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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二十岁,离家赴台湾求学才两年,世界却在短短几周内有了翻天覆地的
改变。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不是她一下子可以承受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深深的执念——不可以未婚生子,让爷爷和父亲蒙羞。
“堕胎”与“离婚”这两个罪名,爷爷最终会谅解后者,却永远无法接受前
者。
“总之,我要结婚,就是这样。”她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也告诉你了,不可能。”
伍长峰气跳跳的模样惹恼了她。
他凭什么摆出那副受害人的模样,仿佛她是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坏女人,而他
是那个不慎落入蜘蛛精手中的牺牲品?他也不想想,受精卵、受精卵,“精”
字还排在“卵”字前面。
屈辱的珠泪在眼眶里转动,她硬生生压抑下去。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
“总之,事情就是发生了,我能帮你设想的地方也都设想到了,如果你坚持
不负起责任,我……我……”她硬起了嗓门,开始虚张声势。“选举期间快到
了,我马上去找一个候选人开记者会,把事情闹得大大的,让全台湾的人都知
道‘伍氏’的少东是个始乱终弃的烂人,到时候就变成你们要回来求我息事宁
人!”
殊不知,她这一招误打误撞,正中红心!
伍氏家族今年真的有人要出来竞选,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闹出丑闻,让敌对
候选人拿出来大作文章,他万死难辞其咎。届时家族大老们只怕会直接替他改
名叫“苏武”,丢到北海去喂羊,二十年内别想踏上台湾一步。
“他妈的!”他跳起来。
愤怒的爆吼在客厅里震荡了良久、良久。
* * *
“伍先生和他的家人愿意出两百万……”
“请离开。”
“三百万,这是最高的价码,你再也找不到更慷慨的提议了。”
“出去。”
“好,四百五十万,不二价,咱们一次敲定!”
“走!”
砰!窄陋的木板门,当着第N 度上门的律师鼻子前摔上。
现在被闹得鸡犬不宁的人不只伍家上下,还包括她。
显然伍长峰最后还是回家向父母禀报自己的大错,以及她“这个女人”的要
求了。
恕仪懊恼地坐回书桌前,试图做一点自己最喜欢的手工艺,找回平静的心情。
从法律顾问的口中,她隐约得知,伍氏夫妇最担心的是消息传回家族大老—
—伍长峰的祖父那里,所以才会拚命派人来软硬兼施。
可惜,他们提议的从来不是她要的。
“李小姐!”叩叩叩,门外的人还不死心。“请你自己直接说吧,你到底要
什么?只要双方条件能配合,一切都好谈。”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深深的,深呼吸几口气。
“我要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隔着门板疲倦地重复。“如果你还
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麻烦你自己去找伍长峰先生问个清楚。我已经很明白、确
切、毫无疑义地让他知道我的要求。”
法律顾问默然。
看来他的客户不得不正视一项事实:这女孩儿真的什么都不要,除了结婚。
更确切的说法,除了结十个月的婚。
踢跶的步伐顺着楼梯下去,那家伙终于走了。恕仪滑坐在地板上,松了口气。
天,只是一时的失足而已……她无助地掩着脸,低声抽泣。接下来她还要花
多少时间,与多少人周旋,才能弥补自己一时的愚蠢呢?
伍家最后还是让步了。
伍长峰愿意娶她,条件是她必须先签妥放弃继承权的文件、一纸事先填好日
期的离婚协议书,以及对外封口的切结书。
离婚协议书里言明,小孩的监护权归她,男方则保留探视权。
“离婚之后,伍先生愿意额外给你三百万的安家费。”法律顾问真是见识到
了这女孩的固执。奇怪,明明外表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活像风吹了就倒,骨子
里怎地这么硬?
她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继续钻研他带来的文件。
没必要拒绝这笔钱。将来她同时要念书与养孩子,只靠家人汇来的那点生活
费是绝对不够的。既然伍长峰是孩子的父亲,他有义务负担抚养之责,她没必
要卖弄什么愚蠢的骨气,把自己和小孩搞得饥贫交迫。
现在的她已经学乖了。
“所有条件,我都同意。”
四天之后,她,李恕仪,来自马来西亚的二十岁侨生,正式成为伍氏家族第
三代长媳。
* * *
啾啾瞅——
李恕仪从房里走出来,纳闷地前去应门。
她已经休学了,躲到伍长峰的公寓来待产,应该不会有认识的人找上门才对。
更何况现在是大中午的,正常人都在上班或上学。
打开门,一位穿着改良式唐衫的老人家站在走廊上。
“请问您找谁?”
