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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在青山外-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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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时一抬头,便看见三哥苍白的表情,不是高兴,也不是哀痛,而是恐惧。

    亲眼看着父亲在面前便溺失禁,口歪眼斜地死去,三哥觉得害怕了。

    余蘅那时候只觉得是人之常情,没想到,承平帝的怕已经到了想要派人寻药炼丹求长生的地步。

    余蘅闭上眼,便想到席正茉那张沉静的面容,她说:“殿下,南齐人最后一次送神灰草进京时,曾有传闻道,神灰草得此名,是因生长之地得神灵眷顾,撒下天泉净水,滋养土地,才有神灰草出,生僵龙状。”

    好一个神灵眷顾,南齐人这些幽诡的心思真是防不胜防。

    听听笑笑也就罢了,难道会有人真的相信南齐人得此神草,还会巴巴往别国送吗?

    可偏有人信了。

    余蘅眉心微皱,这传言竟然连席正茉也能查到,可见当年知道的人不少,那么会否有人暗地里以此做文章,才引得皇帝真的上了心。

    ……

    在驿站逗留一日,江宛便启程了。

    熊护卫买到了马,马车也修好了,只是那个救下来的小男孩却难处置,江宛与阮炳才商量后,决定随缘,若遇上愿意收养的正派人,就把孩子交过去。

    出乎阮炳才等人的意料,江宛几乎没有碰过那个孩子,连说话也少。

    阮炳才好奇问她。

    江宛便说:“我总是要把他交给别人的,与其让他觉得自己又被卖了一次,还不如把这个让他感激的机会让给收养他的好心人。”

    阮炳才对她竖大拇指:“夫人明智。”

    江宛嘿嘿一笑。

    他们上路两日,还真在一户村庄里遇见了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

    因急着赶路,江宛只能仓促地把孩子交付出去。

    那孩子抱在怀里时轻飘飘的,被送出去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

    农家大娘抱了他,低头笑着哄他,不晓得三两句话说了什么,那小兽一样的孩子,竟然就伸手从她手里接了块米糕吃。

    江宛才松了口气,带着圆哥儿上路。

    到底路上耽误了几天,骑狼和无咎几个便赶到江宛前头去了。

    他们将舆图看得烂了,终于选出一个驿站,是去定州必要经过的。

    他们先一步到了伏虎驿附近,见其中只有一个老驿长,便动了心思,想要派个人去做短工,潜进去,待江宛等人路经此地,便有百般手段可用了。

    骑狼思来想去,找上无咎:“小子,哥几个身上煞气太重,唯有你能去一试,你敢不敢?”

    一人对十人,既要伪装得天衣无缝,也要时刻留意怎样救出江宛,这不是轻松的活计,稍有不慎,露了一丝马脚,便有可能被那群金吾卫当场拿下。

    无咎低头拭剑,冷冷锋芒映在面上。

    “如果没有她,我早死了,有什么不敢的。”

    骑狼用力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倪脍也来凑热闹,一掌拍在他肩上:“无咎,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徐阿牛嘿嘿一笑,邱瓷没说话,二人一道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把他拍得一个踉跄。

    今夜,无咎抱着剑,做了一个美梦。

    他在江府刚醒来的时候,其实是想逃的。

    后来慌不择路,闯进花园里,看见夫人正蹲在地上跟圆哥儿说话。

    他没想到自己把这个画面记得这么牢,乃至于记得江宛说的每一句话。

    她看起来那么温柔,像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母亲,她安慰圆哥儿:“对不起哦,是娘亲没弄清楚今天会不会有风,但是风筝放不起来也没关系,你还可以去扑蝴蝶,抽陀螺,对不对?”

    她微微偏过头,笑着地用手指去挠圆哥儿的下巴。

    她不知道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震惊的少年。

    那是他最初见过的光。

    在梦里,那个女人变成了夫人,而他则变成了腆着小肚子哭唧唧的圆哥儿。

    那个女人也像夫人一样对他笑,一样温柔地安慰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脸上时,无咎睁开眼睛,唇角依旧带着微笑。

    迷梦动人,醒来时,难免落寞。

    可是,在梦里得到过,也可以算是得到过了。

    无咎放下剑,像是放下了多年的心事。

    他往脸上糊了把泥灰,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第二十三章 交易

    天刚蒙蒙亮,无咎便装作饿晕,倒在伏虎驿外,待过了辰时,他被驿长发现,救了进去。

    京城外风云涌动,京城中的余蘅也没有闲着。

    沈望曾说要见余蘅,他的这番话没有被阿柔传给余蘅,是被暗卫禀告上去的。

    余蘅听说他有大事要说,自然要亲去一听。

    修竹朗润,薜萝依云。

    风是青的,也是清的。

    余蘅在沈望对面坐下,石桌上摆着一樽白瓷酒壶和两枚小巧的酒杯。

    余蘅将折扇抛给护卫:“幽篁小筑,白日纵酒,承宣使好兴致。”

