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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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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徐背过身去,我也同他客套地抱拳攀谈:“哟,曹大夫,能把你这尊大佛请来,看来我面子不薄啊!“
  “哪里哪里。“自上次一别之后,曹典更是日进千里,在圣上面前拍的一把手的马屁,满脸得意洋洋,似乎被我无意捕捉到的落寞,不过是昙花一现,又或是我的臆想罢了。他亲昵地搂着我肩头,“这次来我仍是受那至交之托,他不便露面,只好打发我前来了。”
  “宋默如?”我脱口而出。
  这次轮到曹典瞠目结舌了,他惊异问道:“你怎么倒是一猜即中的?”
  我自己也是为之一愣,忙不迭换上轻笑,像是打趣寻常友人一般,“和他从前也有些交情,淡若水罢了,不值一提的。“
  “可还想好要去什么地方?“曹典侧身邀我先行,“王太傅家公子爷昨夜也赶去我府上,说是要送送你,还特地给你物色一匹良驹。”
  “这事怎会连王匡也晓得了?”
  谈及此事,曹典也是无语而笑,“多亏了他好打听的爹爹吧。”
  我也不多细想,就由着这问题糊弄过去。
  
  “余晖,这里!“王匡正斜倚着车轿,嘴里叼着一根掉毛的狗尾巴草。
  他叫我名字的那瞬让人不寒而栗,从前也不知是谁一口一个“姚晖“喊得起劲。
  我瞥了他一眼,嗤道:“劳烦王公子走这一遭了。“
  “哪儿的话,我早说过了,你若有求,兄弟不会坐视不管。“他嬉笑着道,一张脸皮厚如牛皮一般刀枪不入。他蓦地吹了个响哨,眼神偏过我在阿布身上直转溜,“你家小厮也算尽忠尽职,此刻还跟着你呢?”
  我循着他声,也趁机转身打量阿布。三两个包袱背在身后,脑袋像是被铁链锁着一般,就是强硬着不愿抬头。
  “尽忠尽职?你要是看得上眼,我就打发他去你府上好了。”我冷声一说。
  阿布肩胛一抖,一个笨重大包顺势掉落在地。
  王匡哈哈作笑,道:“那可算了,听说阿虫那小子在宋默如府上闹得起劲呢,日日穿着孝服,也不嫌晦气,我可没那么大胆招惹你们家里的人。“
  “是吗?“一阵沉默之后,我抱歉笑道:”这苦差事还是我挑给他做的。“
  曹典在一旁也插不上话,他只得打断我和王匡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时辰也不早了,余晖你们先上车吧。“
  “帮我带句话给阿虫,叫他休要胡闹,不是宋大人的错。“我凑近曹典身边暗道一句。
  他频频颔首,借我搭把手行上马车。他挑开车幔,问道:“想好去哪儿了?“
  “江南,姑苏。“我答得不容置疑。
  曹典提着车幔的手不禁一僵,他用着我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默如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一定会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连更两章,,,我表示元气大伤,,周更的节奏我是那么的熟悉,,,下周憋憋看憋不憋得出两章了。。。




☆、第四十三章

  
  曹典趁我上车之际偷偷塞来的一方纸笺,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我踌躇不前着是否要将它打开,心中盘桓良久,亦是忖度了良久,宋默如的一副形容也渐渐的缓缓的跃然于纸背。不经意之间,泛黄的薄纸已被我涔涔不断的厚汗浸湿大半,一角也是捏皱起来团作一堆。
  我细致地将卷起的角摊平,横了横心才将它打开。
  “翠竹巷何姓人家。”
  纸上瘦削行书,似银钩铁画,墨色都晕开在生宣纸上,字自水中捞。淡淡七字头尾相接,笔画虽缭乱迷眼,但绝非卖弄伎俩之徒,要说这本该是幅佳作,可败笔就败在末端捺画之上。捺画起先自然勾下,只为贴合下面一字的起笔,偏偏笔者似是想起了什么,捺画就生硬地止在某处,候出一滩墨潭。
  笔者心有余悸,连磨出来的字都成了惊弓之鸟。
  是宋默如的笔迹,即便相去半年之余,我也能眼尖得及时辨出。
  我莫名地开始想他。思念当初团圆夜里落魄潦倒的他送我的那一段馥郁红梅,从此之后我便也丢了魂;思念他在花慵柳困的夏日里与我一同在鹿亭里纳凉举棋,逼人的夏气甚至打湿了他翠青的儒巾。
  匆匆如梭的岁月,再提起这个离我万丈的人名时,我竟满满地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马车摆得厉害,摇来晃去将我颠回了现实。车夫驾起车来是卖了老命,敢情王匡那抠门小子也会塞不少银两给疲于生计之介。我遥望帘外之景,车马在无人芳甸疾驰而过,满眼解天苍翠碧色。
  我也不禁佩服起自己的眼力来,在呼啸力行的车舆上,我还能将晃眼而过的花色辨识出来。如美人搵泪而后的红浥,看遍韶光锦绣,独独记住了这美得不明不艳的朱红。
  是贴梗海棠的颜色,爹爹爱透了的花,种满了相府各处角落,也不知没人打理的时候它们还开不开的出本色。但愿不要败得太离谱了,那样遥在天边的爹爹该有如何的心碎。
  
