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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屋外的两个小厮步伐稳健的离开了，可净空仍是站在钱芊房门前。
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纸糊的窗格上，钱芊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有两道目光透过雕花木门直直的看向自己，一股微妙的情绪似乎随着清晨的微光透窗而过，随着空气中微小的尘埃一道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知道了，我这就起来！”
钱芊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知道净空这人决定的事情她是改变不了的，即使他决定的是她事。
不过听他安排归听他安排，该争的道理还是要争上一争的，钱芊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大声嘀咕着道：“怎么今天突然要做什么早课呀，平时也没这个规矩……再说了，昨晚上不也没做晚课么……”
净空听出了她躲懒的意思，随即挑眉一笑，状似惊讶的说道：“哦？原来师妹昨晚的晚课也忘了啊……师兄还当你自觉，昨晚没让人提醒……既然这样的话，那师妹今早的早课应该要加倍才是……”
只听的“吱嘎”一声，净空话还没说完，钱芊凌乱的小脑袋便从拉开的门缝中探了出来，白皙莹润的面颊上还有两道印痕，似乎是枕着什么东西睡时间久了印上去的。原先明亮清透的眼底微微染上了几丝红痕，似乎是没还没睡好。
“玉研师妹……”净空微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钱芊恶狠狠的瞪着他，突然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垂下眼帘，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反驳你所谓的早晚课就可以得寸进尺了……你笑什么？别笑了，我是真不知道你们佛修的早晚课都是些什么，你昨天也没交代……都说了别笑了，做早课也该先吃饭吧！我饿了，我要吃早饭！”
焖笑声不断从净空喉间溢出，看着他莫名开怀的模样，钱芊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义正言辞的抗议道。
净空仍是笑了半晌，这才摇了摇头：“不可，早晚课最重要的便是志诚、恭敬……不过，你若是实在饥饿难耐，也可以先喝上一碗温水。”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钱芊一听不让吃，顿时没胃口也得饿的不行了，“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啊！还有我们难道不应该先搞清楚万青霜这档子事吗？你看看周围这些下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我觉得，我们还是分秒必争，先解决完眼下的困境在谈其他……你说呢？”
钱芊望向净空的目光中满是‘放我吃饭’的希冀，净空依旧笑着，可神情严肃，“不可，眼下不算什么困境，你按照贫僧所说的去做就是了……走吧，贫僧寻了一个僻静处，正适合做早晚课。
这些天若是一直住在万府，便一天都不能落下……昨日是贫僧疏忽，忘了告诉你，便从今日开始吧，至于昨日的晚课，就不用补了。”
净空说着，转身示意钱芊跟上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
钱芊无奈，只能臊眉耷眼的关上房门，亦步亦趋的跟在净空身后。
“诶，这座宅子里有古怪……昨天晚上我可有一个大发现，你要不要听？”
钱芊故作玄虚的在净空身后小声絮叨着，迎面又碰上了几个面容姣好、身姿清丽丫鬟，不用净空提醒便自动自发的默念了一遍静心咒，而后语调一转，又念了一遍昨日净空教她的明觉咒。
这几个丫鬟身周隐隐有不同寻常的微光闪烁，行动间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清越的鸟鸣。于是钱芊的话题便从昨晚的大发现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弯到了这几个丫鬟的出身上。
“诶诶，净空，她们出自什么门派？你认识吗？”
钱芊嗓音压的极低，拉着净空的袖子十分好奇。
净空却仿佛旁若无人，用正常音量回答道：“门派暂且看不出，不过也并非人类，应是百灵鸟化形。”
“对了，你怎么不接着说你的大发现？”
钱芊听了顿时一张小嘴张了快有两个大，可净空却显然对钱芊之前的话题更加感兴趣一些。
“哦，也没什么，就是……算了，等我确定了再跟你细说！你的意思是她们是妖精咯，那，那这里可真够热闹的！佛修、道修、邪教还要妖精……那万青霜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紧紧是个拥有破妄之眼的画魅？”
“呵，你不是已经学会明觉咒了？待会儿若见了她，想法用上不就知道了。”
净空轻笑着，十分不以为意。
“用上？我现在不就用上了！难道说有时限限制，还是说，可能会对万青霜那样的不起作用？”
钱芊十分不解。这明觉咒的功效目前看来便是可以隐约看出一个人的来路出身，所用功法的特殊之处。可是，这玩意儿不就是念一遍就能用了么，为什么净空会这么说？
第242章 何须念浮生（六十三）
