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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汉恐遭祸矣。”
“长孙凯和明怀玉起兵围截我西燕军,也并非没有想过会被乘人之危……毕竟在九原郡,尚有一支柔然族压箱底的精兵。”
“自昊天之变中土分裂为三,各国间势成水火,长孙兄弟和南楚帝帅二人有血海深仇,明怀玉与景言亦无深交。这次两人冒此奇险也要亲征,无形助了南楚一把,必有所图谋,说不定正是觊觎幽云——”
“他俩是不敢越过阴山的。”
连隆为之大讶。
阿那环微微一笑。
“不能坐看长城之内被外族掠夺,和跨过长城做吃力不讨好的所谓志士,是彻底不同的两回事。”他目现嘲讽,眸色也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如果中土能有人怀此胆识、抱此壮志,幽云之地也不致落於柔然之手,数十年来亦无法并归原主。”
连隆心有所感,远眺永嘉门上被联军凿破一角的墙垣。
安庆王自回城后也未再出现,想来是负伤太重——受过塞北的敕那用全套御剑七式所重创,又怎可能再指挥扬州军﹖恐怕是连再上马拉弓,也是此生无望的了。
洪达领中野军投向了虎口,在已被攻破的西城墙,始终和玄锋、源涛坚守着内城郭的防线。这道直面联军主力的永嘉门,现在仅剩白灵飞和景焕康站在墙垣上抵抗。
兴许是力竭气尽,九玄的剑芒迅速黯淡下来,有些时候出手竟不能一招毙敌。从云梯攻上的士兵源源不绝,眼见这修罗失却昔日的气势,兵刃便全都往他身上招呼过去。景焕康自身难保,无暇再兼顾他,白灵飞便如陷狼群虎堆,溅了满身的血,好几次都脱力从廿丈城墙堕下,却总是撑着一口气,在半空足踏云梯再杀回墙垣上。
——草原上都是崇仰大自然的马上儿女。他自幼在草原见惯雨雪风沙,会对横扫大漠的龙卷风遥望而跪拜,也会在沙尘暴前觉悟自身有多渺小。
然而,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凡人的力量,那股力量甚至强大到一个地步,就连他这个征服者也要望而生畏。
那便是继承了九玄的当代剑客,大草原那位亘古宿敌的传人。
“陛下,现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继续攻城。”
“长孙晟已著力将夏军部队调往后方,我们仍要如此急进么﹖”
“急进的只是草原各族的部队而已,不是我柔然一族的人。”
连隆知道阿那环笑容的深意。
某些部族作为统治草原的工具,刃锋利则利矣,却用得并不称心。例如乞四比羽便非满足於作一族之长的人,哈勃儿心机之深、亦是日后柔然族之大患,与其再在塞北清剿一次异己,倒不如借刀杀人来得更省力。
只是他们柔然最应该提防的人,除了数场和锋狼军的交战,却几乎在这两年的战争中毫发无损。
“那么敕那——”他知四周无人敢上前接近,却不禁下意识压低声线,“陛下打算让他如此安稳下去吗﹖”
“你从小生活在呼/伦贝尔,记得狼群首领中了猎人埋伏、在死前一刻的情景吗﹖”
狼是草原上最骄傲且好斗的族群。中了埋伏的狼负伤悲鸣,却会暗中积存力量,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会放过任何反咬猎人、逃出陷阱的机会。
“牠会激烈反击,和前来收猎物的猎人拼到两败俱伤,就看是谁先血尽力竭。”
他一脸瞭然,蓦然醒悟主君的意思。
白灵飞在城破后必会冒死反击,那时便是最适合借刀杀人的机会——让黑玄军打头阵入城,恰恰可令柔然王军保持实力,更是一石二鸟之计。
阿那环再次瞥向城墙上的银甲主帅,神情深沉而不见底。
“记住,那头狼是我唯一要得到的战利品——”
“朕只要他血尽力竭、俯首臣服,在此之前,他不能死在任何人手上。”
十一月廿四日晚,中土域外无数对眼睛,都将目光投向了汉南平原上,那座在历史上镀过荣光、而又即将走向消亡的宏伟都城。
离此千里之遥,西燕军正在和中原两位皇者陷於交战。等到日出之后,此战成败已不足以影响南楚覆灭的命运,但正是长孙凯和明怀玉/洞悉关键、断然披甲远征,最终阻截住外族图谋钉入汉统腹地,使漠北不再贸然派铁骑南下瓜分中土。
当夜,楚都内外皆息止了烽火。
来自秦岭的军报,盖上了两国君皇的漆印,不约而同放于两位主帅的案桌上。
安若然读毕明怀玉的亲笔,忽然疲惫的重叹一声。
许多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浮掠过,有离谷下山时与白灵飞击掌为誓的一瞬,也有少年时豪言要将明怀玉捧上帝位的时刻。
最后,他怀念起当初洛阳流霜,那人媚眼情深,和他耳鬓厮磨时的低语:
人是不可以偏离正道的……
我们伐遍郑境,也是为了看到山河重合的一天。
记忆突然有些模糊起来。
——他记得起那年艳如繁花的明怀玉,却再看不清当初的自己。
桌上还同样放着烟岚的密函。应龙军大败于洞庭湖,春日楼右护法栎木叛变,左护法聂靖川当场战死,青原带着残军遁逃,暂时在运河失去踪影。若非湘州驻军也同样元气大伤,无力乘胜追击拿下琼州及其余四镇,现在江南应有大半版图收入他囊中。
