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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把桂花放在桌上。
安阳大长公主曾经告诉她,沈望对她心慈手软。
“我曾以为沈望是恨我祖父的,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对我下死手,想来也是顾念祖父罢了。”
“恐怕未必是顾念江少傅,也许只是单纯为你罢了。”
“为了我?”江宛疑惑。
“为了你祖父不伤心。”余蘅可不打算点醒江宛,事实上,他约了周相,如今已经迟了半个时辰了。
“我还有事。”
“那你先走吧。”
余蘅道:“我已经派人去把阿柔和蜻姐儿接来了。”
“多谢。”
送余蘅出去的路上,江宛认真道,“你知道的,我的答案也是我愿意。”
余蘅走后不久,阿柔和蜻姐儿就来了,江宛心里装着祖父的事,只是强颜欢笑。
倒是抚浓,抱着她哇哇哭了一场,还说,要不是余蘅拦着她,她就要写信去给霍当家,让霍当家来要人了。
抚浓擦了眼泪:“对了,当家给你写了好几封信,我都带来了。”
江宛安置好两个小姑娘,又回到书房拆信。
第一封是卞资写的,让江宛注意一下京城最近来流行什么,看来明氏已经不满足做北地第一了。
第二封才是霍娘子的信。
信上写了些琐事,厚厚一沓,江宛把不知何时跑来的蜻姐儿抱在膝上,看了很久。
霍娘子几乎提到了北地的所有人,魏蔺与宁剡在镇北军中表面上针锋相对,私交却不错,阮炳才爬山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腿,卞资有了喜欢的姑娘,霍忱则被一个泼辣的姑娘追求着。
还有霍七娘,霍娘子把最小的妹妹,北地的英雄,葬在了她母亲身边。
霍娘子几乎提到了所有人所有事,连定州多了很多牵着骆驼的外族人都提到了,却没有提到她自己。
江宛拆开了第三封信。
这封信写在更早的时候,大约就是霍七娘下葬的那天吧。
信里写:人生如逝,别忆难枕,宿昔行迟,惟纵芳辰。
最小的妹妹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霍娘子岂止心痛。
这更像是一篇祭文。
大约世事便是如此,是痛的,是苦的,再坚强再乐观的人,也有蒙头大哭的时候。
霍娘子平时要做大当家,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可她的心又怎么可能坚固到没有一丝裂缝呢。
江老爷子的情况实在不好,江宛忍不住想,要是轮到自己替将江老爷子操办丧事,不知又是怎样的悲凉心境。
第一百零九章 终
腊月二十六早晨,街道解禁,店铺开门,摊贩支棚。
又下雪了。
江宛在院子里遇见江辞的时候,喊了他一声:“小辞。”
江辞还在为昨日吼了江宛一句而内疚,一听她喊,匆忙转身,一脚踩进被扫到路边的雪堆里,险些滑倒,他耳朵顿时红了。
“姐姐。”江辞把靴子从雪堆里拔出来,低头不敢看江宛。
江宛招呼他:“走吧,一起去看看祖父。”
祖父今日醒得很早,精神头不错,正在敬墨的伺候下吃早饭。
江辞道:“祖父,今日乔大夫会来。”
江老爷子一听,显然没了胃口:“行了,饱了。”
乔大夫给江老爷子检查完以后,江辞送大夫出去。
江宛悄悄问:“祖父,你不喜欢那个乔大夫吗?”
江老爷子咳了一声:“他医术还成,就是没城府,整天拉着脸,虽说我现在看不太清了,但听他的声音也丧气,好似每个病人都活不长似的。”
这话倒有些孩子气。
江宛笑道:“那下回就不要他来了,我去请闫神医过来。”
江老爷子没说话,又问:“平侯还没来吗?”
“快过年了,他回老家祭拜父母去了。”江宛说出早想好的借口。
江老爷子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团姐儿,我午饭想吃点甜糯的东西,叫厨下煮芝麻桂花汤圆,再要些曹厨子最拿手的虾丸,要用牛骨汤煮,一定要鲜,还要茼蒿,也放在牛骨汤里烫好,青碧的一碗送上来,养目养心。”
“祖父还想吃别的吗?”
江老爷子想了想,喃喃道:“想吃你祖母做的荷叶糕。”
江宛柔声道:“要不这次先尝尝我做的?”