每每净空说这些不清不楚的话，钱芊就恨不能徒手掰开他锃光瓦亮的脑门好好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能不能改改其中的构造让他说话做事都清楚直接一点！
可显然，她不是他的对手，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便只能将无根手指头插进自己蓬松的头发里，半是替自己按摩半是思考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人一路走着，在钱芊毫无察觉的时候，净空却像是已经摸清楚了整座万府构造，轻车熟路的便将钱芊引到一处停下。就连一路碰上的许多下人仿佛也都只看见了钱芊，一个接着一个的向钱芊屈膝行礼，却似乎忘了还有净空的存在。
可是他二人本就是一前一后，紧挨着的，钱芊一时间又苦苦思索着一回儿看见万青霜了究竟是赶紧先念一遍明觉咒，还是等待更好的时机再用上。故此，竟然一直没能发现净空这不同于她的地方。
“到了。”
净空低沉有力的嗓音响起，这才将钱芊从沉思中唤醒。等她抬头一看，才突然惊醒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目前站的地方也仿佛不该是万府该有的。
她和净空这会儿还站在一条长廊中，可此处的廊柱屋檐不是老旧破败，便是结上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蜘蛛网，穹顶上似乎本来有什么画，可这回儿已经剥落殆尽，只剩了发黄霉变的内皮。这里与万府处处雕梁画栋、洁净明亮的画风简直完全相反！
在往前几步，便是一处造型古朴但满是枯枝败叶的假山，山石上青苔丛生，中间自上而下有一道长长的凹陷处，似乎应该有什么东西会源源不断的从上向下流动。山体上有几处大的凹陷，看着像是窟窿，可又没有穿透整座假山，黑洞洞的，仿佛没有一丝光亮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如同被挖去双眼的人，徒留一对空茫的眼眶紧紧盯着自己，叫人莫名的遍体生寒
包围着假山的是一座颜色乌黑的水池，池水上飘着几片半枯半黄的莲叶，还有几根干瘦萎缩的茎秆半直不弯的插在水面上。
偶有微风从那处吹过来，不用细闻，便是一股子腐朽，酸涩的腥味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水池前方竟然有两个蒲团，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花纹了。
“这这、你不会告诉我，以后都要在这里做早晚课吧！你少驴我我告诉你！我刚才查了的……不是，我也是有些常识的，早晚课这种东西，不一定非要找地方做，哪怕就是在自己房间也是可以的！”
钱芊指着蒲团的手微微颤抖，她可不光是嫌蒲团脏，那水池的气味也让她敬谢不敏。要知道，她目前这幅身体的原形可是狗诶，狗的鼻子有多灵还需要解释吗？光是站在这里她闻着那水都有一股子腥臭味儿，若是真坐那么近那不是要她的狗命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钱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忙再度打开系统的搜索界面，将‘佛教早晚课都需要做什么’几个字一一删除，转而输入了‘怎么样劝说和尚最有效’几个字。
系统的反应还是快的，那转悠着的小蓝圈儿还不到半圈，便是一条条的搜索结果展现在钱芊眼前。
可是这个搜索引擎似乎都是从钱芊那个世界中抓取的，前面十几条都是什么‘如何说服和尚还俗——度娘知道’、‘怎么劝说想做和尚的人放弃这个想法’、‘【等待神回复】你怎么劝说一个和尚买你的梳子’、‘身边有人极力劝说你信佛怎么办？’……
诸如此类，钱芊翻了好几页，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不说，还得分神注意净空是不是能看到她的系统界面，暂停功能有没有又出bug。
好在，直到三十秒的倒计时结束，净空也没有开口回答她，幽深的眼眸一动不动，似乎连衣角的颤动也没有，钱芊这才觉得放心不少。还好，虽然浪费了一次暂停机会也没找到解决办法，可至少能证明，暂停功能已经被系统修复了嘛！
就是这系统功能还不够贴心，既然修复了就应该通知她一声才是，这万一要是遇上什么危急时刻需要用却不知道能用了，那不耽误事儿吗！钱芊琢磨着，一会儿等下班之前一定要跟系统写写反馈，说不定还能捞个一二积分的补偿。
净空却在此时眨了眨眼，瞳孔中隐隐反射着跟系统相似的浅蓝色光芒，钱芊见了当即心中一紧，正要细看之时，净空的瞳孔却又恢复成了幽深而明亮的状态，仿佛她先前看到的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这里不是很好么，玉研师妹是觉得哪里不妥？”
浅淡的笑容始终挂在净空脸上，有时会让钱芊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可更多的时候却总让她有中高深莫测的错觉。
钱芊摇摇头，索性不去想那些理不清楚的事情，决定先专注眼前。
“哪里好了，你看……”
钱芊争辩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语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面色泛着薄红，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只见方才还破旧的廊柱竟然变得光润新亮，头顶的屋檐也不再蛛网遍布，穹顶上的画像与万府其他长廊里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