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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去瞧瞧热闹。”薛睿抚了抚头上青丝抹额,遮住了额角上一道划伤,弯腰要下车。
徐力伸手阻拦:少爷,我们还要赶路,天黑之前不能到盐州,就要露宿野外了。”
“那就明天再走,”薛睿拨开他手臂,一跃跳下马车,让宝德带路,往前头去了,徐力摇头一叹,坐回了车里,并不打算去凑那热闹。
有宝德开路,主仆俩人三两下便挤到了人群前头,一眼望到公堂里,还没看清楚什么,就听到板子沉闷起落声——
“啪”
“啪”
定睛一瞧,公堂地下,正趴着个人,一下一下正挨打,那比大腿还粗长板子一高一低,瞧得人肉疼,偏生没听到那挨打人嚎上一声,若不是每打一下,那地上人都要弹起来一寸,真叫人以为那是个布扎假人。
薛睿扬了眉毛,抱起双臂看着地上那乞丐似人影,听着一旁议论声。
十五板子打完了,余舒额头上已经冒了密密一层汗,抽着凉气,紧握拳头上血管发青,觉得自己屁股差不多要开花,再敢多来这么一下,她保准是要嚎出来。
难怪击鼓告状人少之又少,这官司还没说成,就要先挨一顿皮肉之痛。
“啪”马县令拍了惊堂木,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堂下击鼓诉状他岳家乞丐,沉声喝道:将状纸呈上来”
余舒趴地上,咬着牙忍痛,侧身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状纸,递给衙役,转呈上去。
堂上静悄悄,马县令把入手状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头明明细细,将赵慧何时同窦家订亲,何时丧父投奔义阳,窦家如何花言巧语扣下她嫁妆和家产,赵慧城中守孝三年不满,未婚夫暴病而死,窦家长姐如何寄与她修书,侵占她嫁妆家产,她又是如何状告官府,反被窦家勾结纪家易馆,列出她面相八字不符,克夫丧门星相,状告她骗婚,当时县令将她家产判给了窦家,又囚她牢狱种种过往。
马县令越看脸越沉,赵慧当年骗婚案,是他前任所判,他为官十载,单凭经验和直觉,就知道当年那起官司另有冤情,这里头牵扯到了纪家,外头这么多百姓瞧着,义阳城少有不知他是纪家女婿这件事,若是偏颇袒护,必会惹人非议。
罢,还是先将人都提来,堂上再随机应变——
“啪”
“来人啊,前去城西窦家,城东纪家拿人”
几名捕应声离开。
马县令对余舒道:余树,你干娘赵慧何为何要你代为击鼓”
马县令喊着余舒故意念斜音名字,并未发现这是他内兄家继女,一来这义阳城里重名重姓太多,二来纪家子孙众多,他真有些记不住。
马伟博挨打那件事过去好些日子,堂下又是个乞丐模样男孩子,即便他知道余舒,一时也联想不到一起。
但衙门口另外有人就不一样了,听到马县令喊那一声,薛睿愣了愣,神色微变,眯起了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狼狈地趴地上人影,越看是越眼熟,心知是谁,当即就沉下脸。
“回禀大人,”余舒声音不如开堂时响亮,气喘着道:我干娘前不久被那窦家窦露带人打伤,卧病床,故而不能亲自上堂,由我代为击鼓申冤。”
代人告状,首先一条就要是亲系,余舒和赵慧没有血缘关系,但古代人将干亲将比血亲,她称赵慧一声干娘,替她受过告状,情理之中。
余舒这么一提,马县令就想起来前两天那件没审完案子,正是窦家告了一个郎中行凶伤人,那郎中拒不认罪现还牢里押着,但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埋怨一下窦家事多,却并未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啪”
“你说窦家侵占你干娘家财,可有什么人证?”马县令避开了纪家没提。
“有,”余舒道,“当年我干娘丧父来义阳投奔窦家,是一位老管家送她来,那位老管家尚人世,就长门铺西街上开书铺,姓黄名舟,他能替我作证,我所言不假,当年我干娘没有骗婚,全是窦家和纪家串通一气捣鬼,欺凌她一个孤女。”
马县令道:来人啊,到长门铺街把这黄舟带来”
“是,大人”
马县令又盘问了余舒一些事情,余舒有理有据地答了,大约过去小半个时辰,窦家先来了人。
“启禀大人窦虹带到”
这窦虹是窦家长女,迎了个上门女婿,掌管着家务,年纪和裴敬相仿,生一双细长眼,嘴角撇了两道皱纹,面上就带着精明之相,余舒爬不起来,干脆就趴地上,扭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窦虹阴冷目光,心里头冒出一句——蛇蝎心肠。
“堂下可是窦虹”
“回大人,正是民女。”
“啪”
“窦虹,你可认得赵慧是谁?”
窦虹道:民女认得,十多年前,家父时,曾给二弟订下一桩婚事,对方是盐州人士,亦是商贾之家,这赵慧便是那家女儿,后来克死我二弟,被我查出她家隐瞒八字骗婚,就同她断了关系。”
闻言,余舒地上听得冷笑,并不插话。
马县令道:现有人状告你窦家九年前侵占他人家产,用假鉴帖诬告,欺凌孤女,你可认罪?”
