要赏,拉过我的手,从自己腕上除下一只碧滢滢的玉镯为我带上。花满箫微一扬唇,手中鼓槌忽地在鼓面上连顿三五下,我还来不及将手中花串递出去,他便停了鼓;笑容灿烂道:“只得劳烦妹妹再费心说上一个了。”
……我做了什么天妒人怨的事情让你如此记恨……
这回只得认命,捞起骰子,掷出一个是“桃红柳绿”。这个可是……想了想,犹豫道:“桃红柳绿,花与思俱新。罗衣曾似此花香。醉花荫,鼓瑟吹笙。”
花满楼眉头一蹙,那边花满笙已笑出来:“罚罚罚,‘罗衣’句原是宋诗,这回你可是错了,必得罚得大些才好!”
……我心惊胆颤地问花满楼:“罚什么?”
花满楼还未答言,一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花满阁居然老神在在地接了一句:“自然是罚你。”
……我点点点,画个圈圈诅咒你!
春山一笑
【四】
说是受罚,但有花夫人护着,也不过小罚了三杯酒,再向座上众人各敬一杯。宴酣兴至,又有花满笙花满箫一左一右连哄带骗,不自觉便多饮了几杯,直至最后花满楼实在看不过眼了:“少喝两杯罢,仔细明儿个晨起了闹头疼!”
真真的酒壮怂人胆啊……我居然很是豪迈地一摆手:“我是饮酒作乐,又非借酒浇愁,就算明日头疼,也须得尽今日欢方好!”
……花满楼扶额叹气。
呃……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可是喝醉了的人!
最后还是积威甚深的花如令老爷一言拍板儿:“是不是这么些年家里就你们哥儿几个玩得没意思,好容易认回个妹妹来就有志一同地上去欺负了?臭小子,妹妹是拿来疼的懂不懂!“
……呃,干爹大人,他们明显肯定自然是不懂啊……
花满楼轻笑,每一缕气息在灯火煌煌之中都显得格外温柔:”阿瑛不能再饮了,我送她回去罢。“
……他送我回去?
朦朦胧胧中想,花满楼……也是不愿,被父母兄弟们……看做需要人帮助才能安然生活的吧?
所以,总是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地证明着。
比如独自一人搬去异地居住,比如侍弄他的万花满楼,比如坚持在茫茫夜色里把我送回卧房去。
……所以我开口道:“那就劳烦七哥了。”
花夫人忙道:”七童啊,这天色原也不早了,你送罢阿瑛也自行回去歇下罢。“
花满楼自是微笑地答应,一只手轻轻挽起我来,拉着我向座上众人拜别,便洒脱自然地向门口走去。
……我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
大约喝醉了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怎么理智,……呃,或者说是……返老还童返璞归真?因为我竟然盯着花满楼稳健的步伐,双眼迷离地细细丈量起来。
不知我有没有说过,我这个人,视觉记忆明显要比听觉记忆好得多,十年前看过的一本书,至今仍然能轻易记起写着一顿丰盛的晚宴的那段文字是在哪一页的第几行。
……这个时候,就似是一帧帧快闪的镜头在脑海中哗啦啦地翻页,试图比较出细微的改变和不同——
……没有。
从桌席,到大门——二十九步;
从大门,到回廊——一十三步;
从廊下,到花园——七十八步……
每一步的步幅……就像是一把再精准不过的标尺,坚定而踏实地,一步步踩过坚实的地面——知道自己需要几步路程就能走到下一处地点,对他而言,或许当真是件十分安心的事情。
而我的心脏却在一瞬间紧缩、抽痛,像是被人拧紧了的海绵——淅淅沥沥流出来的,是点点滴滴的……心疼。
幼年眼盲……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天真懵懂满目欢乐的孩童吧,忽然一朝一夕之间所有的光明都离他而去……
实在是……看着前面身姿轩朗、笑靥温煦的男子,忽然生出些大梦一场的恍惚。
是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与挣扎之后,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了现实……并且……依旧热爱生命?
静静地,古龙原著里那段让我倒背如流的台词回响在耳边,正是花满楼一贯温和含笑的声音,如木叶间萧萧飒飒的木华之声,桐间露落,柳下风来:
“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只要你肯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趣。”
——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阿瑛?”
“呃?呃……”忽然意识到我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而花满楼自是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停下步子唤了我一声。
晚风柔柔地牵起他几缕长发,夜色深浓里注视着我的仍旧是那张平和而愉快的面容。
“……为什么……”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什么?”
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他怔一怔,失笑:“家里向来是我最小。”
“……”所以?
“所以,有一个妹妹……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他眉眼舒展,轻轻扬起一个动人的弧度。
“……”明白了,宠爱过剩的孩子啊
继续跟着他向暂居的小院走去,酒意尚未消散,一抬手触到的仍是自己滚烫的肌肤——想来定然又是一般桃花样的嫣红。
幸好他看不见。
“因为是最小的……”就倍招疼爱么?
摇摇头,忽然很是想笑。
小和弱小……至少是长辈眼中的弱小,怎么可以划等号呢?
……这一刻,平白无端地想起堂姐阿瑢。
我出生的环境……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差池。
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书香门第世府。兄弟们在寻常课业之外还要分门别类地修习五行八卦老庄清谈,姊妹们更是打小儿便教以厨艺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