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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珍是个极其温和的人,三十五岁的时候进了李家的门,给李儒德生了个老来子。但她一直尽心伺候李儒德和徐碧城的外婆,五年前外婆去世,沈凤珍哭得比谁都厉害。
徐碧城满脸是恋爱的春光,一直在说唐山海带自己去哪里玩,两个人相处有多好。
沈凤珍握住徐碧城的手,说:“碧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公不喜欢军人。”
“军人怎么了。不是军人在保家卫国,哪还有生意可以做。”
沈凤珍摇头,“那个唐上校是不是李默群介绍你们两认识的。”
徐碧城软了下来,低着头,“是的。”
沈凤珍靠近了些,“我是不懂政治的啊,但是我听你外公说,他跟汪精卫搅和在一起。”
“他跟谁搅和在一起我不管,我是他侄女他还能害我不成。”徐碧城觉得,她真是把自己原来那副只要爱情,不讲道理的样子还原极了。
沈凤珍把手指竖在嘴唇边,慌张地看了看二楼的书房,“大小姐,你可小声些。上次立文说起李默群来,你外公拍着桌子把他骂了半个钟点,还罚他站在院子里冻了大半夜。”
徐碧城吓得脖子一缩,嘴唇直抖,不敢再提起李默群。
唐山海回到院子里,刚进屋唐云天命令下人把大门关上,一拐棍朝唐山海背上敲去。
唐山海听到背后的动静,侧身一跳握住了唐云天的拐棍。唐云天用力一抬,又要敲下去,唐山海又把拐棍捏住。
“臭小子,你长本事了是吧。给老子撒手!”唐云天教训弟弟,其他人从来不敢插嘴,全都躲到一边看热闹。
“我说你凭什么打我,我又没有做错事!”唐山海正在说,唐云天终于打到了他肩膀上,终于出了一口气。
“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晃荡了两个多月,都快过年了才知道回来。有本事你别回来啊!”唐云天怒吼。
“我哪里花天酒地!”
天上的雨还在下,唐山海的大衣上都是细细密密的雨珠,头发都打湿了,面对兄长的职责,他大呼冤枉,“我那是正经谈恋爱好吗!?”
“谈恋爱?!你他妈都求婚了,还跟我说你是谈恋爱。”
唐山海愣了一下,张嘴笑道:“大哥,你都知道了?”
“和你同一个航班的,有个我往日的同僚,他下了飞机才反应过来你是我弟弟,跟我打了个电话,还说恭喜我。我就纳闷了,又什么值得恭喜的。”
“本来就值得恭喜啊。”唐山海赔笑,“碧城不是挺好的吗?门当户对。”
唐云天再次扬起拐棍,唐山海抱着头缩着脖子往客厅躲,哪还有外面偏偏上校军官的样子,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可跟你说,你再打,再打我要跟母亲告状去。”
正说着唐云天的太太向婉莹从客厅里面走出来;她相貌说不上标志,但身材高挑匀称,显得落落大方,是当年唐云天追求了许久才讨回来的老婆。向婉莹咳嗽一声:“你们两兄弟闹够了没有,小孩子过家家吗?母亲在祠堂等着山海了。”
看到向婉莹,唐云天终于放下了拐棍,恨铁不成钢地把唐山海推进客厅,“还不去见母亲。”
向婉莹瞪了唐云天一眼,“我说你四十来岁的人了,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人,在军营习惯了是吧,仔细母亲说你。”
向婉莹一直这么跟唐云天说话,唐云天外面谁都不怕,被日军的炸弹炸烂了腿都不皱眉,偏偏怕这个太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唐云天是个耙耳朵,只是不明说。
唐山海换了身衣服,才去祠堂,唐夫人在里面等着。
“听说你有未婚妻了。”唐夫人跪在祖宗牌位前念经,小祠堂很安静,外面在嘈杂都影响不到唐夫人念经。
显然是唐云天告诉唐夫人了,唐山海也比避讳,大方承认:“是啊,母亲。”唐山海跪在唐夫人身旁另外一个蒲团上,“李儒德李老的外孙女。”
“李儒德啊,”唐夫人睁开眼睛,含笑道:“认识的。我跟他三太太沈凤珍吃过饭。”
“您觉得怎么样?”唐山海抱着母亲的手臂,唐夫人又合上了眼睛,默默念经,唐山海坐在一边陪着她。
“你就瞎胡闹吧。你父亲不在,没人管的了你。”
“哪有,我认真挑过的。我觉得碧城挺好。”
“我是管不了你了。”
“不管不管,到时候我们三年抱两,你再来管孙子好不好?”