“好啊,尝尝团姐儿的手艺。”
午饭,全按江正的意思准备了,另外还配了些好克化的食物。
江宛悄悄去问了江辞,乔大夫还是那句话罢了。
能活一日便是捡一日,油已尽了,灯总是要枯的。
江宛道:“那就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吧,阿柔和蜻姐儿正好都在,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江辞无话可说,只是点了点头。
老爷子今日精神头好,被扶着坐在桌边时,还点评道:“今日菜色不错。”
江辞震惊地与江宛对视。
奇怪,祖父上回醒来就看不清东西了,怎么眼下又好似能看见了。
江宛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深究。
老爷子如今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既然他如今忘记自己眼睛的毛病,那就不要再提了。
江宛眨去眼中湿意,笑道:“定是曹厨子猜准了祖父的心意。”
江老爷子点头:“他到底是家里的老厨子了,还是最懂我的心意。”
他又问:“圆哥儿呢?”
江宛道:“去岑家大舅舅学本事了。”
吃了两口菜,老爷子又找:“无咎呢?”
江宛一愣。
江辞立刻道:“无咎留在姐姐家里看家。”
江老爷子就没再开口了。
用过午膳后,老爷子说要考阿柔的功课,带着两个小姑娘去书房了。
江宛看他们走了,忽然伸手捶了捶心脏的位置。
不知怎么,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某种失重感。
是夜,江宛在老爷子床边给他念书。
挑的是一本游记,写的平铺直叙,江宛念得也心不在焉。
老爷子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道:“行了,这山头上无非就是长了树木花草,不要念了。”
“祖父想睡了吗?”
江老爷子:“和我聊聊吧。”
“祖父想聊什么?”
“我去后,江家荣辱便在于江辞一身,他年纪还小,你要是有余力,便多看顾他,若是不便,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左右这孩子心里有成算,知道该走哪条路。”
“我会的。”
“我这一生的积蓄其实也未有多少,早年你祖母在世,还能替我打理,自她去后,我便懒怠上心,如今也不知具体数目,我想着,你一半,安哥儿一半,你们姐弟感情好,日后慢慢算去吧……咳咳咳……”
“祖父先别说了。”江宛给老爷子顺气。
江老爷子咳了两声后道:“还是我收藏的古籍字画值银子,你别被那小子诳了,这家里的所有东西,你们都要一人一半。”
“字画什么我却不懂,不如都留给安哥儿吧。”
“不成,他的家业叫他自己去挣,”说到这里,江老爷子忽然抓住江宛的手,“团姐儿,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
江宛咬唇,忍下呜咽:“哪儿的话,祖父一向是最宠爱我的。”
“你这些年吃的苦,都是因为我当年错识了宋吟,你在宋家忍气吞声,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又卷入大长公主与陛下的争斗中,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祖父,如今我不是过得很好吗?纵然吃了些苦,可若不吃苦,又哪里来阿柔蜻姐儿,还有圆哥儿呢?”
“你总是心软,像你祖母,喜欢谅解人,喜欢把人往好处想,团姐儿,时至今日,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唯有你,若我去了,我的团姐儿该怎么办,该依靠谁啊……”
江宛眼泪淌了满脸。
她竭力平稳着声音:“祖父,你和爹娘为我结下的善缘,足够我活得太太平平了。”
“我想着,昭王始终不是良配。”
江宛沉默了。
“你喜欢他,是不是?”江老爷子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是,我喜欢他。”
江老爷子:“这几日,安哥儿不许叫我知道外头的消息,可是丧鼓那么响,我还是听见了,陛下一去,这天下就是昭王的了。”
江宛:“祖父,我不会进宫的,我过不了那种日子,我喜欢自由自在的,不喜欢拘束。”
“你想得明白,祖父为你高兴,可是团姐儿,人生难得有情人,遇上了,也不要因为一个难关就放弃,”江正叹息,“往后的路都要你自己一个人走了。”
“团姐儿,你怪我吗?”
“祖父问我的真心话,那就是不怪,不光不怪,还很感激。”
“是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往后,我也会和安哥儿相互扶持,我们姐弟就是彼此的依靠,无论遇到什么难关,我都会活得快活,祖父,相信我吗?”
“那我就放心了……”江正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陷入了沉睡。
江宛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慢慢松开了手。
回身关门时,江宛忽然一阵心慌,也许这是血亲之间才有的某种预感。
次日天亮,敬墨端着铜盆进屋,床上的老人却已经没了声息。
“老太爷,去了——”
也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江宛和江辞没有多么吃惊,也不曾露出嚎啕大哭的姿态,如今撞上国丧,丧事该怎么办还要斟酌,他们俩一个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另一个是家里唯一的大人,还有许多事情要他们拿主意,简而言之就是,现在并不是悲伤的时候。
忙了多久,江宛也忘了,只记得晕晕乎乎回卧室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两个小姑娘的声音。
蜻姐儿问:“什么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