老人一语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您是不是找错家了?,”她再度尝试。
老人的形貌甚是威严,即使因岁月而略显佝偻,看得出年轻时应该颇为高伟
健壮。
“哼。”他话也没说一句,迳自挤进门。
“等一下,您不能随便进来别人家里呀,老先生——”她急忙追在怪老人后
面。
不晓得他和伍长峰有没有关系?
办好结婚手续的隔天,伍长峰便飞回美国继续念他的博士,所以屋子里只有
她一个人住。
本来他们两个人不该再有交集的,可是伍氏夫妇越想越觉得不妥,她怀孕的
样子还是藏得隐密一点比较好,便要求她先搬到此处待产。
反正搬过来可以省下房租,她乐得从其所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几个月后她生完小孩,搬出这里,伍长峰尚未归国,
他们仍然可以维持原案,永远不必再见到对方。
“装潢得还不错。”老人忽然开口。
这问公寓的设计出于名家之手,豪贵华丽自然不消待言。宽敞的客厅采米白
色与淡金色系,看起来气派典雅,家具和摆设也以简单不花稍为原则——老实
说,这和伍长峰狂放的性格实在有些不搭轧。她以为他会是那种喜欢大红大绿
大蓝大紫的人。
“谢谢。”
铃铃——电话正巧响了起来。
“对不起,我进去接个电话。”她连忙闪回房间里,拿起话筒。“喂?”
那端停顿了一下。“是我。我只是问问看,你安顿好了没有,住得还习惯吗?”
她把话筒拿开,瞪着看两秒。
“还好,谢谢。”说真的,伍长峰会打电话来,她有点小小的感动,他其实
可以不必理会她的。
没话聊了,尴尬的沉默接管一切。
“那……好吧!你去忙你的,我也要去看书了。”
“等一下,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人。”她乘机打听。
“谁?”
“不知道。我才一开门,他自己就走进来,我还在猜想他是不是你们家的亲
戚。”恕仪把老人的形貌大致形容一番。
“我的天!那是我爷爷,他怎么会知道你住在我的公寓里?”他跳起来。
“我哪里晓得?”她回答得很无辜。
完了完了,老爸和老妈当初就是怕爷爷知道他捅出这种楼子,会剥了他们的
皮熬汤,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该死!”他用力爬梳了下头发。“听着,就当帮我一个忙,现在出去安抚
他一下。”
“怎么安抚?我又不认识他!”她轻叫起来。
“你就不能随机应变吗?”他低吼。
“他一句话都没说,自己莫名其妙跑来,我能如何应变?”
“小姐,那间公寓是我的,我爷爷爱来就来,难不成还要事前三天送上刺帖,
向你求见?”他又气又急,忍不住扬高声量。“反正你千千万万不能惹火他,
不然我们家就会有一票人挂掉,你听见没有?”
“你……你……你莫名其妙!你们家的人干我什么事?”
砰!电话摔上。
没事的时候把她当隐形人,有事就要她“帮个忙”。她又不欠他什么,端那
什么公子哥儿臭架子,真讨厌!爷孙俩一样莫名其妙!
她余怒未消地走出房外。
生气归生气,待客之道不可少,这叫做“家教”——就是伍公子最缺乏的那
种东西。
“老先生,请喝茶。”她绕到厨房里,替客人端来一杯乌龙。
老人家也不跟她客气,接过她递来的茶,大剌剌地坐下来开始享用。
“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他淡淡问,看不出有特别关心的表情。
“很好,谢谢。”恕仪守分寸地坐在长辈下首。
前阵子伍氏夫妇有话转告,都是派律师出面传达,签结婚证书那天,也只是
旁边草草几个证人印章盖一盖,她还没有正式见过伍家的长辈呢!
伍家人把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他们并不欢迎她的加入。
老实说,她也不希罕。她要的只是婴儿父亲栏上的一个名字。至于这家人想
如何看待她、鄙视她,她压根儿不痛不痒。
反正孩子生下来,他们就各定各的路了,她没必要花时间去取悦那些势利的
人,她又不是想巴进他们家的枝头当凤凰。她还希望他们越讨厌她和孩子越好
呢!如此一来,以后就不怕他们突然反悔,想来跟她争小孩。
“我看你也是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真想不到……”老人突然摇摇头。
恕仪全身的盔甲霎时装束定位。应付完一个小的,现在还得再应付一个老的。
“您的孙子平时看起来也像是一位正人君子啊!”她带着讽意的回答。
老人家挑了挑眉,不以为忤地继续打量四周。
“好,我要走了。”
咦?恕仪一愣。
与来时一样突兀,他突然站起身,往门口直直走去,稳健的步伐不得不让人
怀疑那根手杖只是装饰品。
“等一下,请等一下。”她在大门旁追上他。
老人丢给她一记疑问的神色。
“您今天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