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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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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都忘啦,然后牛头马面,用钢叉一叉,往下界一扔,哎哟哎哟,睁眼一看,好一头漂亮的小毛驴。
  轮回的过程大概如此,主要的用意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生没有报为真实存在的是“共相”,个别事物是虚假的。提出证明上帝,死也要报。你阁下明明欠柏杨先生一块钱,你偏嘴硬,说没有欠,而且为了赖这一块钱,还飞帽兼栽赃,把我老人家整得拉稀屎。好吧,等到那么一天,人死官灭,阎王老爷可能就教你变个小毛驴给我骑。
  一切问题都集中在来世的报应上,柏杨先生虽然一再拜托酱缸蛆别太早拍巴掌,但我却真愿意知道下一辈子是个啥。即令变不成母狗分子,变个难得糊涂分子,无灾无难到公卿,也确可心旷神抬。如果判官先生暗中给我通个消息,说高阶层已经决定我来生非变个蟑螂不可,就悲从中来矣。有位朋友曾询问过一位高僧(他叫啥啦,偶忘之矣),问他前世如何,后世又如何。这真是大哉问也,纵阎王老爷,都得查查簿子才能回答,可是高僧到底是高僧,他不经过大脑就答啦,而且该答话成为千古不朽之句,他曰:“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呜呼。前世为善为恶,用不着左打听右打听,只看你今生是些啥遭遇,就可知之矣。今生老害砂眼,前世一定乱看女人。今生被隆重砍头,前世一定杀人如麻。今生怕老婆,前世一定踩死过一只小老鼠,贵太太就是该小老鼠变的,来报想当初一脚之分。至于下辈子当官当民,骑到别人头上或被别人骑到头上,则只要看看你现在干的是啥,就可下判决书矣。今生只打小报告,来世准屁眼长疗疮。今生是个酱缸蛆,来世铁定地要变成三家村的尿壶。
  我们介绍轮回学说,可不是拜托读者老爷信佛教,而只是想介绍介绍这位高僧的四言名句。这名句使我们想到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这文化是好是坏,用不着把头钻到故纸堆里研究,只要睁开御眼看看今天我们受的是啥洋罪,就应该明白矣。而我们子孙将来能不能复兴,也用不着到卦摊上找张铁嘴,只看看我们现在做的是啥事,也就应该明白矣。
  然而,虽然“今生受者”是一个阴森森的大酱缸,虽然“今生作者”是大家纷纷在木板船上努力凿洞,可是仍有人自以为我们祖传这一套,放之四海皆为准为历史发展的决定力量是“意识的作用”和“人们的思想”,,俟诸百世圣人而不惑,就十分地妙不可言矣。呜呼,抗战之前,柏杨先生曾在报上看到过一位记者老爷的西北访问记,该记者大概在十里洋场的上海长大的,一旦到了甘肃河西走廊,对女人的小脚,大为惊奇。该报道原文已记不得啦,只记得大意是,他访问了一位小脚老太婆,该老太婆谈起当初缠脚的英勇战斗时,正色曰:“俺那村上,有女孩子缠脚缠死的,也有女孩子缠了一半不肯缠的。”该记者形容曰:“当她说这些时,故意把她的小脚伸出炕头,似乎是炫耀那些死亡的成绩。”这段评语一直印在脑海。嗟夫,酱缸蛆炫耀传统文化,跟这位老太婆炫耀她的残废小脚,你说说看,有啥区别哉?
  弯烟筒
  《汉书·霍光传》上有“由突徙薪”的故事。突,烟筒也。薪,木柴也。有一天,客人拜记主人,见他厨房建筑得很是特别:别人烟筒是弯的,他家烟筒是直的,仅只烟筒是直的还不算,偏偏该直烟筒旁边,还堆着木柴,火星从直烟筒喷出来后,崩裂四散,危险万状。客人劝曰:“老哥,最好把烟筒弯过来,使筒口向上,喷出来的火星便流失到空中矣,而且那堆木柴也以搬开为宜,万一火星掉到上面,引起燃烧,就糟糕。”书上形容主人听了劝告后的表情是“默然不应”——不应,表示不理;默然,表示不耐烦也。客人碰了钉子,忠心不死,又猛劝之,于是主人大怒曰:“你这是啥预言呀,啥神话呀?”客人急啦,为之进一步分析,主人更怒曰:“我对我自己的生命财产自有道理,岂能听你算命的?”不久该主人家果然失火,邻居纷来抢救,千辛万苦,才算把它救灭。于是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救火救得焦头烂额的朋友,都坐上座,而那位劝他曲突徙薪的朋友,却因唱反调而早被乱棒打出。书上说,当时就有人谓主人曰:“如果听了那人的话,根本用不着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早就可防止火灾。如今论功行赏,劝你曲突徙薪的没有份,而焦头烂额的反而成了上客,天下有是理乎?”主人听啦,恍然大悟,乃再把客人请了过来。