    沈望起身行礼:“王爷素来是京城中第一流的风雅人,我这小筑岂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余蘅抬了抬手,叫他免礼坐下,毫不见外:“大人谦虚了,不光你的小筑入了我的眼,你也很入我的眼。”

    沈望顿了顿,像是无言以对:“殿下这话……倒像是在勾搭小娘子一般。”

    “轻浮惯了,大人勿怪。”余蘅懒懒换了姿势,向后一靠,把竹椅压得吱呀作响。

    沈望垂眸,慢慢饮尽了一杯酒。

    “算算日子,他也该到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余蘅却不问,只等他自己说。

    “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沈望对他一笑,“想来再过几日就该到了。”

    故作姿态。

    余蘅对沈望下了结论,把摆在自己的面前的酒杯往前推了推:“给我也倒点吧,你这是什么酒?”

    沈望无奈一笑,提起酒壶给他满上七分。

    酒香袭来,余蘅闻了一会儿:“金缕衣?”

    这酒原是被焚毁的月来楼中招牌,起先叫饮月,后来有个诗人为此酒作诗,道是金缕衣不换,大家便都叫此酒金缕衣了。

    月来楼本就是覆天会的据点,沈望以此酒待客,倒也是情理之中。

    余蘅一饮而尽:“还当这辈子都喝不到了,没想到竟还能在此处得享。”

    “王爷若喜欢,我把酿酒的方子抄一份给你。”沈望随口道。

    他倒是对自己与月来楼的关系毫不避讳。

    余蘅提起酒壶,给自己再倒一杯:“那就却之不恭了。”

    “我用这个方子换王爷跟我谈正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余蘅舔了舔嘴唇:“看在酒的面子上,谈一回也罢。”

    “我想与王爷做个交换。”

    “你想用什么来换?”

    沈望将膝上的布袍褶皱抹平:“霍小弟的下落。”

    余蘅放下杯子,神情冷峻:“他死了。”

    “他没有。”沈望笃定道。

    “他和我一起长大,小时候同吃同住,他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最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去边关从军。”

    余蘅慢慢笑起来:“承宣使以为我是个傻子呢。”

    “有人和我说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霍家人,殿下见过他,就会明白的,他不是用来布陷阱的饵,他是我的兄弟。”

    最后的兄弟二字,沈望说得尤为坚定。

    余蘅深深看他一眼:“让我想一想。”

    他在想,江宛会怎么做。

    杀了霍小弟一劳永逸吗?

    余蘅:“我要先见他。”

    沈望答应得爽快:“等他到了,殿下来就是了。”

    余蘅问:“你想从我这里交换什么?”

    沈望道:“郑国夫人的下落。”

    余蘅看不出喜怒:“为何?”

    沈望叹了口气:“先生的病情越发重了,我怕她来不及……”

    官道上,熊护卫道:“我怕咱们来不及进城了。”

    阮炳才与他商量要不要去附近农家借宿,江宛正听着,忽然摸到胸口的虎牙。

    霍容棋当时和她说,“拿着这颗虎牙,去河北路任意商栈里找掌柜的,就说你是霍五娘的人,便可以寻到我了。”

    说不想逃是假的,可是他们看她看得紧,从不让她落单,她没有机会去商铺里找人说话。

    江宛正想着,阮炳才那个嘴上闲不住的,又来找她搭话。

    “夫人,想什么这么入神?”

    江宛眼皮子一掀:“别打扰我做白日梦。”

    “夫人做的什么梦,说出来听听呗。”

    江宛挑眉:“做梦哪一日我做了太后,要怎么垂帘听政。”

    阮炳才:“……我肚子疼,告辞!”

    江宛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人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被她吓了一回又一回,还是巴巴往上凑。

    没过多久,阮炳才又凑上来了。

    江宛:“还当你从此不敢和我说话了。”

    阮炳才一撩袍子:“小生岂是那等无胆之人。”

    “对,阮大人当然有胆了,否则也不会弹劾我百八十回。”

    “夫人竟然又开始翻旧账,”阮炳才叹了一声,“夫人是不知道做御史的苦楚啊。”

    “哟,弹劾别人的苦,被弹劾的人就不苦了?”

    “那在下问夫人一句,这京城里还有比御史更得罪人的差事吗?”

    这好像还真没有。

    阮炳才觑着她的神情,哎了一声:“弹劾可是一门大学问,若是那等蠢笨的,弹劾了一个人,是要得罪十个人的。”

    “这话说得可就没意思了,身为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害怕得罪人,辞官好了。”

    “孩子话。”

    江宛有些不确定道:“我祖父曾经和我说,陛下是惜花之人,在他手底下做官应该也不难吧。”

    “惜花之人惜的是花,可不是人。”

    江宛瞪大眼睛看着他,愣了愣,扑哧笑了:“我肚子疼,告辞。”

    她话是说了,动也没动。

    阮炳才懊悔地拍了拍脑门。

    江宛故意叹气:“这些虎狼之词,也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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