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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庆幸是，那个影子始终纹丝不动，仿佛一张纸被贴在洞壁上。
毓秀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打草惊蛇。
他只希望那个影子快些离开，或者白天快些到来。
只要再熬几个小时就行了。
然而一个人越希望时间快些过去，就越觉得时间无比漫长，这句话生动地体现在了此时此刻毓秀身上。
他以前也有觉得时间难熬时候，可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掰成无数块，时间不停延长，把几个小时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并且很快，毓秀就庆幸不起来了。
因为他发现那个影子在缓慢地朝着他们这边挪动。
毓秀：“……”
他没有看错，那个影子确在向他靠拢。
极其缓慢却肉眼可见地靠拢。
这一刻，毓秀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明明他满脑子都在叫嚣着赶紧躲开，但是他身体根本动不了。
他宛若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僵硬身体继续坐在原地，发麻手继续托着费小宏脑袋。
约莫一个小时后，那个影子贴到了毓秀影子上。
毓秀微微睁圆眼睛，他甚至有种可怖感觉，他感觉真有个他看不见人悄无声息地贴在他身后。
可能只要他转头，就能对上那个人脸。
不过毓秀没有转头，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壁上那三个几乎融为一体黑影。
左边是费小宏影子，紧紧贴着他影子，两个影子姿势正是费小宏靠在他肩膀上睡觉姿势，右边是那个多出来黑影，和费小宏影子一样毫无间隙地贴着他影子，仿佛他和那个影子主人也在紧密地搂抱着。
毓秀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面前是温暖火堆，他全身汗毛也在这时全部竖立了起来。
除了柴火燃烧噼里啪啦声音外，他还听见了自己如鼓噪心跳声。
怦咚——
怦咚怦咚——
速度越来越快，好似随时都要炸开。
毓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时间是怎么熬过来，当他大脑重新迟钝地运作起来时，有几缕细碎阳光从堵在洞口柴火堆里透进来。
雪天里阳光几乎没有温度，而且阳光落在洞口，和坐在山洞最里面毓秀有着一定距离。
可对毓秀来说，阳光是那么温暖，比他面前燃烧了一整宿火堆还要温暖。
他看了眼洞壁。
那个影子已经不在了。
事实上，他和费小宏影子都没了，随着天色渐亮，投在洞壁上影子也出现了变化。
毓秀拍了拍费小宏：“天亮了，起来了。”
费小宏睁开朦胧睡眼，先是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山洞环境，才倏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脸，又摸了摸自己身体，直到确认自己还活着，他表情中充斥着劫后余生欣喜。
“我们还活着！哈哈哈哈哈！”费小宏大声笑道，“太好了毓秀，我们还活着！”
毓秀却高兴不起来，爬到一半又痛苦地坐了回去，他朝费小宏伸出手：“拉我一把。”
费小宏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欣喜瞬间化为担忧，他赶忙抓住毓秀手：“毓秀，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毓秀拧着眉，半天才舒出一口气：“坐了一宿，腿坐麻了。”
他身体素质还是不太行，同样是枯坐一晚上，费小宏起来活动一会儿后就活蹦乱跳了，而他浑身上下好像被人拆开又重组了一样，随时都能散架。
最后，还是费小宏独自用积雪把火堆熄灭、又把堵在洞口柴火搬回原处，然后背着他下山了。
睡眠充足费小宏精神好力气大，居然一口气把毓秀背回了村里。
他们回到村里时已是中午，难得出现太阳高高悬挂在蔚蓝天空中，一缕缕阳光倾斜而下，照耀着这个不大山村。
中午正是村民们忙完第一轮开始休息时候，有些村民会回家吃饭午睡，有些村民会让老婆孩子把饭送到劳作地点，就地吃完后坐着歇息，等待下午第二轮劳作。
大家各忙各，谁也没有注意到昨天晚上有两个孩子没有回到村里。
费小宏背着毓秀往回走时，碰到了两个住在他们附近大婶。
那两个大婶垮着篓子，她们看今天天气不错，结伴去河边洗衣服。
瞧见费小宏和毓秀灰扑扑样子，一个大婶惊讶道：“哎呀，你们这是去哪儿混了？身上弄得这么脏。”
费小宏累得哼哧哼哧直喘气，其实他有千言万语状要告，可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想说，他只想赶紧回家喝口水歇歇脚，再筹划一下去镇上报警事。
“林婶子，张婶子，我们刚从山上下来。”费小宏说，“你们这是要去洗衣服吧？你们快去，我们也回去了。”
第95章 雪怪
说着； 费小宏也不管两个婶子有没有回答他话，忙不迭背着毓秀哼哧哼哧地跑开了。
两个婶子疑惑地望着费小宏背着毓秀跑远身影。
半晌；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惊讶情绪。
林婶子率先开了口：“他们刚从山上下来？可是这会儿才中午呀，还是说他们大早上就山上了？”
