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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没等她翻完眼皮，那道碧色身影已经翩然而至，“左丘克，你这是做什么，放开她！”
只见那人衣袖一挥，左丘克原本紧绷的臂膀当即一松，钱芊陡然失去支撑，“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上，尾椎骨上一阵钝痛袭来，眼睛一翻，惨叫一声，竟是真的痛晕了过去。这下倒好，装都不用装了。
“青娘！”
左丘克和竹君见青娘出事，当即同时伸手去扶，一个顾不上解释，一个忘了追究。
左丘克正想将青娘放在自己的腿上好生观察一番，可看到竹君警惕的神色，顿时又松了手，连连摆手解释道：“对、对不起竹君，在下不是故意的！在下，在下只是担心青娘姑娘，不、不敢对阁下的表妹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敢，不敢！”
“哼，知道就好！”竹君冷哼一声，狭长的凤目冷冷瞟了左丘克一眼，一把将地上的青娘抱起，轻轻放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竹君一面搭着青娘的脉，一面冷声询问左丘克道：“你刚刚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又为何抱着青娘不松手？”
见竹君似是误会了，左丘克当即摇头，正要解释，又觉此举不够重视，便双手相扣，对着竹君作了长长一揖，这才结结巴巴的解释说：“不是不是，并不是像阁下看到的那样，在下只是担心青娘又着了魇妖的道这才如此的，万万不敢有什么对青娘不敬的举动！”
第185章 何须念浮生（六）
竹君听到左丘克提起魇妖，眼神闪了闪，回避了左丘克的目光。
说来这左丘克口中的魇妖还是他和青娘的老相识，若不是青娘顽劣，非要和人家打赌，也不至于吓破了这穷书生的胆子。
竹君和青娘都是自这座山中长成的妖精，他的本体是一根百年湘妃竹，原本只生出了灵智，并不知晓修炼的法门，还是六十年前偶然间遇上了一场帝流浆，这才本能般的领悟了呼吸吐纳之法，渐渐有了些许微薄的妖力。
至于青娘么，她倒不是竹子，而是一颗，也许是一簇，长在湘妃竹身旁的野菜，只是听说在人间这样野生野长的碧竹青十分少见，因而比较珍贵罢了。
青娘也是一同得的帝流浆，但她得帝流浆之时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碧竹青，得了帝流浆也只是微微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个生灵，并无修炼的本能。所以湘妃竹一开始是打算趁着这株碧竹青尚未完全消化之前，将其身上的帝流浆抢夺过来的，只是转念一想，自己一根竹子成天到晚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玩意儿都没有，倒不如将这株野菜养着，等到她修炼有成之时再吸取她身上的妖力也是一样的。
妖精，尤其是植物成精，天生的本能就是互相争夺阳光雨露，不顾一切的吸取一切能够丰富自身的养分，湘妃竹自然不会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道德，那是只有人类才会给自己的戴上的枷锁，他们妖精可不吃这一套。
湘妃竹一开始是打算等她吸收完帝流浆，再用自己的根须将她裹住，囫囵个儿的化为自己的养分。为了这一天早些到来，他还将自己好不容易呼吸吐纳得来纯净妖力，通过飘落的竹叶哺育过她哩。
这一喂就是整整十年，十年后，天资聪颖的湘妃竹都能化成人形，每天都能有一两柱香的时间脱离本体，用人的双脚丈量这片生养自己，却从不曾得见全貌的大山了。
“小野菜，我的耐心已然到达极限，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若再不能吸收完帝流浆的灵力，哪怕是拼着浪费，我也要将你吃了！”
湘妃竹想着今天喂完就怎么都不浪费自己的妖力了，遂放弃了‘每日一游’的项目，将今天修炼所得全部化为两片青翠欲滴，灵光闪动的竹叶，慢慢飘落在碧竹青敞开的叶片上，看着她一点点将它们缓缓吸收干净。其实湘妃竹可以直接通过根须输送的，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只是他莫名的觉得这一招好看，能显出他的厉害来。
也不知这碧竹青是听懂了湘妃竹的威胁还是其自身的求生本能作祟，当天夜晚，其体内虽然仍旧残留着帝流浆些许原始的灵力，但却破天荒的生出了全然的灵智，只是过于弱小，心智还比不过人间七八岁的小孩子。
“竹、竹君……”
在聒噪的蝉鸣声中显得更为寂静的夜里，湘妃竹突然听到身下传来一道细细的，轻轻的声音，诧异的放出神识查看，这才发现竟然是这株野菜在说话！
“你能说话了！”湘妃竹说不清是开心还是惊讶，但总归是开心多些的，他总算不再是一根孤零零的竹子了，这座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每日从半山腰晃荡到山顶，又从山顶晃荡到山脚下，除了出山，他哪儿都寻摸过，愣是没有发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妖精。哦，现在可以加上这株野菜了，会说话的野菜也能算妖精的。