窦虹面露惊容,两步上前,忿忿道:大人,这纯属是污蔑之言,我窦家几代富裕,先父又是城西员外郎,岂会贪图他人家财”
“啪”马县令拍了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窦虹不甘心地退开,眼睛左右一瞟,没见到赵慧人影,但见地上只有一个乞丐趴着,心中畏惧全无。
又过了一会儿,黄掌柜被带到衙门,窦虹听到马县令传唤他,脸色始有变化,听到黄舟指认她强占赵慧家产,诬告赵慧骗婚之后,就沉不住气了——
“大人明察,这赵慧分明就是隐瞒八字骗婚,当年我专门请了易馆为她看相,有鉴帖为证,岂是诬告她”
“你请哪家易馆作证”余舒冷不丁喊出一句。
“纪家大易馆。”窦虹脱口道,说完才觉得不对,低头瞪了余舒一眼。
衙门口嗡嗡响起了背景声,薛睿嘴角动了动,脸色稍有松动,忍不住促笑一声:这滑头鬼。
“啪”
惊堂木响,余舒老实地闭上嘴,歪头看着窦虹,心中暗笑:就怕你不承认。
马县令沉着脸对余舒道:你可是听见了,这纪家易馆是义阳城有名有望地方,你状告他们串通窦家捏造假鉴帖,若是污蔑,本官必不能饶你”
“小民不敢,”余舒抬头道:大人,我有证物呈上。”
马县令挥手命令衙役:呈上来。”
余舒怀里摸索一阵,掏出几张帖子,给衙役呈交到马县令手中,低头一看,却是一张户帖并着几张出自易馆鉴帖,落款名字和手印正是那赵慧,他眉头皱起,暗道不好,便听堂下余舒悲愤道:
“大人手上,一张是有我干娘生辰八字户帖,另外几张鉴帖,是这万象街上六家易馆相师和易客当面给我干娘看相后所做,有户帖上手印为照,其中又有刘家和孔家易馆鉴帖,大人看到,那上头没有一张是说我干娘八字和面相不符,没有一张是说我干娘生相克夫小民知道纪家是义阳城易学世家,可尚有孔刘二家齐名,难道这刘家和孔家,就都不如他纪家吗?只有他纪家看出来我干娘是丧门星,别人家都是瞎子来?”
此言一出,堂上沉静,衙外却乱了套。
这趟被余舒从万象街上引过来人原是冲着那“一道一乞”名头,现全被这案情吸引去,听了这半晌热闹,总算是有了头绪,听余舒言辞凿凿,直指纪家易馆做假鉴帖污人孤女骗婚,助人侵占家产,这会儿又拿出了真凭实据来,方才惊觉这不是诋毁——
义阳城里名声赫赫易学纪家,八成是真干过这龌龊事
第一百一十章 状告
第一百一十章 状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状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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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状告
谁也没想到余舒会事先带着赵慧几家易馆求鉴帖,并且还掺进了孔刘二家,孔家和刘家名声义阳城里不比纪家差,人家开出鉴帖上都没说赵慧有毛病,那就是确说赵慧并非克夫克亲之命了,显然,纪家当年给出鉴帖,有问题。
众人心头都想:如果说这纪家鉴帖有问题,那窦家当年声称那孤女是丧门星骗婚案子,不就是诬告了吗?既是诬告,又侵占了人家嫁妆家产,那这两样罪加起来,可不轻啊。
看客们都有数,窦虹就清楚了,古来忌侵人家财祖业,这罪甚同杀人一样重,不同是杀人要偿命,侵占人家财,是要双数奉还,并且没收家产
窦虹色变,唇下皱纹撇成了八字形,全无方才气定神闲样子,一慌张就屈膝跪倒了:
“大人冤枉休听这刁民信口胡言”
余舒道:我如何信口胡言,你家当年从纪家求鉴帖本就是假,以假乱真,诬告我干娘,图谋我干娘家产,你有何冤枉?你还敢说纪家鉴帖是真”
马县令眼皮一跳,心觉不妙,忙要去拍惊堂木,制住下面声音,可还是慢了一步——
“当然是真”怎么能说是假,是假不就证明她确实是诬告了赵慧,贪图人家家产吗
“啪”
余舒心嗤:果真如裴敬所说,窦家长女贪心,幺女泼辣,一样是自私自利。
“大人明察,”余舒咬牙拖着半边痛麻身子爬起来,两手撑着地,仰头看向马县令,色厉神愤,铮铮然声:
“这窦虹一口咬定纪家鉴帖是真,可我前日确是从六家易馆为我干娘取了八字面相鉴帖,若不是这窦虹和纪家有意串通要谋我干娘家财,那难道还能是纪家当年算错我干娘八字面命,误断她是个丧门星不成?果真如此,那纪家易学世家称号,不过是虚有其表,欺世盗名”
虚有其表,欺世盗名
片刻沉静,衙门外再一次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几欲盖过了马县令惊堂木声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