唐夫人念完一篇佛经了,由唐山海扶着站起来,她挽着小儿子的手,“随你便吧,自己喜欢就好。”
唐山海很有信心搞定家里人,他父亲唐恒驻军在湖北枣阳,对家里的人和事顾不上,只要门当户对是个好姑娘,母亲同意了基本上没问题。但是徐碧城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直到晚上吃饭,李儒德才从书房出来,一家人吃饭桌上只有四个人,沈凤珍的儿子李立文从回家就吵徐碧城没有给他带礼物。
李儒德上桌之后就再也不吵了,把小脑袋埋在碗里,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才好。
李儒德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徐碧城也乖乖滴放下了碗筷,她知道李儒德有事要说。
果然,李儒德擦了擦嘴,而后慢悠悠地说:“我跟你表姑家说了,过了年就跟你三表哥订婚。”
李立文从碗里透出两只眼睛,瞅着桌上三个人脸色。
李儒德半眯着眼睛,老态龙钟。
沈凤珍把手帕都绞到了胸口,极度紧张的样子,有点好笑。
李立文真的笑出声来,沈凤珍发现儿子在看热闹,刮了他一眼。李立文赶忙收回了眼神,片刻后又看向徐碧城,他这个大外甥女眼睛都红了,浑身都在发抖。
突然,徐碧城站起来,把桌子面前的碗筷全都扫在地上,李立文已经忘记了偷看,他抬起头来,长大了嘴巴,他听见徐碧城在尖叫:“这是包办婚姻,是封建主义!”
晚上九点,嘉陵江边,唐山海已经等了十分钟了,按照约定再过五分钟如果人还不来,他就得回去了。
三分钟过后,徐碧城从关帝街方向跑过来,她穿着咖色的雨衣带着同色的钟形帽,蹬着小精致高跟鞋,把脸遮了一半,把自己装扮的很好,活像一个结婚生子的阔太太。
唐山海撑伞迎过去,把她拉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怎么样?”唐山海问。
“一切顺利,”徐碧城拍拍身上的雨点,手打湿了,唐山海及时递上来一张手绢,“谢谢。”徐碧城说:“我家果然不同意,叫我嫁给那个定了娃娃亲的三表哥。”
她眼睛浮肿眼底还有血丝,唐山海问:“你哭了。”
“必须得哭啊,谁叫我这么爱你。”徐碧城忙着擦手,突觉这话过了,她有点尴尬,脸上发烫:“不是,我无意冒犯。”
“没事,我的荣幸。”唐山海看着她微笑。
徐碧城始终没有看唐山海,她伸出手接住天上的雨水,悠悠道:“这样一来,我因为不满意这场包办婚姻,执意要与你结婚,再随你前往上海就顺理成章了。”
☆、真做
在前世徐碧城和唐山海投敌,李默群问她为什么要跟家里决裂跟着唐山海过来。徐碧城跟她这个舅舅哭诉,家里一开始准备给她包办一场婚事的。就算结了婚,李儒德还是对唐山海不冷不热,她二人中间很痛苦。
李默群笑了,说他这个二叔就是这样,守旧古板,持着是一家之长,所有人都要听他的。李默群安慰徐碧城,让她上海好好过生活,好好享受自由。
李默群到后来才知道,徐碧城是骗他的。
时间还是回到民国二十八年,唐山海去情报局上班,刚进门头一个遇到了人事处的肖茗,他带着个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却总喜欢打听八卦。
他见到唐山海的第一句话是:“局座叫你去公干,你居然去泡妞!”
“什么叫泡妞,这叫谈恋爱。”唐山海走进办公室,把文件包放好,肖茗靠在门边,“不错不错,西装领带都是新的吧,你未婚妻对你够好啊。”
“还行。”
“改天把她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唐山海摆手,“那不行,我的未婚妻怎么能给你们随便看。”
“嘿!你。。。。。”肖茗还没说什么,女秘书过来通知开早会。肖茗从对面办公室里拿了笔记本出来,跟唐山海一起去会议室,走着的时候还小声嘀咕,说心心咖啡馆出了新式咖啡,很好喝,一定要找个机会请徐小姐出来坐坐。
徐碧城被李儒德关在家里,叫沈凤珍牢牢盯紧她,省的她又去找唐山海。李立文这天没有课,徐碧城坐在院子里画画,他从厨房里拿了块蛋糕吃,满手满嘴都是奶油还在徐碧城身后晃悠。
“你走开些,别碰到我的画。”徐碧城警告他。
“外甥女,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跑出去了?”李立文穿着白衬衫,背带裤,头发一丝不苟还涂了发油,活脱脱一个地主宝宝。
徐碧城沾了沾颜料,说:“兔崽子,你瞎说什么。”
李立文把蛋糕塞进嘴里,剩下的奶油偷偷地想要蹭到徐碧城身上。徐碧城看都不用看,微微侧身,李立文踉跄着往前,差点要栽倒在地。“外甥女,我告诉爸爸去!”
“兔崽子,你除了告状还能做什么。”徐碧城继续画画。
“你偷跑出去见那个唐上校,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李立文一张小胖脸鼓得红红的。
徐碧城停了手上的动作,俯下身看着李立文,嘴唇微勾,笑的有点诡异,她拿起画笔在李立文的脸上划了一道绿色,幽幽地说:“小舅舅,你有什么证据啊?”
李立文被徐碧城唬的一愣一愣,过了好久才发觉脸上被画了个王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嫁人嫁人,赶紧嫁人,省的你成天欺负我!”
唐夫人和唐云天在家里商量唐山海的婚事,两人都觉得有点太快了,向婉莹道不觉得,她说:“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了,哪里会快。况且徐碧城知书达理,相貌出众,家底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