“可能是吧。”张婶子叹了口气，“那两个孩子也真是，明知道山上危险还总往山上跑，而且昨晚又刮风又下雪，估计山上路不好走。”
林婶子跟着叹气：“他们爸妈都走得早，没有经济来源； 只能多上山采药草砍柴火赚钱； 也是没办法。”
“我们再跟村长说说吧； 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张婶子说，“看毓秀那样； 估计在山上摔着了。”
“正好我家那口子前天从镇上买了些跌打药回来，等会儿洗完衣服我给他送去。”
两个婶子一边走一边聊。
很快； 林婶子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脚步倏地一顿。
张婶子三两步走到前面，才发现林婶子没有跟上来； 她转过身； 只见林婶子停在原地，歪着脑袋，皱眉看着地上某一处。
“怎么了？”张婶子走过去； “你在看什么？”
“你看这个……”林婶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张婶子顺着林婶子目光看去。
昨晚山上下了雪； 他们村里自然也下了雪； 只是村里雪远比山上雪小； 即便下了一个晚上也只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不过就算只有薄薄一层； 也足以印出她们行走脚步。
于是张婶子看到在一串清晰可见鞋印中交杂着一对赤脚，并且这对赤脚明显来自于成年男人脚。
可如今这么冷，即便穿着鞋走在外面都容易把脚冻坏，更别说赤脚了，只怕还没走两步就冷得没了知觉。
所以怎么会有人赤脚行走呢？
除非那个人不要命了。
她们仔细想了一圈，也没想出她们村里有哪个不要命人，大家都惜命得很，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你看这脚印，好像是往村里去了。”林婶子说。
“脚印还很清晰，应该是不久前走出来。”张婶子说，“可是我们一路走过来，没看见赤脚走路人啊。”
林婶子点了点头：“小宏和毓秀都是穿着鞋子。”
“对了。”张婶子忽然发现什么，指了下和那对赤脚印相交鞋印，“这对鞋印是小宏踩出来吧？”
“好像是……”
“所以……”张婶子顿了顿，“这对赤脚印可能是跟着小宏鞋印从山上下来……”
说到这里，两个婶子逐渐没了声音。
她们同时在心里补充道——进一步说，可能有什么东西跟着费小宏和毓秀从山上下来了……
不一会儿，两个婶子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畏惧神色。
她们在这个闭塞山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从小到大听过许许多多关于山村以及关于雪山传说，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但也一直相信村里老人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对那些神秘东西保持敬畏之心。
因此哪怕她们有了那方面猜测，却不敢深入地想下去。
她们赶忙在心里说了一连串无意冒犯，随即僵硬地转开话题。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河边吧。”
“好。”
两个婶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另一边，费小宏已经背着毓秀回到了毓秀家里。
毓秀家里十分简陋，推开大门进去便是吃饭堂屋，正方前桌子上摆放着他爸妈和爷爷奶奶遗像。
堂屋左边是毓秀爷爷卧室，早已空了一年多，右边是厨房，几乎没怎么使用过，厨房里有楼梯，直通二楼毓秀卧室。
费小宏累得直喘，实在背不动毓秀了，他把毓秀放下来，搀扶着毓秀走上二楼。
等毓秀躺上床，他又忙里忙外地帮毓秀脱衣脱鞋、为毓秀烧水擦脸，像个旋转小陀螺似。
毓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旦紧绷到了极致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彻底垮掉了。
他意识模糊，睁不开眼，艰难吐出每一口气都异常滚烫。
“毓秀，你发烧了。”费小宏趴在床边，担忧地说，“我家里有退烧药，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
毓秀能听见费小宏声音，却无法做出答复。
他实在病得厉害，关于昨晚那个影子记忆在他脑海里来回闪现，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可那股突然涌出来后怕像潮水一般地淹没了他。
他被自己接连不断噩梦吓得脸色惨白，额头上源源不断地渗出冷汗，身体抖得不像话。
而且他很渴。
刚才费小宏端了碗热水来，由于太烫了只能搁在桌上放凉。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滴水未进，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躺在床上，只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痒，干得仿佛要烧起来。
“小宏，水……”毓秀费了很大力气才艰难地挤出这么几个字。
可惜费小宏说完话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家了，床边空无一人。
“我想喝水……”毓秀声音嘶哑，“小宏你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