“你在叫谁？”湘妃竹不解，难道这株野菜还有什么天赋记忆这种了不得传承，能生而知之？
碧竹青细声细气的回答道，“你呀，你不是竹子么，不叫竹君叫什么？”她的口吻中满是依赖。
在她懵懵懂懂的记忆中，一直是这位竹君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自己，她自然对他有一种天然般亲近的好感。
湘妃竹沉吟了半晌，觉得这株野菜说的也挺有道理，遂就这么决定了自己的名字，“嗯，你说的对，我就叫竹君。”
“那我叫什么呀？”湘妃竹问道。
竹君差点就将‘野菜’二字脱口而出，可仔细想想，这碧竹青都能替自己取这么好听的名字，那他堂堂的湘妃竹怎么能比野菜还不如呢？遂又仔细想想，回忆起偶然上山砍柴的村民曾经称呼送饭来的妇人叫什么什么娘的，便干脆果断的替碧竹青也定了名，“青娘，你就叫青娘吧！我听人类都是这么给女人取名字的。”
碧竹青摇摇叶片，从善如流的同意了，“嗯，好。”同意之后，又后知后觉的疑惑道：“可是竹君，人类我知道，站着走路长四条腿的就是，可女人又是什么东西？也跟我一样么？”
这话顿时将竹君给问住了，想想也是，许多植物都是雌雄同株，不分公母的更是常见，像这样一株碧竹青将来化成人形是男是女都有可能，甚至只要她自己愿意，时男时女也不在话下。
眼见解释是很难解释的，竹君索性不解释了，“你不用管这么多，先叫这个，以后不喜欢了再换别的又不是不行……”
‘咦，不对，我的目的不是吸取她的妖力么，备用粮食哪来的以后！’
这么想着，竹君将未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收敛神识打算睡觉了，任凭青娘怎么搭话也再不搭理。
到了第二日一早，竹君化成人形，蹲在还未清醒的碧竹青身前，琢磨了好一会儿，始终下不去手将她整根拔出，遂欺骗自己道：“算了，等我逛完回来，消耗消耗再拿她做补好了，这样说不得还能吸收的更好些。”
接着起身，昂首挺胸的开启了今日的徒步游。
可游完回来，他伸出去的手再度迟疑了，“我这会儿妖力消耗过大，这野菜万一反抗起来，我不是对手怎么办？不行不行！明天吧，明天再说！”
自言自语完，他习惯性地又给青娘喂了一小片妖力，这才回到本体继续修炼了。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竹君妖力日盛，越来越强大，从每日两炷香的人身，到完全脱离本体的束缚，也不过用了四十年的光景。此时幻化出的人形也由纤细单薄的少年，变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青年了。
但青娘仍旧活着，在竹君的庇佑下活的好好的。
他对着灵智未开的野菜尚且下不去手，此时对着亭亭玉立，巧笑倩兮的少女自然更加下不去手了。
“竹君，我终于也能变成人啦！”
青娘拍着手，绕着竹君兴高采烈的转了好几圈，仿佛浑身的精力不知如何发泄一般，丝毫没有竹君头一次成功幻化时的疲惫。
这还多亏了竹君这些年每日一两片竹叶妖力喂养的好，将青娘的根基打的十分牢固。
自那日起，二妖越发形影不离，做什么都要在一起。竹君的每日一游项目也终于变成了双人游，被竹君纵容的无法无天的青娘更是将旅游地从这座无名大山扩展到了山外的村庄，又从村庄扩展到乡镇，从乡镇扩展到了繁华的郡城。
这期间他们也终于遇到了其他的妖精，其中一个最爱捉弄凡人，从人的梦魇中汲取能量修炼的魇妖和精灵古怪的青娘关系最好，时常被青娘邀请过来小住几日。
他们的竹屋是竹君模仿村里的房子修建的，为了方便青娘呼朋引伴，还特地多搭建了好些客房，和一个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堂。
这日，魇妖又来找青娘玩了，她们在山间布下一道道迷障，专等着倒霉的行人路过，戏弄他们一番。
杀人的事情她们倒还不敢做，因为曾亲眼见过道门佛门捉妖师等等天敌一般的存在‘替天行道’过，而且他们都是生来未沾过人血的，修行要比一般杀戮重的妖精容易许多，这要是真惹上人命官司，有没有人找他们替天行道还两说，日后若是侥幸能修到渡劫之时，肯定会引来天罚的。
只是，杀不能杀，戏弄取乐的事情偶尔做一做对他们来说也无伤大雅嘛！谁让青娘刚好妖生无聊，魇妖还得靠着梦魇汲取能量呢？
穷书生左丘克便是今天一头撞上来的倒霉鬼了。
按照惯例，他本会在吸入魇妖的迷雾之后陷入幻境，这幻境会将人心中所有的渴望无限的放大，有的人会在幻境中见到金山银山，有的人会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左拥右抱，姿容绝世的男男女女皆是衣衫不整的侍立一旁，也有的人会见到杀父弑母的仇人，在幻境中满足弱小的自己将强大的敌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畅想……
总之，令人沉溺美好的幻境有，令人心生恐惧，悲伤怨恨的幻境亦有，端看陷入幻境中的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