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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帅府之外传来轰轰烈烈的嘈杂声响,隐隐可听见一众军卒呼喝求见张瑄的声浪。
南霁云神色振奋匆匆来报,“大帅,三军将士听闻大帅要被逼辞官归隐,义愤难耐,此刻都聚集而来,在帅府之外跪倒请愿,请大帅收回成命!”
……
……
“大帅,请收回成命!”
“朝廷如何对待大帅,践踏有功之臣,让吾等心寒!”
“大帅若是辞官,吾等也愿解甲归田!不干了!”
“大帅啊,不可弃吾等不顾啊!”
帅府之外,密密麻麻地满是黑压压跪拜在地的军卒,将府门前后左右乃至整个潼关的关道都堵了一个水泄不通,呼喊声涕泪交集声愤怒的讨伐声,震动潼关。
最起码有上万人跪地请愿,乃至更多。越来越多的军卒怀着愤怒的情绪从各自的戍堡岗哨上退下赶来,整个潼关之内,回荡着无与伦比的请愿声。
李豫和李倓、霍长青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寓所门口,望着一队队士卒挥舞着手臂呼喊着呼啸而过,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中一片空白。
要兵变了!这是李豫渐渐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
他心里明白,这些心思单纯的普通军卒的情绪一旦被调动起来,就很容易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不可控制,酿成大祸!
封常清和郭子仪从人山人海的军卒群中挤过去,进了帅府。而南霁云和雷万春则兴奋地望着眼前这一张张激情义愤的面孔,忍不住想大吼一声“反他娘的了”。
仆固怀恩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夹杂在请愿的将士人群中,他的脸色还是非常震撼。这样的一幕,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没有想到,张瑄在军中尤其是在普通军卒中的威望竟然是如此之高。
“大帅!说几句话吧。”南霁云脸色涨红,紧紧地抿着嘴唇,护持在张瑄身侧。
张瑄推开帅府大门,站在帅府高大的门槛上,凝视着群情鼎沸的士卒,心头也生出几分无言的感动来,渐渐变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攥紧拳头,挥舞起来,大声喊道,“儿郎们,肃静!请听本帅一言!”
喧嚣的声浪渐渐平息下来,一干军卒跪伏当场,面色热切,众目都投射在张瑄的身上。
“本帅自就藩陇朔整军以来,蒙三军将士不弃,吾等同甘共苦、上下一心,戮力杀敌,创下盖世功勋。开疆辟土,荣耀当朝。陇朔军威,天下无敌!”
“陇朔军威,天下无敌!”张瑄的话音一落,一干军卒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奋力呼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军卒主动或者被动地呼喊出声,到了最后,几成轰隆巨响的雷鸣,震天动地,给人一种潼关关城即将倾覆的错觉。
“儿郎们,本帅当与尔等同在!……”
张瑄慷慨激昂,奋力高呼。
……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半个多时辰后,在郭子仪和封常清诸将的率领下,一路路请愿的军卒原地返回,口中高呼着战歌,秩序井然。
葛勒一直躲避在帅府大门之内。见几欲兵变的军卒终于散去,他才转过身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张瑄,感叹道,“陇朔大军士气雄壮,军心所向,让小王大开眼界!”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葛勒压低声音道。
张瑄轻轻一笑,挽起葛勒的胳膊,“王兄,走,你我且到内堂小酌三杯!”
两人并肩行去,南霁云笑吟吟地回头招呼军卒,将帅府大门关闭,然后进了门房。
而帅府门外的关道上,李豫和李倓这对兄弟俩一前一后,向帅府行来。只是望着紧闭的府门,李豫犹豫一会,径自扭头走回,而李倓则命随从上前叩响门楣。
第382章 借刀杀人之计
南霁云打开帅府大门,见是建宁王李倓,神色淡然地抱了抱拳,“建宁王殿下!”
李倓满脸堆笑,抱拳道,“南将军,请问永宁王可在?请通禀一声,就说小王有要事求见!”
南霁云犹豫了一下,他也拿不准张瑄究竟会不会见李倓。但因为李倓之前跟张瑄关系还不错,所以南霁云就点了点头道,“请殿下稍待,末将这就去禀报大帅!”
张瑄和葛勒在帅府后庭的花厅里小酌,气氛非常融洽。
虽然两人是妹夫与大舅哥的关系,但因为张瑄的身份,再加上葛勒又是回纥王子,两人其实很少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地单独相处,拉拉家常什么的。
“以我之见,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登高一呼,三军将士群起相应,改朝换代轻而易举。你放心,我马上给父汗密报,请父汗率回纥举国之兵开进灵州,助你夺位!”
