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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儿泪眼迷蒙，纤纤玉指温柔的抚过万青霜的眉眼，细细的端详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不如此不足以牢牢的将她刻进自己的心里。
直到此时此刻，她眼中除了万青霜之外，依旧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除了询问净空时，媚儿尚且还会分分心，可当她亲耳听到万青霜无论如何都必须以自己的死来释放整座怀城里的孤魂时，她便也彻底的绝了向净空求救的心思。
媚儿自问不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可若要她为了让万青霜继续活下去，仍旧将数万无辜之人的魂魄困在此处，她也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她自己不过也是一个孤魂罢了，如何能抵挡住门外的上百个修士，以及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大师？
“这样也好……”媚儿口中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虽没有明说好在何处，如何便好了，但话外之意钱芊和净空也是能够听得明白的。
她的好，是觉得能与万青霜死在一处，便以足够了。
“施主，你本就是枉死，且半生孤苦无依、艰难求存……况且怀城的异常早已在地府记录在案，即使你这会子便放下一切愿意重入轮回，生死簿上也一定……”
净空不知为何，竟是十分不忍媚儿作出如此决定，便有些反常的徐徐劝解着。
可他才劝到一半，媚儿便坚定的摇了摇头，初次抬起头来对上净空的悲悯的目光。
“大师，我可以有重入轮回的机会，那她呢？若我们都可以投胎了，那下辈子，还能再相遇吗？”
媚儿所求的很简单，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的事情，只要还能再看看她，说不说话，是不是在一处，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净空蓦的噤了声，沉吟片刻后避开了媚儿希冀的眼神，冷声回道：“不能。”
无论是万青霜是否还能投胎，她与媚儿是否还嫩相遇，接是两个字便足以回答，不能。
媚儿听后，缓缓闭上水润的双眸，两行清泪从面颊上低落，可神情却毫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了，以一人之力困守数万百姓的魂魄足足百年，其中甚至还有上百个前来查探究竟外人，这样的罪孽，这样的后果，岂是一死便能偿还的清的。
就像那位杀光了他们一城人的妖怪，不也落了个魂飞魄散，以自身的修为、肉体、灵魂……一切的一切来融入这座空寂了百年的城市，来偿还他亏欠过的性命么。
“这样也好、也好……”
媚儿再度叹息了一声，只是这次，净空再没有劝解她的意思了。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劝也是无用的。
“大师，请问，她究竟是何种妖精所化？那我呢，我虽然人……此时也算是鬼了吧，那鬼是否可以化作树啊草啊之类的？这样，我也能继续陪着她了……”
没想到，有关于万青霜具体身份这事儿，居然是从媚儿口中问出来的。钱芊不免怔楞片刻，末了反应过来媚儿的打算，心中又不禁一阵唏嘘。
“她本就是无形之物，你只能将自己的魂力化入风中，如此，或许可以算的上是陪在她的身边了……可若这样，你也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净空此时的嗓音有些低沉，分不清喜怒，像是他本来就应当如此，从不为世人的情绪所打动。
钱芊却是十分不忍，她觉得这样的代价太大了，而且毫无意义。
“媚儿姑娘，你何必如此呢？她又不知晓你的心意，也从来没有爱过你……再说了，即使你这么做了，也无法为她做什么，更加不能为你自己做什么！你这样，这样不是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么……万一，万一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那可真的毫无转机了啊！”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媚儿语调轻柔，却也坚定不移，“百年前我就不想活了，可她给我的，看似浑噩却平静的百年岁月早已将我的曾经的痛苦尽数抹平……我再没有什么遗憾，再没有什么幻想了，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本就意义不大，若是真的会后悔……”
说到这里，媚儿停顿片刻，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眼中骤然绽放出炫目的光彩来，“……若是真有后悔的事情，那也是后悔自己醒悟的太晚了！若是我能早些恢复记忆，哼，就凭这小妮子的单纯性子，我早就勾搭上她，让她为我神魂颠倒，从此只看我一人了……”
她脸上浮起一个极其自信的笑容，骤然欢快的语调轻佻又霸气，仿佛只要她愿意，万青霜早就心烦情愿的从了她，二人这偷来的百年时光足够逍遥快活了。
这言外之意让钱芊忍不住瞬间脑补了好几万字的百合文，可眼前的场景又明显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便不免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唾弃自己，人家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有心思磕CP简直是没人性。