  呜呼,书上说主人恍然大悟而再把该家伙请了过来,以今测古,我看未必。君不见石门水库执行长徐鼐先生乎?依我们小民之见,王崇岳先生既然言中,他至少应该拜访拜访,请益请益,才合乎人性。可是他的反应是啥,已用不着介绍啦。弯烟筒和移木柴,乃是常识,既不是预言,更不是神话,看情形爱因斯坦先生如果生在中国,都得成为“算命的”也。我们除了自叹命薄,逢此官崽外,还有啥办法哉?昨天看报,徐鼐先生和总工程师顾文魁先生一唱一和,仍一口咬定:“如果早日放水,而台风不来,明年灌溉无水,谁负责任?”咦,责任,责任,又是责任,责任实在是太多啦。在些心术不正的人,把官崽谈责任,比着妓女谈贞操——我想这种比喻未免太过于入骨,为道貌岸然所不取。不过这个年头,无论是谁,只要一提起“制度”,或一提起“责任”,我就要发羊癫之疯,那都是骗死人不抵命的玩艺,没意思。但前已言之,放水放得过早,致使灌田无水,固是责任。现在把可怜小民淹成这种样子,弄得半个台北陆沉,也同样是责任,谁又能奈何他?搞水库既不知道气象和雨量,又不肯尊重专家的意见,只凭事后几句官腔,便一推六二五。柏杨先生并不希望徐先生打破冻死不下驴的风气,盖任何官崽,只要有后台,不要说仅只淹了一半台北,就是把全台湾都淹光,照样坐在虎皮交椅上,发号施令。
  第一标就对准小民
  无论哪一个国家,对趁火打劫,处罚都很严重。无论是谁,乘人之危,都会为人所不齿。至于火上加油,更是人类中最严重的恶棍。好比说,尊府恰巧和柏杨先生为邻,不幸火光冲天,柏杨先生不但不帮忙扑救,反而把一桶五十加仑的汽油搬到你院子里,笑嘻嘻曰:“老哥,暂存十分钟。”那是啥滋味乎?即令你有高深学问,不当场抽刀子,你心里能不恨我哉?该桶汽油如果再爆炸燃烧,那份恨恐怕就更入骨矣。故古人形容帮凶行为是火上加油,发明该形容词的朋友,真应得诺贝尔奖也。
  跟火上加油有同等贡献的,有“水上加淹”,乃石门水库的杰作也。呜呼,正当台风咆哮如雷,沟满河平,千钧一发之际,徐鼐先生下令放水。最初还有点磨不开,每秒钟只放六百吨,后来大概觉得“救人救活,杀人杀死”,一不做,二不休,良心一横,大放特放,每秒钟达九千五百吨,于是波浪滔天,不可收拾。可怜小民已奄奄待毙,正在盼望风雨快过,早日出头,料不到库水汹涌而至,反而往上猛涨。我写这不是煽动那些淹死的冤魂找谁算账,据古老的传说,凡是大号官崽,都有六丁六甲、门神土地,在空中暗暗呵护,冤魂活着的时候,对他还木法度,死后挺着满是臭水的肚子,更没有胆量和他碰矣。我也不是反对水库放水,已经到那种地步,除了放水,还有啥法哉?再不放水,堤坝万一崩裂,那就更糟啦糟啦。问题是,被水淹得惨兮兮的小民有权利怀疑:在不良的管理之下,石门水库给我们带来了啥?官崽们动不动就吹胡瞪眼曰:“俺是多目标的呀。”多目标当然是多目标,但第一标就对准了穷苦小民,灌得一批一批,纷纷断气。呜呼,幸亏是多目标的,成绩已是如此斐然,如果是单目标的,专门淹人,我看台北桃园一带小民无噍类矣。想念及此,能不晕晕然,陶陶然乎?
  当然,石门水库挡住了台风初期的山洪,于是官崽沾沾自喜,还告诉小民也要自喜,意思说俺入的多,出的少,如果不是如此如此,你们贫苦小民还要惨哩。这话猛一听很对,但仔细一想,似乎也不太奥妙,如果不是水库在那里挡,在还没有沟满河平之前,山洪早流到大海里去啦,保至积而蓄之,等实力充沛,一次放出淹之乎?所谓进的多,出的少,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的总数量,固不知当危急存亡之秋时,进的水和它放的水一样之多,或放的水比进的水还要多也。
  事已至此,反正已经反正啦,水灾风灾既属无灾,我们小民有当仁不让的义务,嚷嚷也没有用。不过科学这玩艺即以石门水库为例间、空间、因果性、必然性等范畴都称为先天的认识形式。用,落到专家之后,是多目标的;落到官崽之后,便成了一目标的——以淹人为唯一目标的矣。我们可文艺腔曰:“科学建设,固可造福人群,也可为害人群,只看何人用之。”值此水上加淹之后,一夕数惊,怎能不含笑呻吟,以免有人看着不顺眼乎哉?
  说来说去,这年头的官府,啥花样都有,有恩怨焉,有派系焉,有圈子焉,有联盟、联邦、邦联焉,独独没有责任。有责任的话,不但徐鼐先生卷铺盖,就是郑子政先生也早卷铺盖了矣。不过大势所趋,一直到今天,和可以预见的将来,不要说仅淹了一个台湾北部,即令把全台湾都淹不见啦,恐怕还是卷不了铺盖,后台奇硬故也,其铺盖都是铁做的,只有后台老板有力量卷,千万小民卷不动也。郑子政先生当了台湾省气象所所长,一当就是十几年,把小民当得死去活来,而他职位如故。过去种种精彩表演,自有孤魂冤鬼为他记录,我们不必再翻旧账,即以这次在葛乐礼面前,郑先生玩的几手,就轰轰烈烈,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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