葛勒微微有些振奋地挥了挥手道,“不要再犹豫了……时不我待机不再来,索性先登基称帝,然后再灭安禄山和皇帝。”
站在葛勒的立场上,他当然是希望张瑄能够篡唐称帝,若是张瑄为中原王朝之主,回纥人的日子会更好过。
如果张瑄愿意起兵夺权,回纥肯定会竭尽全力举兵助战,这一点毫无疑问。
张瑄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安禄山叛军当前,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葛勒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到现在为止,还是跟某虚来套去。你今日就跟某家说句实话,你到底是反还是不反?”
张瑄忍不住笑了,轻轻道,“王兄,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呐?什么反不反的,在下可不是安禄山这种叛贼,祸乱天下注定会留下千古骂名!”
“难道你还要继续当大唐皇帝的忠臣?别傻了,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葛勒欲言又止。
“我一向只忠于这个国家,而并非忠于哪个皇帝。爱国不等于爱朝廷爱皇帝,这一点,恐怕王兄很难理解。”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命运我做主,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左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张瑄的声音铿锵有力。
葛勒闻言大喜,张瑄虽然从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反”字,但意思却很明显了。他不会坐以待毙,听任皇帝宰割。而除了篡唐夺权之外,葛勒也想不出张瑄有其他的选择。
“嘿嘿,你们汉人真是虚伪。明明是要反,还非要藏着掖着,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啧啧,你倒是跟某家说说,你这不叫反,叫什么?”
张瑄轻轻一笑,“这个反字,请恕我不能接受。我只是自保而已,我本无夺权之意,奈何人家偏生就非要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还能坐以待毙?不行!”
“这不叫反,更不叫叛,而是——”张瑄目光顿时变得冷厉起来,“而是叫反击!”
葛勒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倒也不再继续跟张瑄较劲辩论下去,在他看来,无论什么名义,只要张瑄肯取大唐而代之就足够了。
目前,张瑄远远比安禄山更有机会。他不仅拥有无与伦比的军心威望,还在大唐士族和民间拥有相当高的人气和名望,又站在了一定的正义高度上,只要他举起大旗,很快就会取得天下归心。
“既然如此,某家这就回书父汗,请父汗举回纥之力,派兵助战,助你平定天下!”
张瑄缓缓起身,凝望着葛勒,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王兄好意,在下心领了。纵然我要自立为帝,也不会借助外族的力量。王兄安心率兵助我平叛即可,至于皇帝——”
“皇帝所仪仗的,无非是身边的两万人,还有李光弼的四万军马。我若是要向皇帝下手,还用不着回纥出兵。”
葛勒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看,他明白张瑄始终不拿回纥人当自己人,这说明,他固然是回纥的女婿,但在他心里,回纥永远都是外族,不会真正信任。
“也罢。不过,若是你有需要,回纥大军随时可开进灵州助战。”葛勒凝声道。
张瑄笑着点了点头,“王兄盛情,在下谨记在心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起兵?某家也好心中有数,做好准备。”葛勒压低声音问道。
这层窗户纸既然捅开了,葛勒说话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张瑄嘴角一挑,“先灭了安禄山叛军再说!我若是现在起兵,必然腹背受敌,难成大器。况且,如今还不是彻底跟皇帝翻脸的时候。既然皇帝还没有扯破脸皮,那我又何必当恶人!”
葛勒皱皱眉,还要再劝几句,突然门外传来南霁云沉稳的声音:“大帅,建宁王李倓求见!”
葛勒一怔,急急道,“李倓到访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这些皇子,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见他!”
张瑄轻轻一笑,突然朗声道,“南八,转告建宁王,就说本帅身子不舒服,改日再去登门拜访,请他回府吧。”
南霁云没有迟疑,立即回去转告李倓。
李倓听说张瑄不肯相见,心里就越加沉重。他心里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张瑄有彻底跟大唐朝廷决裂的念头。
若是张瑄如安禄山一样起兵叛唐,恐怕……李倓一念及此,脸色骤然变得无比的苍白。
同时,又无比的绝望。
他本来将张瑄视为争夺储君之位的靠山和外力,可如今这个靠山都要与大唐朝廷背道而驰,他还能指望什么?
想起张瑄之前的话,又想起方才群情鼎沸的三军将士,李倓嘴角抽搐了一下,默然转身离去。
……
……
李倓带着几个随从走在清冷的潼关关道上,在街道拐角处,李豫面带嘲讽之色站在那里,淡然冷笑道,“是不是吃了闭门羹?本宫早就说了,张瑄素有反叛之心,可父皇和三弟你们总是不听!如今怎样?此刻他重权在握,若是起兵反叛与安禄山同流合污,必成朝廷大患!”
“养虎为患,还有什么话说?!”
“闭嘴!若不是你们在父皇耳边挑唆,父皇怎么能昏了头在这个时候夺张瑄的兵权?如果张瑄反了,也是你们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