这时，惨白着一张脸的万青霜眉头皱的更紧了，紧闭着的眼帘下一双眼珠惶惶不安的飞速转动着，眼尾的朱砂泪痣越发红的妖异，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竟然在媚儿怀中不断挣扎起来。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竹君，不要……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不要……我只是……”
第271章 何须念浮生（九十二）
‘这怎么又扯上竹君了？！’
听着万青霜梦呓般的求饶声，还没唾弃完自己的钱芊心中满是震惊。
这万青霜说是竹君要杀她，莫不是他们猜错了，万青霜实际也是怀城的百姓，恰好便是百年前为竹君所杀，又恰好机缘巧合得了个什么法宝之类的东西这才有了将所有百姓的魂魄囚禁在此处，陪自己过家家的能了？
很多小说中不都有这样的桥段么，也许是法宝的威力太大，万青霜一个凡人魂魄承受不住所以才反被法宝给控制了，连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就依据生前看过的话本子给自己定了个身世？
反正这怀城也是她说了算，自然她认为是怎样那就是怎样咯。
钱芊将自己的猜测讲给净空听了，连媚儿也觉得钱芊的这番猜测有道理。
若万青霜不是妖物，且做这一切错事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那是不是，她就可以不用非要魂飞魄散，用尽一切来偿还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媚儿的心中不免再度升起了希望。即使去了阴曹地府也许仍然需要受罚，那她也可以陪着她，阎王老爷判多久就陪多久，总还是有希望就足够了。
可净空的话语却打碎了媚儿再度燃起的生的期许，“不，她不是人类，做的这一切，也并不全是无心的。”
“你怎么知道？”媚儿急切的反驳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决断？她分明、分明不像是对过去有记忆的模样……这些年，她甚至比我过得还要无知无觉！你们可能不知晓，她每年送我的生辰礼物都是一样的，每年都以为我们二人不过相识不久……就连她自己找人找了多久也是完全没有没数的！”
“还有这万府的陈设、房屋宇舍、各处院子等，甚至是万府中一共有多少个下人，她都未必比我还清楚！”
媚儿语调急促，眼珠慌乱的转个不停，不断回忆着能够证明万青霜脑子不清楚个个细节，而后向钱芊絮叨着被她当做证明的一切，仿佛这样，才足以撑起她心中的猜想——万青霜不是故意禁锢住这么多人，故意犯下大错的猜想。
可钱芊再是不忍心，也明白恐怕净空说的才是对的。
进入这个世界一来，净空除了偶尔不着调以外，每次他下过定论的事情什么时候出过错？
万青霜的挣扎逐渐小了下去，口中呢喃着的求饶也逐渐变成了听不清的话语，看来梦中的她已经脱离了险境。
如此看来，那她肯定是没有死在竹君手下的，所以，她也不可能是百年前的怀城百姓。因为那一晚，竹君当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媚儿急促的话语便也逐渐低了下去，她搂着万青霜，无声的哭泣着，闭上双眼的她似乎是认命了。
只不过认的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万青霜的。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陪着万青霜，怎么样都是‘幸好’。
钱芊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一时心中思绪万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觉得媚儿很可怜，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就连自我都不要了，这样的爱，真的就是爱情了么？
钱芊不明白了，这样真的值得吗？
“净空，那她到底是谁啊？她要怎么做……”眼下也不是纠结媚儿的爱值不值的时候，她咬着下唇，迟疑的看向净空，正想问他万青霜该怎么做能让怀城恢复正常，可突然又想起，净空已经说过她非死不可了，便又止住了话头，不想再度刺激媚儿。
而且万青霜本人也还在昏迷当中，无论她做过些什么，此刻都不应该由她一个从未受过伤害的外人来讨论万青霜本人生死的道理。
对于钱芊的想法，净空心知肚明，可他依旧自顾自的将方法说了出来，即使他眼中同样带着不忍。
“只有她死，心甘情愿的像竹君那样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怀城，方才能够重新打开怀城百姓进入黄泉的通道……竹君的死只能将百姓们的魂魄稳定住，不至百年之期一到便立即消散，这也是贫僧那晚强行点醒竹君的原因。”
竹君消散的理由钱芊早就问过净空了，当时还怀疑他只是为了得到魇珠才故意那么干得，可此时净空的解释却还不如不解释的好。至少她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万青霜，搂着万青霜哭的肝肠寸断的媚儿，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叫万青霜落得跟竹君一样的下场。
毕竟一个是亲手杀了那么多的人，可一个只是禁锢了那些死人的魂魄，百年中也不曾利用、虐待他们过。钱芊还记得刚刚进城的时候，人人都笑容满面，一幅安居乐业的模样，想来即使重新投胎了也不一定能过得像这百年一样安宁幸福呢。
可真算起来，一个是剥夺了他人生的权利，一个是剥夺了他人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