  六月里的花开得太杂,混在一起串成了油腻刺鼻的劣香,闻久了就易头晕脑胀。我不适地低下头,又不得以瞥见了手上那张发皱的纸笺。
  我按捺不住,再看了看。纸上数字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就连笔法都摸得一清二楚。
  和宋默如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我苍白无力地笑了。
  该散的还是要散,人的腿本就长的不尽相同,要去的地方能到的地方也都将是两样的。我和宋默如命里就该是去到五湖四海的异路人,注定他向东我朝西,一生一世碰不到头尾。
  强聚一起,也只得是一盘散沙。
  事实已经清楚再不过。
  像是善男子般精诵自曰的一段定心佛法,体内蠢蠢欲动的感情萌芽终是再平息了下去。我长舒了一口气,速速将纸笺揉作一团,一鼓作气丢出了窗外。
  名满京华的才俊,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如今这般受人景仰的快意生活才是你久久以来期盼着的吧。就让我自始至终地仰望你,也唯有仰望着你。
  “车行折柳竞相留,未妨赠李话别离。”
  从未有过诗兴的我,突然起兴编了个不三不四的杂句来。
  
  我闷闷地回过了身,发觉松了口气的人不仅仅只有我,还有缩在角落里不愿吭声的阿布。
  被我恰巧瞥见小动作,阿布手忙脚乱地不知作何反应,先是呆愣了恍惚,才想起了将脸别到别处。阿布似是身子不舒坦,蜡黄的脸色格格不入地嵌入青白之色,他胃里猛地一个翻滚,险些就做作呕之势。
  我都忘了,他坐不习惯马车。
  “吃点酸梅吧。”我从袖里取出一包装好的青梅,递到了他面前。
  阿布亟亟摆手回绝,谁料车马又是连番颠簸,他一个不稳直直地被甩到车厢之后。我脑中也没做出判断,身子就先行了出去。阿布那榆木脑袋狠狠磕到了我前胸,砸得我一口粗气喘也喘不过来。
  “晖、”名字都叫不利索,他一开口,甫得就吐出了掖在腹里的秽物。
  衣摆上突地温热起来,想来分外不详,可直捣心门的气味搅得我委实没胆再垂头看上一眼。我昂直着了脖子,替反趴在我腿上的阿布捋气顺背,其间也抽空向外咆哮了一声:“你是赶车还是寻死呢!“
  阿布架着哆哆嗦嗦的胳膊肘,神色愧歉,还未来得及张口,又倒头翻江倒海去了。
  再一想来,我这件旧衣是保不住了。
  
  身上秽物的酸臭味儿浓烈得连车夫都招架不住,他猛地一拉缰绳,连跑了多里路的马儿也得以在湖边歇息。
  我脚步虚浮地扶壁走下车去,腿里无力到颤颤巍巍,更多的是头脑发胀的痛觉。
  “拿件新衣来。“阿布脸色红润了回来,不复见方才骇人的惨白,这便意味着我待他也不必展露方才掩藏不住的关切。
  阿布步步紧随着我,两人相隔至多三寸之遥。他谨小慎微地端着叠的齐整的湖蓝薄衫,面色比适才还要红润,赛过我瞥见的那棵贴梗海棠花。
  “晖少爷,当心、当心水凉……“他咬着下唇,咕哝地憋出只言片语。
  听罢他的说辞,我竟茫然无措起来,只道折过脸的那刹那,竟抑制不住地浅笑开来。
  
  可万万没想到,退下一身酸臭衣袍之后,我也苦笑着只能再吟一声好景不长、乐极生悲了。
  我迈着稳步隐入碧螺青玉搔层叠环绕的淼淼无名湖中,却听到了不合时宜的异样声,像是好端端的衣服一不留心砸到了铺绿叠翠的草间发出的窸窣声。紧接着,脚步磨蹭劲草的沙沙作响也在我耳边直响。
  阿布没有走远,他倒退了几步,又回复了先前的模样,不敢再接近我。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脊背该是多少的羞于见人。除了早年间落下的纵横交叠的鞭痕,还夹杂着不明不寐的情爱之果,那些深得发紫的印记形状虽百转千回,但阿布不会不知道那是如何留下的。
  怪不得,阿布又退却了起来,身后的那些奇形怪状足以推翻我方才的一切作为。
  天知道我是多想告诉他,“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何况还是我这等朝不保夕、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可他是想不明白的,在他眼里我就该是所向披靡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也有一天要靠着卖身薄幸来获得我们二人一丝安稳。
  既然不懂,就不用和他费什么口舌了吧,我本就不是那般矫情的人。
  “衣服就放在柳树边吧,我等会儿自己去取。“我捞了一瓢清水浇在身后,使劲搓了搓。
  阿布没再搭腔,从他飞也似的的脚步声里,我好像听到了如释重负的解脱。
  
  “晖少爷莫哭,再大的困难有阿布陪着呢。”
  也不知为何,我突兀地回想起阿布曾和我说过的这句话来。我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手上又浸湿了一层凉水。
  “没哭没哭,没什么好哭的。“我将头狠狠扎进了水下,拼死睁大了眼就是不愿意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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