这是南楚水军最为耻辱的败仗,而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
他虽未在洞庭湖上指挥此场战事,但这将是他功勋册上又一笔荣耀,百年之后,亦会随安若然这个名字被人铭记。
他拈起两张信函,把它们焚於烛火里,连同往昔作为“安若然”的、尚且留有温度的部分,都在纸堆里成了灰烬。
火光在夜里跳跃,映著长孙晟铁青带寒的俊脸。
“火翅凤凰,非在勇战之魂,而贵在护世之魄。”——他死死盯着信上最后一句燃於火里,忽尔又想起那双既酷似自己、而又比自己更深邃的纯黑重瞳。
他没料到多年静养於长安皇宫里、一直受他箝制的人,竟能夺回秦川兵马的主控权,突然作了带军出关的决定。
——举国之内,一直最反对他结盟伐楚的便是长孙凯。只是当年景言已攻陷大半关中,一个被架空实权的皇帝并不能抗衡满朝的结盟呼声,在朝堂上,他向长孙凯以兵权作胁,这才得以如愿与阿那环合作。只是万没想过,长孙凯那时坚持要出席明怀玉在洛阳的大典,而且竟暗中相助景言和白灵飞,先是通风报信,后来又在洛水救走两人,最终使景言能逃过死劫重回平京。
那个隆冬,长孙凯回到长安,曾有一段日子缺席早朝。群臣以为是体弱的国君因跋涉而受了寒,而真正的原因,却是他将长孙凯禁锢於寝宫,每天凌/辱这具承受不起残虐的肉体,直至长孙凯最后奄奄一息,他这才从愤怒中制止自己,免致出了皇帝在宫闱被亲弟强/暴至死的丑闻。
他后来在长孙凯榻旁守了整个冬季。带兵离开秦川那日,他忽然想再望那双重瞳一眼,但榻上的人仍然没有醒。
他怀着仇恨和野心转战了两个春秋,始终不敢去想当时守在宫里的自己,为何会如此慌张失措,仿佛在害怕会永远失去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对长孙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到春暖花开,当麾下将士禀报君皇在长安临朝的消息,那一剎竟比所有的军情都重要,他胸口剧烈绞动起来,真正感受到一种撕裂心肺的痛。
他好像重新得到了那个人,却又真正的失去了他。
这场乱世战争,他渴求已久,但随着联军每场胜利,南下追击的他就似在逃离。
逃到平京城墙下,再看到那个人工整而纤瘦的字迹,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逃什么——
他原来,害怕在那双重瞳下被看透一切的自己。
“来人,把廖奎叫来﹗”
门外的守兵马上退去,不消片刻,彻夜待命的将领匆匆而入。
“明天破城的时候,务必做到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把景言和白灵飞的首级都割下来。”他望着悬在墙上的马刀,冷冷地道:“我要拿他们南楚的亡国帝帅,助我扫遍整个江南。”
平京全城乌灯黑火,哀鸿之声却在暗夜连绵不绝。
应龙军大败的恶秏,在联军驱使下迅速传回了平京,全城军民都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连最后的希望也已经失去了。
在守城军猛烈反扑的这段日子内,景言并没有在城郭上出现,也没有半刻钟留在皇宫。
他将前线交给白灵飞,与欧阳少名、仪雅和小天一起合力,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之任,在几日内不眠不休地做成了——
全城幸存的平民都被分批集中起来,先是塞满集贤巷,再然后是东、西两市,甚至是昔日只作达官贵族居住之地的九华坊。皇城三卫全被调离宫城,携著安庆王冒死带回的火器,於城里每个要点布下防御。
最后,他撤出了皇宫里的每一个人。
偌大的楚国皇城,竟然安静得落针可闻,完全没有任何活人再出入殿院——
彷似一座千百载后,埋葬了远古英灵而又被挖掘出来的地宫。
到这座宫殿被挖出来之后,他们这个群雄竞逐的时代将成传说,被许多人耳目相传的议论,然后一笑置之,就像听到一则遥不可信的神话一样。
但若当有那个年代,他希望那时的人们将会活在和平盛世里,融洽喜乐,再无征战。
他相信天下终将会有这么的一天,无论他或他的子民能否活到那一刻来临。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皇城的宗庙前。
最后一个留下的人,也默默站在宗庙门前。仿佛是早料到他会来到,那人的一身银甲换成白衣,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他。
他停下来的瞬间,那人闻声回头,对他浅淡的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由南楚到联军,每个征战者都有他们的故事——这是这篇文最初想要写到的,也是作者君希望能够让大家感受到的~
☆、海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