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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害怕死,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害怕的。
“不二……周助!”切原把手伸向不二的背影,然后慢慢倒向地面。
“笨蛋大叔。对你,我是难得才会手下留情的啊。”白樱支撑住身体的分量,不二拖着鲜血淋漓的腿,朝木桥的方向艰难挪动。
切原瞪着不二的方向一一他一瘸一拐地向阿一走去,从伤口汩汩冒出的血液,染红了河原边的石子,在身后留下一路鲜艳的痕迹。
朦胧的月色下,不二好像看到手冢家里的椿花,艳红地落了满满一地。不小心踩上去,就有红色的汁液飞溅而出,染上他的白袜。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三更凝重的露水和渐去的春色,如同潮水般向他扑来。
一一“听说,京都的圆月,比这里看到的还要完美。”
一一“不二君,一起回江户去吧。”
一一“哥哥,这里可以看到天守阁!”
一一“诶?不二今年不陪我们一起去神社了吗?”
一一“那个人的身上,有血腥的味道。”
一一“不二,你愿望实现的那一天,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不二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从大坂,江户,一直到京都。他曾经一步一步远离裕太和故乡,现在又一步一步地向裕太走去。八年的光阴,就要在今天短短的几十步之内走完。
纷乱的记忆,那些人,那些事,风一样掠过耳边。
他的手轻触到那张熟悉的脸。由于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厥,阿一苍白的面颊没有丝毫生气,双手还紧紧地抱着白樱的剑鞘。
“裕太,八年前,我没能守护你,但是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失去你了。”撕下一片衣襟,牢牢地捆绑住阿一的伤口。然后他丢下手里的剑,开始急切地搜寻着阿一身上的装备一一忍刀①,吹矢,水蜘蛛②,十字钉……应该会有的,那件东西……
最后不二的手停在了阿一的袖管中。他取出一枚响箭。这是那一天,海堂在清水屋遇到危险的时候,使用过的忍者的道具。拔去引绳用力向天空射去,竹箭发出尖利的啸叫,响彻了苍穹。飞到高空之后,箭头的火药“砰”地散开,艳丽的花火瞬间照亮了京都上空昏暗的上弦月空,也照亮了他清亮的眼眸。
谁会第一个看到他的信号呢?会是手冢么?
不知道海堂朝着天空发射求救讯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最先发现自己的人会是谁……
“这是在放烟花庆祝自己的死吗?”切原的身影蓦地挡住了他眸里辉映着的火光。“现在可不是在道场哦,你不会因为这点伤就准备点到为止吧,不二弟弟?”
唤回他注意力的是切原的拖长的京都腔,和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不二耸耸肩膀,把刀尖朝向地面,沥去上面的血液。
“就算是在道场,我也从来不知道点到为止是何物呢。”
切原的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裂口,大半个被染红的衣袖几乎脱落下来。他索性“嘶”地一声扯下了袖管,当作纱布包裹住上臂的伤口。
竹刀换成了真剑之后,切原的招术完全改变了。变得凶狠凌厉,甚至是疯狂的,为了致对方死地而不顾一切的剑术。可以说,完全发挥出了雷田流的真义。身为一个杀手,即便牺牲自己,也要完成任务的决意。
这个时刻,不二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切原看上去好像一个厉鬼一样。披散着头发,撕破的衣服,被疼痛扭曲的脸,满眼是杀意的猩红。
“居然错过了杀死我的大好机会,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不二周助原来也不过如此。”切原带有冲击力的步伐,把浑身的力量加叠到刀刃上。当不二举刀阻挡的时候,几乎被震麻了双臂。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早已跟不上切原的行动。
不二深深吸了一口气。支撑起眩晕的躯体,就在刚才,白樱和二重刃交缠的一瞬间,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
“清水屋……是你伤了海堂?”他还清晰地记得海堂身上那道伤的形状。现在这个伤口几乎洞穿了他的右腿,就和当时他所看到的一样狰狞。
切原走火入魔般地笑了起来。他把刀举起到唇边,舔舐着上面的血迹。
“快回答我啊!”手起剑落,白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切原挥去,“你和裕太到底是……咳!”
突然从不二口中喷涌出来的鲜血,溅满了切原胸前的华服。
趁这个空隙用力挥断,切原一把挡开了不二的刀。手指沾了一点衣服上的血迹送到鼻子下闻了闻,带有淡淡的,不易被察觉的花香。“哼,阿一这孩子……”转过眼看着对面连站立都很困难的不二,“你就准备用这样的身体来对付我吗?不要太自大了啊,小子。”
“切原大叔,今天你很幸运呢。”不二以手背拭去嘴唇上的猩红,“我暂时不打算为海堂报一剑之仇了。立刻带着你的伙伴去治疗伤势,然后光明正大地从我面前开溜……”
“我认为你会死的比他更快一点才对,不如等了结了你,再处理阿一的事情。”
不二轻轻捂住唇边又一次汹涌翻滚的血腥味,抬头注视着切原的眼中赤色的杀气。
是啊。会死吧。
他感到所有的力气和温度,已经渐渐抛弃自己。每一块关节,每一寸皮肤,快要被碾碎成灰烬。如果现在倒地,就会一睡不起了吧。
他在害怕什么呢?
