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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安静到只能听到人们呼吸声的殿堂里,骤然响起了杯盏碰撞,还有交谈的声音。
没人敢去议论猜测明辉仙君和夫人在台上说了些什么,人们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只有林妄,斟酒之余,视线一直牢牢地跟着那道隐没在阴影里的身影。
刚刚明辉仙君张开了结界,他也没能听到二人说了些什么,但他离得近,看到了二人的脸色变化……
应该是不欢而散的。
林妄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位传说中的仙君夫人,和仙君的关系,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好嘛……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危岚仿佛察觉到了一直跟着自己的这道灼热视线,在即将离开天极殿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与林妄对上了视线。
看见他回头望来,林妄故意往陆鸣巳身上靠了靠,眼里含着算计,抬起下巴,挑衅地看向危岚。
然而危岚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
那人极轻极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像是愤怒或伤心,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他才是落魄离去的那个,凭什么用这种目光看他?
林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怒意。
危岚收回视线,让林妄示威的视线落到空处,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了天极殿。
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心思一望便知。
——他想要当陆鸣巳身边那个特殊的人,因此,才把自己当敌人看待。
然而对陆鸣巳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唱歌好听又羽毛鲜亮的雀儿罢了……
喜欢时,便放在身边日日带着,不喜欢时,就折了雀儿的翅膀,往后山一塞,任由他们缩在囚笼里,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宠爱”。
危岚觉得很可笑。
他想尽办法欲要摆脱这种生活,却偏偏还有人看不透这一切,急迫地往笼子里钻。
可笑,却又可悲。
*
危岚回到后山,一脚踏入寝殿房门,一股像是腐朽乌木味的幽香,夹杂着一点烧焦的糊味直接糊了他一脸。
他被尘灰交杂的烟雾喷了一脸,原本白净的小脸沾上了香灰,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咳嗽,一边思考。
“糟了!”
危岚一下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冲向床铺所在的位置。
然而已经晚了。
床铺上方,由冰蚕丝编制而成的床帷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几条光秃秃、黑漆漆的丑陋线头,床上的被子也难逃此劫,就连床褥下方的黄梨木床榻上,也多出了几条丑陋的燎痕。
危岚呆呆地看着烧得一干二净的床铺,好半天没回过神。
身上沾了灰尘的他摇摇晃晃地上前,最后一下跌坐在床铺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然而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颤抖着撩开冰丝床帷的残骸,看到了角柜上的香炉里,烧得只剩下最后一小截的木头。
他保存的最后一截建木灵枝……还没派上用场,就这么烧没了。
危岚心底有种期待落到空处的茫然。
他就这么靠在焦黑的床柱上,看着那截建木灵枝,一点一点地烧着,理智终于摆脱情绪的影响,一点点地回笼了。
仔细想想,其实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件事伤心。
反正陆鸣巳今晚肯定不会回来的,就算建木灵枝没有烧干净,那又如何呢?
陆鸣巳没有回来,危岚就没法靠着欢爱,引导建木灵枝燃烧发散出来的神力,最后一次,帮他彻底净化干净体内驳杂的灵力,让他哪怕在面对天人五衰的最后一劫时,也能多出几分把握。
然而想要引导出建木灵枝上残存的神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那个特殊的时间点就是今夜。
危岚比谁都清楚,陆鸣巳今晚不会回来了。
他和他结契一百年了,他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他。
时间静静流逝,在危岚的注目中,建木灵枝的最后一截枝干化为飞灰,与香炉里的尘土彻底融为一体。
危岚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净化修士的灵力,是巫族一种特殊的神术,引动建木神力可以极大地加强这种神术的效果,然而神力被引动后,若是神术无法放出,却会反噬施术人。
危岚感觉到,有一股强大而又危险的力量在他的肺腑间冲撞起来,搅得他腹腔内翻天覆地的疼痛起来。
他难耐地闷哼了一声,身子软倒在床上。
呼吸间,更多的神力涌入身体内,疼得危岚浑身直冒冷汗。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嘴角缓缓地溢出鲜血,点缀在毫无血色的唇上。
“陆鸣巳啊陆鸣巳,你就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么?”