低头看看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裳,沾满了尘土草叶,金色的山茶花被黯然埋没。现在的自己,一定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大叔……我有一件事想请求你。”
“哦?是遗言的话,我可以听一听。”切原放低了剑。
“杀了我之后,请不要让手冢见到我的尸体。随便怎么处理都可以,千万不要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不二的眼睛里,突然满是灼热的泪。轻轻一眨,就落入了泥土。
切原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呐,大叔,对你来说,手冢是很重要的人吧……”
“你……”
“所以,请一定要答应我的要求。”不二平静地说道。他的眼前再度漆黑一片,已经看不到裕太,看不到切原,看不到河原的樱花和柳树。空白轻盈的身体,终于连疼痛也开始远离。
呐,手冢。周助很累了。
就这一次,能不能休息一下呢?
你一定是说不行的吧?……任何轻言放弃的想法,一定都是你不能容忍的吧。
“呐,手冢桑……对不起。你送的礼物……周助……没能好好珍惜……”
注:
①忍刀是一种很钝的刀,大多忍者不善使用刀剑,忍刀多用于翻越高墙或者山崖的工具。
②忍者渡河使用的工具。
那一年,不二在京都的第一个春季。迎着繁盛的樱花,他高兴地一路跑到了河原的尽头。
嗒嗒,嗒嗒……
京都的地势高低不平,贯穿其中的鸭川,流经有坡度的地方,形成一个一个小小的瀑布,滚滚的水浪,折射起几段彩色的虹。
落到河面上的樱花,一下子就漂出好远去了。
等手冢在日落前找到他,他眨了眨泛起水雾的眼睛,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手冢叹息。谁能忍心责备这般水光粼粼的视线呢。这个孩子走了那么远的路,远到不得不派忍者四处搜寻才得到他的行踪。
弯下身,轻揉那一头软绵绵的棕色发丝。
“跑到这里想做些什么呢?”
“看看鸭川的尽头是什么。”
“从这里会一直向南,注入桂川之后,流向西南方,最后经过大坂城,进入海洋。”
不二眯起眼睛笑了。这些落入河里的花瓣,一直漂,一直漂,就会到他的故乡了呢……
手冢回过神来的时候,桌案上落满了花瓣,写到一半的字句已经被一阵从窗口涌入的风吹到了墙角。他放下了笔杆,轻抚眉心。
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房门轻启,走进来的脚步声很轻微,墙边的纸页被轻轻捡起。
“还没睡吗,手冢。”
“啊。”
大石把稿纸递还手冢,一封正在起草中的公文。这个时候还静得下心来工作,不愧是手冢呢。
“不二他……”他望了一眼纸门后的灯光,满脸的担忧。
“龙崎和越前正在守着。”手冢轻轻拂去桌子上的夜樱,重新把宣纸铺上。“从近卫府那里得到消息,朝廷有意在明年三月册封世子右近卫大将和右马寮御监①。也就是说,今年的这次上洛,是将军②的最后一次了。”
“手冢……”
“效法家康公迁居骏府城③,也许就是眼下的事情……”
“手冢!”大石的音调有些失控,“请你现在就责罚我吧!都是因为我的失职,不二才会……”大石鼻子一酸,还是没有能说下去。
一一“十日香是忍者禁用的秘药之一,为数不多的可以借助空气散播的毒。根据记载,还没有人可以在中毒后撑过十天。另外……解毒的药物,至今还未诞生。”龙崎医生讲出这些话的时候,大石几乎没有办法站立住身体。
还没有人可以撑过十天。
只要一想起这些,大石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变得艰难起来。而面前的手冢,从二条城赶回番所之后,就仿佛正在观看某个遥远之地发生的物语,非但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反而比平时要更加冷彻。
原本,他是那么害怕手冢又会回到父亲死去时的样子。现在看到如此平静隔绝的反应,反而更加让人无所适从了。
“大石,你的失职哪里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从擅自把不二和由美子带到江户,不就开始了吗。”
大石低下头,把脸深埋进手掌。
这个错误何止是从江户开始。八年前,他和手冢第一次在道顿堀边遇到不二的时候,一切就都无法改变了吧。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那个孩子会从手冢的身边消失。
房间里一阵静默。只有手冢手里的笔在纸面快速滑动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这时,纸门后面传来一些响动。
“不二桑!不二桑!”龙马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
大石心中一惊,唰地一下推开移门冲进隔壁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