危岚低喃着,睫羽颤抖着张闭几次,终于彻底合上不动了。
他晕了过去,陷入了最深沉的梦魇之中。
第3章 第 3 章
危岚记得很清楚,自己与陆鸣巳的初遇。
那时,巫族派出的商队在外界惹了敌人,被敌人找到了南疆十万大山中的巫族祖地,叫嚣着要把他们供奉了万年之久的神树建木一把火烧了。
那年危岚才十九岁,可他身为巫族神子,毕生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守护巫族,遇到这种事,自然是当仁不让。
然而他长年栖居于神树建木附近,那里距离被侵犯的边界极远。
他一边骑着灵鹿赶往边界,一边操控着林子里的树木,先他一步干涉到远方的战场。
意识顺着林间树木的根系一路向前延伸、延伸,延伸向族人气息正变得衰落的那个方向。
突然,危岚听到了一声清越的剑鸣声。
到了!
他骤然睁开眼,无数榕树枝蔓化作了他的身躯,汇聚成一根根□□,向剑鸣声响起的方向,狠狠戳刺过去。
嗖、嗖——
藤条挥舞间击破了空气,宛如一条条毒蛇咬向敌人。
然而眨眼之间,数百根藤条被数不清的无形剑气击中,“砰”的一下在半空中炸开。
无数青绿色的枝条碎末纷纷扬扬地洒下,像是下了一场碧色的雨。
危岚在碧色的雨中,见到了改变他一生的那个男人。
危岚眼前不是点燃的森林,也不是敌人的刀剑,而是如青松般立在族人身前的一道挺拔身影。
男人身前,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具尸首分离的残尸,尸骸上有焦黑的痕迹,森林里的火却并没有烧起来。
从眼前的痕迹,已经足够危岚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一位修士,保护了他的族人。
危岚心底有些惊奇,没再继续操纵藤蔓攻击。
“什么人?”男人收剑,略微侧首,看向危岚意识所在的那株榕树。
危岚心里一动,与他对上了视线。
隔着遥远的距离,骑在灵鹿上的危岚,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那修士一身素雅的白袍,袍袖末端用银线绣着精致的鹤纹,眉眼清俊,唇角含着温文的笑,乍一看温和有礼,实际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淡漠疏远。
危岚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和巫族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啊,明辉仙君,操控榕树的是我们巫族的神子,不是敌人,还请仙君手下留情。”被修士保护在身后的巫族人忙开口解释,生怕眼前这位杀神把他们神子也一起砍了。
听到巫族族人的话,修士按在剑柄上的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盯着那株渐渐褪去神异的榕树,脸上浮现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巫族的神子吗……
修士把剑收了起来,随意找了一支高出地面的树墩坐了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几具残尸。
“处理一下。”
他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巫族人本能地按照他的命令收拾起来,等到处理掉几具尸体,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干嘛要听这个外来人的指挥?
有人想上前询问修士的身份,却被同伴拦了下来:“等等吧,等神子大人来了再说,那人……我们惹不起。”
看了看安静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俊朗男人,想到他之前轻松毁掉被神子大人操控的榕树的那一幕,另一位族人咽了口唾沫,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修士听着风声带来的巫族人的低语,唇角微微弯起。
他喜欢巫族人的识趣。
又过了一会儿,危岚终于赶了过来。
鹿蹄与地面碰撞的哒哒声先一步传来,捕捉到这道声音时,修士站了起来,转向蹄声传来的方向。
最先出现的是一对庞大的鹿角,莹白如玉、没有一丝杂色的灵鹿踏着优雅的步伐走近,鹿身上坐着一位少年,一身墨蓝色的贴身短打压下了几分他容貌的昳丽,添了一丝沉静。
少年像是一具精致的、没有生命的玉偶,多过像是人类。
看到少年的那一刹那,修士眼中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动摇,像是一种绚烂的烟火,转瞬绽放继而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太像了……
修士飞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唇角的笑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上前一步。
“这位道友无需忧心,来犯之人恰巧也是我修真界通缉之人,我就是追着他们寻到了这里,如今已将他们尽数诛除了。”
危岚垂下眼睫看他,“你是……?”
修士仰首,眉眼微弯,像是一缕春风拂面而过:“在下,陆鸣巳。”
阳光穿透郁郁葱葱的林木,给危岚明艳的五官渡上了一层冷漠的霜白,没人知道这具皮囊下的心跳,又跳得失了规律。
*
巫族的族长巫礼想要抱上明辉仙君的大腿,当他看出陆鸣巳对自家神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兴趣后,主动提出了让危岚与陆鸣巳结契。
明辉仙君面上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温润地说,要听听阿岚的建议——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和危岚处好了关系,称呼已经从神子变成了阿岚。
巫礼主动前来劝说危岚。
他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和明